不是什么五奶奶六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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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情败露之前,除了老三和十六想必没人知道,成天笑眯眯的五奶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偷情,连院子都不出。
她娇小的身躯被五花大绑,一丝/不挂,双手固定在一根横向粗壮的树枝上。脸上莫名其妙地平静,与其身上鲜红暗红交错纵行的新伤旧伤的鞭痕形成鲜明的对比,以此达到了某种烘托,使这个该被处以极刑的不贞女子此刻像一尊受难的圣母像。她嘴唇因干涸而龟裂出道道血痕,眼睛要么紧闭,睁开来却愈发明亮。她像晾在厨房檐下的红辣椒,被挂在树上,风吹日晒雨淋,很快地干瘪下去,圆润的乳/房几乎快贴到胸膛,两扇肋骨快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粉褐色皮肤。
十六晚上趁着没人看见,来给她偷偷送水。每次都得爬上树,在她头顶的树枝上蹲着洒水进她嘴里。五奶奶像沙漠一样,多少水进去都瞬间不见踪迹。不过很快她就会睁开眼,那两只吊梢的虎眼像虎牙一般能刺穿所有猎物,十六被看得心惊胆战。
然后十六下来,让她踩着自己肩膀歇一会。五奶奶说“十六,我的命全靠这你和这棵树了。白天,我一抬头,这树叶就把攒着的水珠子一滴一滴落下来,正巧都在我嘴里。”
“十六,你打过鸽子吗?我小时就是个皮小子,成天上树掏鸟下河捞鱼,没娘就是好,没人给俺绑脚。那燕子多可怜,被她娘拉回家绑脚,再也不能出来玩了。俺就不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做豆腐照样能养活自个儿。都怪俺那好赌的爹,把俺和家里磨豆腐的老驴一起当给了赖皮脸子。他是什么货色,黑道上,吃喝嫖赌毒五路通,转手就把俺卖给了老鸨子贾桂香。十六,我是存心感激老爷把我买出来,但我被他摸着恶心。真的”
她拿脚背轻拍了一下十六的后背,她低头看十六,很调皮地皱着眉头。“你没见过老头子的吊,像大黏虫。得吃药才能挺,估计也就一两分钟。对哦,十六,你是个没吊的小男人”
她又嘻嘻笑。
十六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与众不同的腿根,那里和自己和老太监,和三爷的都不一样。很深很深的一道沟,里面似乎是空的,但又不是。看到十六的目光,五奶奶又咯咯笑,“没见过?你就是从这出来的。这里头可不是空的,东西可多着呢。不然男人为什么都要娶个女的回家?知道家怎么写吗十六?”
十六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写了出来。
“看见没,上面一点就是男人的吊,下面全是俺们的了”五奶奶骄傲地说,声音已经不再清脆,沙哑地像是在刨棺木。
十六没有说话,默默地把点去掉又重写了一遍。两人都静静地看着,五奶奶腿打不了弯,因而笔直地踩着十六的背,手高举在头顶,成自然地菊花盛开状,一尊圆月落在那里。
“五奶奶”
——俺叫莲花。草字头的莲,草字头的花。
在最后一晚,莲花告诉十六,她住在猪肚胡同最里面的一家,门口堆了几个烂匾,进去东厢房的卧室里,枕头下面有个洞,用木板隔着的。里面藏着东西,等她死了就拿去卖钱给自己买口棺材。一定要去刘木匠家订做......整个胡同都知道你打听一嘴就行。还有......还有什么呢?
十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提醒她一句,“那狸猫呢?他会来救你吧。”
莲花斜着嘴大笑,露出一侧尖尖的虎牙。“十六,你以为我非他不可吗?如果那天站在老二门口看守的人不是他,我泼出去的水没撒到他身上,换成别人我照样能干。俺只是缺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十六,你要是个正常男人该多好,不对,要是我是个正常女人该多好。正常女人有个人疼就该知足,但俺天性风骚,没有男人的吊就像没嘴的葫芦,水全撒沙土地里嘞。你说呢十六?没有水,人是不是就该死了。”
不知为何,十六却只感到一阵鼻酸。他仿佛看见莲花曾奔跑在一片广袤的草原,健壮的小腿下是赤裸的双脚,她开心地大笑着,身后一群男孩追着她跑。踩在他背上的脚越来越沉重,他不敢抬头,拼命地闭着眼幻想,春风吹在莲花油黑粗壮的发根里,像母亲的手指抚摸着她头顶,她在一群艳羡的目光里爬上了最高的树梢,摸到了鸟蛋,“嘿!十六!拿衣服兜好咯!”
十六会站在树下张大嘴,跟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她。她娇小灵敏,像林中鸟,丛中兽,应该长在河边,或者高原.....独独不该走进这深宅大院。这里太干涸,没有生命能存活,
在莲花死后不久,金家遭遇了灭顶之灾。那位“狸猫”摇身一变成了革命军。投靠了新主子,腰板都挺直了不少。他带领一群人闯进宅子,丝毫不见当年对那“三位和尚”的低三下四。二少爷在家,见到是他,激动地热泪盈眶上去打招呼“兄弟,原来是你!”
谁知李立投奔蒋介石之后也染上了贵人多忘事的妙病,还没等近身就一脚踹翻了他。“搜!”
搜什么?谁都知道他公报私仇,但没人敢说。此时老三正在店里,十六出去买菜,家里全是妇孺,老的老弱的弱。听说家里出事儿了,老三急忙往教会赶,幸亏在祷告墙边找到了正跪着的二/奶奶,“泰之?”
“妈,快去店里,先别回家”他说完,赶紧把几百块钱塞给他妈扭头就往外跑。十来点钟,街上人多,开车也没法走。老三打了个黄包车去东直门那拦人,十六要是拉菜会起个大早去郊区收,回来肯定要从这儿走。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迟迟不见驴车的影子。老三急了,想往外去,黄包车夫不乐意,非说乡下路难走,话里话外就是要加钱。不过老三刚才把钱全给了他妈,身上还真就所剩无几。坐等右等快到中午,十六驾着驴车这才慢慢悠悠从远处的小黑点里走过来。
到跟前都没看见老三,自己还觉得挺靠谱似地要扒几个大白菜送给守门的士兵,企图混个脸熟。老三气得跳上车,把鞭子一夺往四牌楼大街的店里赶。“三,三爷?”
十六还以为遭遇劫匪了,正要跳车逃窜被一把揪了回来,这才发现身旁是三爷。他有些诧异,忙问怎么了。
老三皱着眉,说“时候到了”
十六还没能完全理解,不过时间紧迫,老三也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他让十六坐到他怀里来,十六小声道——啊——忙四顾看熙熙攘攘的街道,“这,这...不太好吧”
老三说“别来这套”
十六坐到他怀里,听见他低头说,“怀里有把转轮手枪,你拿着收好。待会儿到了地方和二/奶奶一起走,火车票和船票都买好了。”
十六摸到一把冰冷的东西,忙按照吩咐转移到自己兜里。
“十六,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恨我。只,只许....”
“爷,你放心吧!我懂。”
按照老三的设想,莲花之死必将造成一串连锁反应。那位神秘的掌控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国破家离的大背景里,故事的发生显得轻而易举。而且老三能够感觉到,十六太过美好。以至于是单薄的。不仅仅是生命的脆弱,他的本性纯良,至善与天真,是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大院里。一个单薄的生命在乱世之中难以生存,就如同一个个性单薄的角色迟早会消失在一部野心家的小说里。甚至会有人将他们的死亡当做是某种激发主角潜力的皮鞭,抽打,让所有人为之亢奋难以入眠,直至高/潮。
十六的存在,与自己的关系犹如树和养分。一旦汲取完满足了生长需要,那么他的十六就会永远消失,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在一个普通的阳日下蒸发。那么我将再也找不到他,他就像童年里丢失的那把小锤子,永远留在黑暗,留在过去,留在泥土里任由你来践踏!
对不对,亲爱的创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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