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瞭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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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葛闭上眼睛,轻轻握住乔鲁诺的肩膀,鼻尖碰到乔鲁诺的嘴唇。“你在说胡话。”静谧中他听见乔鲁诺的呼吸在颤动,气流经过时他眼皮一阵酥痒,“可是你吸引着我。”他如此诚实、直白地表达他此刻所想,近乎裸露地将自己开膛,掏出鼓动着的心脏。乔鲁诺一言不发地拨开他刘海,亲吻他的额头。他们在沙发上互相摸索对方的身体,从脖颈到小臂,从腰腹到大腿内侧……无比仔细地将对方的坚壳和软肋探得一清二楚。方形靠枕滚落到奶油色的地毯上,福葛咬起自己的领带,张开腿任由乔鲁诺帮他做扩张。乔鲁诺一边问“我有没有蹭到你伤口”,一边从背后温柔地进入他。
你不用太顾忌我。福葛忘记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乔鲁诺的力道恰到好处,托着他的腰寻找令他舒服的位置。他听不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只听见乔鲁诺说他的皮肤很冷,然而坚实、光滑,摸起来像布满霜雾的玻璃杯——“内里是热的。”乔鲁诺笃定地说道。
福葛在沙发上辗转,乔鲁诺侧身含过福葛的耳垂,仿佛连对方多年前穿耳洞的地方都要一并修补。他不再绕开福葛的旧伤,按压着肚脐眼,双手慢慢往上攀,接着抱紧,挺入,加大力度往更深处抽送。福葛双腿颤抖着迎来了高潮,全身的痛觉都被冲溃。那瞬间他们亲密地贴在一起,任何东西都无法将他们撬开。福葛呻吟着,缓缓吐出气,转过头去和乔鲁诺接吻,湿漉漉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乔鲁诺屏住呼吸好一会儿,离开福葛的嘴唇。
“你怎么能是这样子?”
乔鲁诺叹息,然后慢慢地将福葛填满。福葛迷迷糊糊地回他一句同样的话,身体一边抽搐一边接纳,很快又射了第二次,半透明的液体打湿小腹,好似翻倒的淡牛奶。乔鲁诺依然埋在福葛里面,起身将他抱到大腿上。福葛低头看原本在自己身上的伤口,淤青和刮痕都不见了,完全没有修补的痕迹。
那瞬间他为乔鲁诺的擅自举措感到气恼,但又无可奈何,拳头握紧又松开。乔鲁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靠在他肩膀上说:“那不勒斯里有这么多间酒吧,酒吧里有这么多人,你偏偏来到我面前。”
“你点和我一样的酒。”
乔鲁诺双手扣紧。
“你本可以不回到这个世界里。”
这个晚上福葛梦见空荡荡的那不勒斯街头,雨水倾盆而下。他将自己扔进橙黄色的小屋里,雷声在窗外轰隆作响。球赛,球赛!纳兰迦从购物袋里翻出薯片和啤酒,米斯达拍着电视说这东西怎么就是看不了。他感到头大,成堆问题等着他处理:先是照顾头儿交代一定要保护好的女孩——“小姐,您需要饮料吗?”特里休抱膝坐在沙发上咬手指,阿帕基见她不回答,放下架在桌子上的腿,起身翻两三本时尚杂志给她;他再侧身与阿帕基交谈,咨询建议,阿帕基摆手表示“让他们两个闹,等布加拉提回来就好了”;他跨过扔在地毯上的枕头,最后坐在纳兰迦和米斯达中间。“你就算把电视摔了,它也不可能突然自己变好。”他劝告纳兰迦。
“可是我就是要看联赛,那不勒斯队万岁!”两个比他大的人竟然像孩子一样依依不饶。他坐下来,一边和纳兰迦吵架,一边找哪里出了故障。阿帕基,阿帕基!他向阿帕基求助,兴许阿帕基的替身能力能找到原因,但阿帕基专注于耳机里的蒙特威尔第。这时门打开了,布加拉提领着一个金发少年进屋子。“大家,”他听见布加拉提说,“这个是我前两天跟你们提起过的新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但不过一会儿就散开了。
阿帕基啧了一声,对新人保持警戒。他转过头去,语气恢复为心平气和。“我们今晚可以先打牌,明天早上将电视送去修,下午拿回来,还能赶得上看重播。”闪电劈落到郊野,屋子里亮如白昼,新人来到了他身后,俯下身拆开了电视,扭紧里面松动的螺丝,再重装。屏幕亮了,有人惊叹了声哇。
那一瞬间他感到厌恶、惧怕。错的不是新人本身,而是他带来的变革。理智警告他,这个新人必将摧毁他们现有的散漫生活,加速前进的步伐。足球赛的声音盖过新人和布加拉提之间的交谈,特里休坐到男孩们中间,听米斯达和纳兰迦聊足球,阿帕基先是在旁边给她讲解,看到新人过来便让位,将头扭到另一边。
福葛坐在最后方,单手拉开啤酒——“没冰块了。”他停下开冰箱的动作,布加拉提问他怎么不去看球赛,“他们也会跟你讲解。”
而他手中的啤酒洒在地上,脑内只有一句:“布加拉提,你不要去……”
这时新人转身面向他们,福葛与他的视线遥遥交接,光线暗下来,声音和颜色都被掏空。“福葛,有空带新人出去买冰块回来。”布加拉提站起身对新人招手,福葛放下空啤酒罐。“你们是同龄人,交流起来容易。”布加拉提和球赛的声音渐远,新人一言不发地在门口撑着伞,福葛踏出去,雨水流进他衣领里。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朦胧中他听见有人坐直,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曾间断。他可能还在梦里,可能也不是。黑色的潮水倒灌城市,灯火像是燃烧的木船点亮水面。他们沿着人行道走,透明塑料袋里的冰块在融化。你不用回答我了,他突然感到自己在清醒,摩托车经过马路的声音刺痛他耳朵。
乔鲁诺说两天。
“如果时光倒流,那晚我不会去跟你们一起看球赛,更不会跟你出去买东西。我可以完全避开你,当你是陌生人。你也可以浑然不知地继续生活,过几年得到出国深造机会离开意大利。”
“那你现在算是两次破坏我的生活。”
枪声响起,雨水决堤漫过他膝盖。对面的酒吧亮起,地下搏击俱乐部人来人往,裁判吹哨,有人被判下场,比赛结束。
“很抱歉。”
潘纳科达·福葛睁开眼睛。
房间空无一人,唱片机在放吉米·亨德里克斯版本的《沿着瞭望塔》。架子上的唱片倒下一片,福葛从地上捡起迈尔斯·戴维斯、蒙特威尔第和图派克的CD。他想起布加拉提收留身份危险的女孩子,想起他们经常接棘手的任务。他们那根本不是校园里的互助小组,只是一群有特别能力的浮世畸零人,凑在一起做自以为正确的事。
他想起某个冬夜第一次见到布加拉提,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对他说:“我在组建一个团队,需要人手。”他跟布加拉提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小组的第一个据点。然后,前警察阿帕基,在校生纳兰迦和米斯达陆续进驻。最开始那年他们还是和警方合作,负责为普通案件收尾。福葛时不时会被派去隔壁刑侦组谈判,那边的人凶狠,他有次险些和扎多马尾的伊鲁索打架。阿帕基出动将他拎回来,随手揍了对面几下,最后事情还是布加拉提和对面的组长出面摆平。
随着布加拉提的资历增长,他们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复杂,与警局的关系更是微妙。福葛问阿帕基为什么从警局出来后又进组暗中帮警局做事,如果仅仅是为了生活,他们组可以在外面随便找点活干,帮有钱人找回猫猫狗狗什么的轻松安全又好赚。阿帕基摆摆手说这些事他不想讲,“这他妈需要什么理由,你问布加拉提,他也不会跟你扯理由。我们的头儿做实事——”
没有花言巧语,说做就做,绝不会只扫自己门前那片雪。
“他是身体力行的理想主义者。”
唱片机的音乐结束,吉米·亨德里克斯的吉他戛然而止。福葛放下迈尔斯·戴维斯的CD。他不能在想下去了,双手颤抖拨打米斯达的手机。
“米斯达?”他试着问,心里莫名感到慌张。
对面接起后没有立即出声。
半晌后,他才听见米斯达用虚弱的语气说:“我这边有点麻烦……你先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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