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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见

-----正文-----

福葛在学校的更衣室穿上白大褂,听见加丘从走廊骂到实验室——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新赛季又开始了,他是亚特兰大球迷,梅洛尼是罗马球迷,两支队在周末都输给了那不勒斯。福葛对这些概不关心,但米斯达、纳兰迦乃至整个互助小组都是那不勒斯球迷。换在以前,福葛可能会去听他们废话,但现在,福葛的立场有些尴尬。他在加丘和梅洛尼之间坐下,源源不断的语言攻击像流弹一样乱射。

“那不勒斯的人全他妈是混账。”加丘说,“踢球不讲道理,球员一个赛一个流氓。亚特兰大送国家队多少明星球员,他那不勒斯贡献过什么?十个准备去卡波迪蒙特王宫的人有六个被摸走钱包。”

福葛直起后背,抬手将保温瓶里的水倒在加丘的头上。“你干什么?!”他们理所当然地在座位上打了一架,几乎没人上前来劝阻。地板上的水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福葛的平光眼镜歪掉半边,碎渣扎入加丘的拳头。他不骂脏话,摘下坏眼镜放入右口袋,然后再猛地抽出拳头回赠加丘——“你是疯狗吗?”加丘气到脖子粗红,福葛踢他肚子,逼他闭嘴——“我是你讲的那种混账。”福葛缓缓擦掉嘴角的血,盯着加丘吐出白森森的牙齿。

“妈的。”加丘痛到发出嘶嘶的声音,“你们组的人才是一个赛一个流氓,新人狠,老人更过分。”

梅洛尼将加丘从地上拖起来。“你们打够了吗?”他看了看表,“在老大来之前,你们还能换个地方再打一轮。”

加丘扯了扯领口,松掉的纽扣跌落到地板上。“ 这里哪还有老大。”他说。白得刺眼的灯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梅洛尼摊了摊手,站在加丘旁边。这场景似曾相识。

福葛踢翻了椅子。

他想不透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被调到这里。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挡在前方,福葛必然会看见一匹离群的野兽,爪子锋利而又易折。无法遏制的冲动又爬上胸口,福葛后退,将随身物品抓在手里。

“我今明两天请假。”

潘纳科达·福葛又回到了搏击俱乐部。

周一的人要比周末少得多,大厅里空荡荡,烟和呕吐物的气味反倒比从前更浓。他和其余的九个人坐在等匹配,像是等待被谁送入屠宰场的牛犊。这次的对手是个身形比他大一倍的厨师,坐下时肚子上的横条赘肉像是块柔软的木头。福葛在一家餐馆里见过这名厨师,人人都说他剖兔子的手法一流。血红的兔肉和香料一同包在锡箔纸里,厨师逐份逐份送进烤箱,再取出来时已变了颜色和味道。

米斯达曾经对他们讲过一套扯淡的理论,餐桌上的肉多是素食动物的肉,因为他们通常比肉食动物要易入口,从而可推出人肉不太好吃的结论。纳兰迦惊恐地说自己平时不爱吃肉类,更喜欢蔬菜和水果。福葛叫米斯达别再说了。米斯达将食物塞进嘴里。“唔。”他说,“你们觉得自己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换在现在,福葛一定回答没味道,因为他几乎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厨师是第三次站在这个场上,拳头像是解剖刀那般精准,先是脸,后是肚子,每一击都比上一击结实。福葛打从心底佩服这个对手,一般人在占上风后都会忍不住开始飘飘然,但厨师没有。“你还继续吗?”那个人问他,看他的眼神就像以前他看那些挨打的白痴一样,冷酷又锋利。“继续。”他说。厨师将他从地板上拖起来,扔到另一边。他感觉自己的肠子和内脏都要从身体里流出来。“继续。”他又说。厨师骂骂咧咧地打中他耳朵,他脑内一阵嗡鸣,随后用头撞厨师的胸膛,承受超过一半的反伤。“继续。”他说第三次,厨师手臂上的肉即将要被他撕下一块。“是你找死。”厨师叫喊,扯他的头。他掌握了有效的应对办法,膝盖撞击厨师的大腿内侧。“我操。停下!”厨师说,“我要求停下。”

哨声吹起。

一下场,他便去厕所吐,再拧开水龙头,清洗口腔。夹杂消毒水味的自来水呛到他的鼻子和喉咙,他再也吐不出东西,撑在洗手台上恢复体力,延迟的痛觉像是带针的海绵吸着他皮肤,嵌入肌肉组织。他又开大水龙头,用更多、更多的水来使自己清醒,头发和衣服都变得湿哒哒。有人叫到他的名字,福葛,你先停一停。

他抬起头,镜子里出现身穿日常服装的乔鲁诺。“是你?”他没有回过头去。乔鲁诺的脸埋在厕所坏掉的另一半灯光里,像是蒙上厚灰的雕塑,深色衬衣上别着瓢虫形状的耳机夹。福葛用随身手帕擦干脸,说:“我可没法再跟你打。”

“你今天不止打了两场?”

“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你从研究室里出来。”乔鲁诺说,“请问你需要去医院吗?”

福葛婉拒了。“楼上的吧台可以借到消毒水和棉花。”他转过身,手依然抵在洗手台上,“你再不去领号码牌就晚了。”越到深夜对手越难缠,来搏击俱乐部的人都知道这规律。“我知道几个不喜欢说不的人。”福葛没有明说,对方肯定知道他们是其中两个,不然他们第一次打时就不会落得双方都狼狈的下场。

乔鲁诺的表情在晦暗的光线里有些不真切。“我今晚不上场。”福葛的目光扫过乔鲁诺全身,对方不仅挽起了衣袖,手腕上还有一块手表。乔鲁诺的视线与他的撞上,两个人都没有再挪开。“楼上人多,借东西不方便。”乔鲁诺身体微微前倾,无可奈何地叹气,“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多远?”

“八分钟左右。”

哗啦啦的水流声停止,福葛离开洗手台。“我走不了这么远。”

他们在车后座接吻,忽明忽暗的光线穿过玻璃滤窗。乔鲁诺的嘴唇柔软,偏冷,靠近时无知无觉,手指穿过福葛后颈的衣领和头发,在离背脊还有两三厘米处停留,再徐徐折返。然后,舌头深入他内里,挑开,刮平,反反复复,一如手术刀。福葛肿痛的指甲一直放在乔鲁诺的腰处,乔鲁诺的体温烘着他,每一处被水打湿过的地方都让他发颤。乔鲁诺离开他嘴唇的同时 又将他拉近些。“没你这样的医生。”福葛缩手,司机没有向后看。“没你这样的患者。”乔鲁诺也放开手,他们只相隔一个拳头。

绿灯亮起时,福葛靠在乔鲁诺的肩膀上。出租车到一栋简陋的公寓楼下,他们下车,各付一半帐。福葛跟乔鲁诺走进建筑,入口只有一个保安,电梯全自动。和我住的地方很像,福葛想着,和乔鲁诺一同随着电梯上升。电梯口没人,他从那里开始回吻乔鲁诺,配合对方的呼吸起伏胸膛。乔鲁诺轻轻将他按在墙上,开门。满墙的唱片映入他眼帘,从黑胶到普通CD应有尽有。“这都是你的吗?”福葛略微感到惊讶,“我以为你最多只有一架子。”

“这里面有三分之一是别人留给我的。”

“你的随身听还在我这里。”

“它是你的了。”

乔鲁诺翻出陈旧的医疗箱,拿出消毒水和棉花。“请问能把衣服脱掉吗?”他的目光下移,扫过福葛松掉的领带和敞开的衬衣,“你身上的淤青很多。”

福葛后退,用左手挡住小腹。“先把消毒水给我。”他说,“如果可以,麻烦再借点冰块。”乔鲁诺置若罔闻,抓住他的手,将酒精涂抹在他手背上,他痛得咬紧牙龈。“你轻一点。”福葛说。

乔鲁诺没有抬起头。“你伤太重了。”他揭开福葛破破烂烂的衬衣下摆,“人有三个地方特别脆弱,鼻梁,心脏和下腹。你上场的时候要注意保护。”

“我顾不上那么多。”

“至少保护心脏。”乔鲁诺将冰袋敷在福葛的腹部。“开胸手术很难做。”他继续隔着衣服检查福葛的身体,“你很幸运,没有骨折。”

“你还真的是医生?”

“我学的是生物。”乔鲁诺犹疑地说道,“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全身上下的损伤都恢复。过程会很痛,你要忍一忍。”

痛这个词让福葛皱眉头。“不必了。”

“你为什么要上场?”

突然听到对方直接的提问,福葛感到意外。“你又因为什么上场?”他反问,乔鲁诺没回答他,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他拉着乔鲁诺的手臂靠在沙发背上,乔鲁诺俯下身吻他,浅尝辄止。“我有失眠症。”福葛说,“我不能睡着,会做梦,会听到很多声音。”乔鲁诺松散的发辫垂落到他耳边,他闻到雨后植物的味道,突然失神。“你是真的吗?”问完他便觉得自己犯蠢,这不是能摆上台面来探讨的事情。

“你觉得是,我便是了。”

真是个狡猾回答。福葛想起乔鲁诺留给他的随身听,还有这一整屋有故事的东西。“我初次见你时可没觉得你怎么样,现在越看越觉得你混账。”

“你也和我想象中不同。”

“好的,坏的,哪一方面?”

乔鲁诺失笑。

“太阳出来时,哪还能看得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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