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庞统X白玉堂/公孙策X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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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醉 第七夜 灭雾虚
CP:庞统X白玉堂/公孙策X白玉堂
“其实我们很少能明白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有些东西就是看着好,人人都去追,没追到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追到手的,拿到了才发现那东西根本没什么意思,半生的光阴,也那么虚度了。策,你说……我们争这个争那个的,到最后,都能剩下些什么?”
“唔?”被罕有的絮念从沉睡中唤醒,公孙策心里大是不快。从鼻腔深处哼出个疑问,手抓紧被子在颈下围了围,扭蹭着换个姿势窝进后面温暖的怀抱里,咂咂嘴继续睡。
庞统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眯眼静了少顷,径自说下去。
“策,我知道是你在帮着老六。那倒无所谓,朝廷需要钱,没有外邑襄阳这块肥肉,他也能找到旁的金主儿。只不知史官要给他记个什么出来,后来人又要怎么说……这可怜小子,他是真没办法了——打仗最是掏底子的事情,这我清楚。只是你……跟着凑这热闹,倒图的什么?”
说着话,庞王爷坐起身来亲手撩开帐幔,将层层织物抓成一把,挂到床角上方悬的钩子里,因穿过一层窗纱而现出乳色的柔光顿如水银泻地般流了满室,眼前骤然一片光亮开阔,令精神为之一振。
可惜狐狸还在睡。本来失了身后的温暖已经大是不痛快,这下又被亮光刺了眼,便干脆掀起被子蒙了头,整个人就如猫咪一样在被子里蜷成个毛线团的形状,顺便打了两声呼。
庞统好笑地挑挑眉尖,径自披衣下床,一壁把那狐狸头从锦绣堆里拽出来安放到枕上,一壁轻笑道:“被里气息浊重,别闷坏了。好好睡,怕我听你打呼怎的,这么多年又不是没听见过。”
是真的没听见过。狐狸白净细嫩的面皮上顿时浮起两抹粉晕,拧开头不让脸朝着庞统,鼾声却止了。
庞统随手在他脸上摸两把,然后整理衣饰。
“策,你书房里放的东西我看过了,别的都不差,只那裁官减俸的事情,千万要慢着来。变法本就不是能着急的事情,你若心思定了,我绝不拦阻,只是……这事情是要搭上一辈子的,你再好好想想。另外,今儿是最后一日了,展昭该回来跟你复命了罢。那桩事情,走到哪步是哪步便罢,不成了,也别强求,仔细别真恼了玉堂……你本是为着他好,可有些事,毕竟勉强不得。你是个明白人,别偏偏在这‘情’字上犯糊涂……”
室外虽凉,屋里四角却烧了火盆,不觉得丝毫冷意,衣服也没几件,不多时就收拾齐整了。庞统说着说便发觉两只手没了地方搁,右手不知何时竟叠在左手上摩挲腕子上那道勒痕,脸上顿时腾起一阵火。羞窘着想要离开,心里又放不下,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好,真要细想时,又说不清明了。
空气里缱绻的气息渐渐淡了下去。庞统背对着床,脑子里异样地混乱。正当这时候,催命似的铃声突然震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喧扰得叫人头疼。
狐狸终于勉力分开难舍难分的上眼皮与下眼皮,懒懒瞥了瞥庞统挺直又显出秀丽腰身的背影,含糊道:“你的客人……去吧。”
“不急。”庞统拧了拧眉,抬手一扯帐上垂下的某根丝绦止住铃声,拿过枕边短刃收入怀中,匆匆出去了。
待那焦躁脚步声渐弱渐远直至消失,又等了片时,门再次被人悄无声息推开。
狐狸身子一颤,双眼“唰”地睁得老大,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去迎接来人,哪还有半点慵懒困倦意思。
来客倒是呵欠连天一脸睡眼惺忪模样,心不在焉将手里抓的一个信封塞进狐狸怀里,翻身就往床上倒,裹上锦被就睡了过去。公孙策接来信封抽出里面纸张迅速浏览一遍,这才满意地点着头把东西收到身上。再回首一看,不由咋舌。
“就这么睡?仔细闹病。听话,脱了衣裳再休息。”嘴里说着,手上倒是不客气地掀开被,把那人抱成一团的四肢分开放在铺上,然后给他除去衣物。
床上倒的正是白玉堂,一夜没得歇,进了屋神智便混沌起来,于是乖乖地任由狐狸摆布,也无有半点反抗。倒是公孙策注意到他脸颊潮红呼吸粗重,身上也淋漓地渗出细汗,便知是解药过效后七日醉药力的反袭,唇边含上抹暗昧轻笑,却在地上捡起自己的青衫穿好,施施然离开,留他一人在房内。
出去时还不忘仔细关好房门又落了锁。
隐在层层帘幕后的兽首香炉静静燃着,大张的口里吐出团团似有实质的浅绯色雾气,不待钻出层层阻隔,就完全淡薄在空气里,于无知无觉中勾挑那熟睡中的人。
抬脚踏上崖顶冷硬的地面时,赵祯心里便起了些忐忑。一夜之间就从温暖绵软的龙榻来到这寒冷硬煞的高崖上,巨大的反差让他再次忆起几年前那局势动荡的时刻。
其实如今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人虽然不屑这龙座,表面上袖手隐在云雾里仿佛消失掉了,可他总觉着身后有一双眼睛,那个人的眼睛,闪烁着微光,不带一丝感情,一刻也不停止地监视着他。可自己竟还是要求助于他。西夏国起兵压境,关系到打仗的事情,放眼大宋,能令他放心的人,竟只有这一个——是幸抑或不幸。
赵祯微微垂了目,偏头示意候在旁边仆从打扮的人。那中年人一语也不发,恭敬行了个礼,举步便行。似乎这里的人并不认得他,而此刻又穿了便服,赵祯兀自想着心事,随着去了。贴身侍卫王建亦步亦趋地跟上。
——这座庄院地点选得极为高妙。高崖之顶固然避开俗世喧嚣,可崖下活水流过,且水迅风急,北往汴梁,南去襄阳,水路不过一夜。最绝的便是那水的流向与风向是反的,收帆则顺水,张帆则逆流而行,速度竟丝毫不受方向影响。只是这般走水路必须要得了主人家的首肯,否则主人不放吊索到崖下去接人,那万丈峭壁,猿猱亦要望之兴叹。
步上通主屋南门的游廊,远远便看见一个人斜斜倚在门口,面上依然那副似笑非笑辨不明心思的表情,只看得赵祯心里发痒,恨不能亲手扼住那看起来明晰而又精致的喉结,慢慢捏碎,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庞卿,身为戎马之人却现如此无骨之态,站无站势坐无坐姿,倒叫人怎生看待我大宋军人?实是有辱国体……”
面对赵祯那张明显等着看笑话的脸,中州王只是撇了撇嘴角,轻轻道:“那皇上何必劳累八千岁应酬外邦使节。贤王玉体娇贵,实当休政静养才是。”
他说的是那总是摆出一副柔弱无骨慵懒姿态却因着声望德行而常常接待外使的皇叔八贤王。算来八王也是久恙沉疴的身子骨,如按赵祯所言,恐怕要让番邦以为大宋净是这等病弱之人了。
赵祯固是明白了他的反驳,心下顿时一堵,又不舒坦起来。可面上还是淡淡笑着,不待应对,庞统又跪了下去,规规矩矩问安。
“臣庞统,见过吾皇。”
“免礼。”眼见那嚣张之人顶冠上缀的云母蝉翼颤颤地就要随着主人的动作凌空飞起,赵祯才勉强自牙缝里挤出这应景的话。
庞统对他瞬息万变的目光只报以轻轻一哂,转身进屋,边走边道:“是西夏那边吧,响应赵爵,还以为能跟这边照应上呢。京里应对好了?”
“没事了。”赵祯干巴巴应下来,想了想,又补上几句。“那机关着实阴狠,朕身边不留一个护卫,反而更加稳妥。几十个刺客,勉强留了三五个活口,该招的全都招了,现在只差整理出党羽名册,一一清理。”
“嗯。”庞统点点头。“策给你的毒,已经解了?设计机关的是江湖上五鼠弟兄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你欠他的,以后记着还。”
“头还晕。”赵祯轻笑抚额,似是极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孙卿家的事情,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那毒很是霸烈,三日无解,七日夺命。服过解药之后看着反要比中毒时更是吓人,就这么也吓死了不少人。至少要再三日,才能完全回复。皇上您今日……依然不宜轻举妄动。”言罢,庞统顿一下脚步,侧头暗暗一笑,只看得赵祯心底发虚后背发毛,不由得偷眼望向身后。
引他来的仆从并未跟进,门口不见一个人影,阴暗廊道里尽头那一团茫茫的白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回忆。
庞统余光一扫便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赵祯垂着眼帘稳步跟随,比之前些年的模样是城府多了。他那个贴身的侍卫似乎沉默寡言惯了,眼神警觉得很,脚下也颇有功夫,不过在中州王看来就只有好笑可言。
“我们先去看一个人。赵祯你说的那个事,本王也在等人复命,再有一、两个时辰就知结果,先不要急。”
主宅很大,走廊也极长,弯弯折折,暗径通幽。过了外堂便入内堂,经过房门紧闭的主卧,又看见几间仿佛藏物室的小间,才拐到书房。进去了,庞统又扳开什么机关,西面板壁便悠然一转显出个密闭的空间,地上赫然开着地道的入口。
庞统带着他们下到了地底,穿过迷宫去了深处的水牢。白玉堂才刚刚从那里出来没多久,空气中还弥散着少年体肤间渗出的甜腻药香,靡靡而熏然,惹得赵祯心神一荡。庞统却不为人所察地皱了皱眉,悄悄踢开脚旁踩到的残灯,同时右足向前一踏激起哗然水声掩过动静,随后才将手中灯笼提高,映亮了囚徒失神的面孔。
“皇上,您且看……这是谁?”
赵祯本来正想着石室内残留的香气为何人所留,有些心不在焉,此时经庞统一唤,方回神看向眼前,顿时就被那血腥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硬生生吞下一声尖叫。
被铐在墙上的正是前些时假扮展昭的展岳,白玉堂走了之后又返回过一次,将他一阵磨折,被迫把能说的都说了出去,连名字带主子在内,半点秘密也没留下。然后便昏了过去,半梦半醒也不知身边的动静是真是假。那庞统的声音他熟悉,听着身上便禁不住要打寒战,随后,竟响起那把已在梦中回忆过千百回的嗓音。虽然只是一下抽气一声扼杀在中途的尖叫,可他本就眼盲,又是擅长口技之人,对声音自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更何况……是他……
根本还来不及辨明景况,展岳只觉那尚且完好的眼眶一阵酸热,脑子一懵已欣喜若狂地在墙上挣扎着靠了过去,嘴一张,似乎喊出了什么,又似乎依然在梦里,昏昏然不知是梦是真。
那人嗓音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好像每说出一个字声门就要多撕开一寸,一寸一寸,拼尽性命的声音。嘴唇上全是凝结的血痂,一动就裂开,殷殷地流出鲜血,却还是在喊:“圣上您来了!圣上!展岳没有辜负您,只可惜力有不逮,明知中州王心怀不轨,臣……臣却无法奈何于他!皇上,现有中州王串通西夏,联合襄阳王密谋不轨的书信,与襄阳王召集江湖恶徒所签的盟单一同藏于冲霄楼内,破了那机关便可拿到,关闭机关总弦的钥匙在雷英身上……”他脸上显出的是迷乱的欣喜神色,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在灯光下阴翳涌动,另一侧只余下眼眶,乌洞洞地没有半点亮色,放在那张脸上,只是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铁链在挣扎下哗哗作响,却压不过天子淡定的语声,那话音里甚至还带了丝温柔的轻笑。“展护卫,你怎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说错了?”
展岳霎时僵在那里,庞统则似笑非笑接言道:“赵祯……看仔细了,他并非你的展护卫。”
赵祯惊诧地瞪大眼,示意身后侍卫接过灯笼越加仔细地一寸一寸照过展岳那精心伪装过地面孔,不解道:“庞卿,他若不是遭你残害而神昏智乱的展护卫,那朕便不知了……”
“那这样呢?”庞统唇角一勾,伸手撕下附在展岳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面皮,露出下面那庸庸寻常的面孔。
赵祯摇头。“朕……不曾见过此人。”再一转目,毫无退缩迎上中州王刀子般逼近切削的目光,嘴角也是一勾。“竟敢伪装朝廷命官,胆子可不小。此人还做了什么,庞卿你与朕说说。”
“本王以为……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不必再提。”庞统目光一收,开始细端详手上托着的人皮面具。
“教唆襄阳王心生谋逆,且助其谋反,害我大宋失一肱股之臣,此一罪;假冒朝廷命官,此又一罪;行刺天子,大逆不道,其罪三;诬陷朝廷要员,其罪四。庞卿,可有补充?”
“此四罪足矣。”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祯缓缓将面孔隐入黑暗之中,庞统一甩手将那面具丢到地上,慢慢地,对着赵祯笑了。
赵祯心思又一晃,只庆幸那灯笼照耀的范围窄小,庞统看不见他动摇的表情,一转身,抬脚就要出去。“此处气息浊重好生憋闷,庞卿,不如回上面书房说话。那人罪犯天条,依律也是斩,不如就在这里处理了,也叫他少受点罪……”话没说完,只听身后一声脆响,脚步霎时停顿。
扭头一看,庞统不知什么时候护在了展岳身前,手中一柄短匕 ,堪堪架住王建砍向展岳脖颈的长刀。
仁宗一伏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灯笼,一边吹亮灯火,一边笑。“你们这是干什么。庞卿,王建是遵了朕的命令,你不要拦挡。那人身犯死罪,你也要陪他一起走不成。”
“臣并无此意。”庞统一扬眉,面色有些凛然,短匕一挑,王建的长刀便脱了手,“呛啷啷”落到地上。赵祯并不多看他们,低声甩下一个“杀”字,转身出去了。庞统正警觉王建的动作,却听外面传来温和淡然嗓音。“庞卿,这人已没了用处,你何必拼着留他。……对了,刚才他好像说你串通襄阳王又勾结西夏权贵,难道兴庆府那边压境的大军是你招来的?有趣啊,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庞统微一怔,随后大笑而出。
窗子开了,新鲜清爽的气息一下子吹散开地牢里带上的霉湿味道,感觉立刻舒爽了许多。光线无拦无阻地射进屋,晃得人眼发花。赵祯抬起手遮在额前,眯起眼下意识地看向窗前,恰好坐在窗框上的人也正扭头看了过来,于是眼前又是一花。
窗上坐着个少年,白衣随着微风飘飘散散,发丝也散乱披到腰际,黑如墨,光似绸,风扬起一缕来,便散开一阵香气。
地牢空气里残留的那种甜糜气息。
赵祯脑子里顿时一乱。恰好那少年转头看了过来,阳光下便清清楚楚映出一张五官细致优雅眉眼却凌厉傲冽的面孔,白到近于透明的肤色,颊上染开淡淡粉晕,浑身散出一种森冷而又糜丽的气息。
这是……谁?
想问话,声音却噎住了。这人虽然看起来美得似天庭散仙,身上却自然散发出某种威压的气势,让人转不开目光,却又鼓不起勇气接近。赵祯有些颓丧地怔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庞统迎上去,接住少年抛来的玉符,在掌中把玩。那少年把东西给了庞统,颇不耐地撇着唇角翻窗走了。
赵祯的目光转到庞统手上。那枚薄巧光润的玉符他认得,是自太祖以来调动京城所有御林军及驻停军兵的兵符,关系着皇宫的安危稳固,向来由皇帝亲自保管。他手里有一枚,日日见着,并未发觉不妥。此时见了庞统拿着的,才蓦然明白,这一枚,才是真的兵符。
二者所差并非玉的质地,而是那历经几代日日摩挲出的拙润玉面。
他拿着的,似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这东西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个,都由当皇帝的保管。”庞统淡定无波的声音在书房里悠悠响起。“一个真的,一个备用,两个都有力量调动京师的军兵。不过……如果同时出现,还是本王拿的这个顶用。”
“八皇叔尚不曾提起此事,你不要信口雌黄。”赵祯微一皱眉,面上从容的笑意渐渐敛去。
庞统淡淡一笑。“骗你的。你那个假的,是几年前本王换过的。”话说一半,忽然语气一变,温和柔缓道:“策,你终于来了。”
赵祯眼色沉沉看向门边,果见公孙策手里捧了一大叠文书信件站在书房门口,目光清净,瞥一眼庞统,扫一眼玉符,云淡风清地笑。
“已经上来了?你们脚程倒快。皇上,恕臣手上不便,无礼了。”
“无妨。”赵祯无力地挥了挥手,几步走到屋子中央,在椅上坐了下来。
公孙策淡然轻笑,迎了上来,先是把手里那叠东西放到桌上,然后一件一件拿起来呈给赵祯。
“皇上,这是襄阳王赵爵里通西夏贵族,卖国求荣损伤国体的密信。”
“这便是那赵爵纠合江湖匪类所签的盟单,其中多为犯下罪行,通缉在逃的江湖败类,现今这些人扔聚于襄阳,可调集兵马集中剿灭。逃掉的零星乱党,着令地方查办即可。”
“此乃由那展岳伪造,诬陷中州王心怀不轨串通奸人的书信。字迹与王爷手书有微妙差别,其中差异,请通晓此类的专人鉴定便可知。”
“皇上,这便是臣之前与您提过的,水利法、青苗法及兴兵法的简章。裁官减俸之事亦当为之,不过不急于一时。可先行实施此几项利民兴国之举,不出十年,可见其变。”
赵祯一怔。“公孙卿家,你……真的写出来了?”
公孙策一笑,清朗眉目间难掩得意。“皇上请过目。”
“圣上,这便是,臣当初助你之时所求的条件。”
略显单薄的阳光尚不足以迅速缓和夜里残留下来的冰寒,却能够撕碎黑暗驱散迷雾,还这世界一派清明。
展昭想起有白玉堂在身边的时候。那人特有的犀利毒辣,总能一针戳破他所有的迷茫,寥寥几句善意的嘲讽,便扫清他所有顾虑。在襄阳的所见所闻令他疑窦丛生,真相笼在阴影里,隐约现出一星半点的皮毛,让他只能猜测,却忧惧于因武断而弄错方向,错枉善人。
伪冒自己身份的人在襄阳显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襄阳王赵爵却少有露面。而在冲霄楼里拿来的指认庞统罪证的密信,则出现得甚是突兀——那本是危难之时把黑锅砸到旁人身上的绝好利器,应作为第二手准备,理当放到他处或单独置于树大招风的冲霄楼里,怎能和彰显自己罪过的东西收在一起?一旦败露,岂不是连退路也一并给断了。
也许该去问问先生,但他直觉得觉出公孙策并不会对他说明这些,这件事的背后,似乎牵连到一些会令他彷徨不快的人,或事。展昭缓缓眯起眼来适应稍嫌强烈的阳光,身后走廊里隐约响起的脚步声招得他回头看去。
是先生出来了吧。只是这脚步怎的如此虚浮凌乱……思虑着这实在不像公孙策那优雅安宁的步伐,展昭回过头,看见一个仿佛是从墙里突然穿出的白影摇摇晃晃倚上板壁,靠着壁面无力滑倒。
他冲了过去。那人就倒在主卧房门旁,白色单衫凌乱穿着,露出肩头、胸口、脚踝、大腿内侧白皙细滑的肌肤,在周遭阴暗里苍丽得不甚真实,散乱发丝间,稍稍透出面颊上潮润的粉红。展昭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乱跳动,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躬身伸手拂开那人遮了颜面的柔长乌发。
是白玉堂。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眼光里充溢着迷茫和某种难以言明的狂乱,喉结在细白颈上轻轻颤动,嗓音低哑。“猫……?”
刚想回应,忽然走廊深处响起杂乱脚步声,只惊得展昭慌忙掠起倒在地上的人闪身躲进屋内。
白玉堂只是觉得倦,身上没剩半点气力,仅余的一点精神也要分出来和药力斗争,却在逐渐消磨着,越发地支持不住了。脑子里纷纷乱乱,一忽儿想着他大咧咧当着外客的面把兵符给甩出来,这便明明白白将迷雾扯了个裂口,把一些事情搬到了台面上来;一忽儿又想白爷是干了什么鸟事了招惹起那药性,竟比以往来得强烈百倍,狂热情潮闹得浑身上下每一寸都躁动不安,汗水开了闸地沁出来,各处都湿淋淋,粘腻潮热,极不舒服,禁不住扭着身子,双手撕撕扯扯要把衣服拽开。
正在这昏昏茫茫的时候,忽然眼前一凉,那猫的面孔就亮了出来,虚虚地浮在背景的黑暗里,仿佛是梦。可感触又如此真实,那只手撩开他的发擦蹭过耳际,那手臂揽住他身子携他入室,那激狂心跳合着他心跳的拍子在耳边愈响愈烈,都真实得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你真是展昭?”白玉堂低低哑哑地问,灼灼气息在极近距离内直扑对方颈项下颌,只激得那身子猛然一颤就僵在那里。伸指在鬓边轻轻摩娑,不曾发觉覆有面具的痕迹,便开心地附唇上去亲吻——终于见到了,终于,还能回来。
原来他还是放不下,舍不开。无论如何被拒绝,无论如何逃避,无论如何以暴怒遮掩一切……当尘埃落定,那一点空虚惆怅,始终在提醒,他还是丢了些东西,丢了什么不可丢弃的。如果或可寻回……也许,他会不顾一切求得。
沉沉下坠的身子清晰感觉到渐渐胀挺的热物,硬硬抵在腰后。
真的是他的青涩猫儿,这便给撩起来了。
白玉堂心里想笑,唇便弯一弯泻出软软的一声,笑着细细吻遍眼前涨了个透红的脸颊,然后恶作剧地探出艳红舌尖,在那也随着面孔飞速变了颜色的圆润耳垂上轻轻一舔——
身体稍稍一震,他摔了下来。
展昭被惊得瞪圆双眼脸红脖子粗地怔在那里,即使怀中空空却依然抬着双臂仿佛托了什么东西。嘴一张,下意识答了出来:“自然是展某。假的那个,不是被公孙先生处理了……”
白玉堂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摆手打断他。“爷知是你了。猫儿,刚才那样是不是很舒服?看你精神的。”说着话,挑着眼梢就去瞟展昭下身,边看,边毫不掩饰地呵呵低笑,一下子窘得展昭面红过耳,低头看看下面,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手足无措杵在当地。
白玉堂可不会帮他摆脱这境况,五爷最乐看的,就是这波澜不惊的猫儿恼怒羞窘不同以往的反应。展昭自己也知道这个,虽然适应,却不会喜欢这样被捉弄。耐不下去了,干脆一咬牙,躬身长施一礼。
“玉、玉堂……展某冒犯了,这便告退!”
言罢转身便要出去,孰知身后又响起那霸道不容人拒绝的语调。
“站住!”五爷眉峰一扬,出声厉喝。只是因着药物作用,洌洌语声里含了点妖柔意思。“谁准你走了。回来,看着五爷。”
展昭缓慢转身,只见白玉堂暗昧笑着,黑亮亮一双眼死死盯住他,看得他心里发毛,那些压抑许久的思念与渴慕顿时燎了原,烧燎得欲望更炽。
“展昭,……猫儿,你先是寻到这地儿,然后给遣了去襄阳,今日又回来,千里迢迢地赶,见了爷,就没什么话想说?”白玉堂一身的潮色,看来又是骇人又是撩人,一面说,一面轻喘。那七日醉闹得凶猛,他又眼见着展昭就站在面前,哪还压得下火儿。说话间双腿就不自觉地往里合,并在一起擦蹭,只看得展御猫脑顶发热几乎就要直扑上去。
怎的又起了冲动……还闹得这么精神!展昭恨不得掴自己几个嘴巴。他确是喜爱玉堂,渴想玉堂,可他并不知自己这反应究竟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还是因了不解情事,一时的为色所惑。依着白玉堂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怎容得他不明不白就这么放纵欲念,为了一时所图就不负责任地全盘接受那人的示好?
“这便想起了。展某确是有事求教。”明明白白看清白玉堂眼里一闪而过的亮色,展昭心底一阵憋闷,却也要硬着头皮问下去。“展某所不明,那襄阳王是否当真有罪?”
白玉堂脸色一沉嘴角撇下去就要发作。嘴一张,又耐住了性子,只紧紧捏着拳头,一边压制体内不住升腾的燥火,一边问:“你见过他没有。”
“见过。”展昭微微偏过头,借着回忆的由头躲开对面射来的足要把人凿穿的目光。“此人上了年纪,乐听美言,好大喜功,不过颇知自己地位,也算知足,心肠热切,不似有那等野心之人。据说他的指示多由那展岳传达,本人却乐享天年,不问外事,也很少露面。”
“这便是了。”白玉堂眼神黯淡下来,收回目光,矜然点头。“展岳本就是赵祯的死士,被派去挑唆襄阳王,目的就是给赵爵定个罪,把外邑收回。那杂碎……爷爷差点打碎他一嘴狗牙才问出这几句来,谅他也不敢说假。”
展昭又一次骇然。“皇上?可……可他如此做法,岂不惹人寒心……收回外邑,又怎及得上善待一个忠良之士……”
“一个赵爵值几钱银子,他几句好话又值得几钱?”白玉堂不屑嗤笑。“襄阳早年被先帝划为外邑,封给太祖后人赵爵,特许赋税不交朝廷,有铸币之权,这两项,就够他屯银子的了。偏偏襄阳是富得冒油的地方,赵祯背着辽国又练兵又铸兵戈,精养战马筹备粮草,钱再多也不够用,自然就打那襄阳的主意。这外邑一收,再收回官家铸币的权限,平白拿回来多少银子,你可猜得出?”
“这……”展昭也是一怔。显是想通其中关节,知其事关中原存亡,却还是于心不忍。“我朝圣上仁慈,依律治国,怎能容这等事情发生!”
“怎就不能!”白玉堂也不看他了,垂下眉眼低低糜糜地笑,双腿大幅度地绞拧磨蹭,却还是无法抒解越发强烈的欲火。最后终是急了,轻啐一口,猛地抽去腰带露出未着寸缕的下身,双腿大开当着展昭的面就抚慰起腿间高昂耸立的嫩润玉笋,边搓揉边喘息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皆是如此!赵祯……他也难着呢,他想保中原,可、可这前有狼,后有鹰的……不割两块肉下去,哪能得机会!哼……不信?”他把眼稍一挑斜斜睨着展昭已然欲火滔天波澜狂涌的眼。那眼底泛起赤红暗色,人却依然不温不火,一身的镇定,又扰得他心头火起,隐含了点失落,越笑便越是狂肆。
“不信就问你包大哥去!哈,他怎么给下的狱?还不是死古板……哼,哈哈,好猫儿,你可千万别学着他的样儿,分明心里明镜着,偏要做表面样子,落个吃力不讨好……人财两空……”
“玉堂!别……别说……”展昭心口一窒,说话的尾音都打了颤。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双目不错神儿地盯着眼前敞胸露体的人,只觉内心里炽烈欲火混着绵细刺痛,再搀了憋闷,统统堵在胸口,酸苦麻涩说不清的滋味。
他怎么就说得出口。那些自己努力回避不去思虑的问题,那些极端矛盾的事实,一旦摆明,让他无法再心安理得下去。可白玉堂,就那么轻轻松松说了出来,扭动的躯体发散出淫欲的气息,话语却冷硬如坚冰,没有模棱两可,没有含糊不清。
他早该想到的,依那不折不弯的脾气,早晚要把事情黑黑白白泾渭分明地摆出来,逼他做个决断。
展昭闭上眼,不去看面前那惹人疯狂的画面。可低低哑哑似有若无的浅吟和带着别样意味的粗重喘息依然在耳边萦绕,乱他的心思,和脑子里回想起来的东西杂糅相混。
“没有灰色。其实灰色也是黑和白混出来的,只是那都是颜色的碎片了,把纯粹的颜色打散,混成灰色。”
“猫儿,其实五爷我知道,纯粹的黑和白……都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不得不接纳灰色。可你要分清楚,哪块是黑,哪块是白。人活着,不是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要亲自试一试的,很多东西,看明白就够了。不能把黑色拣出去,就把它和白色区分开,这样你还分得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可如果看都看不明白,还怎么做得正,走得直。”
展昭脾气里有种温吞的缓慢,看见什么,就承认什么。他习惯以黑和白哪方占据相对优势来判断事情,可在他心目中,又有些东西的份量要比其他东西更重些。于是有些时候他便衡量不清了,虽然理智清楚地知道孰轻孰重,感情上却难以承认。这种时候,他便会想逃……若那是别人的事,他硬着头皮也要应对了,但若牵连己身,便迷惑着,能躲则躲。
“你知道我毕竟不是你……玉堂,且不要说这些,容我再想想……”
他舍不开玉堂,却还不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究竟混了几分真真正正的恋慕。除非十成十的情热让他不顾一切,否则还是有许多的琐细要顾及到。
展昭近于哀求地看过去。白玉堂的眼睛还是冷硬而清明,尽管氤染了水气,根底里那些坚持,还是刀子般剜进他心里,将黑色和白色,一块一块细细地分离开,再拢回去。一块碎片,再一块碎片,拼拢成原来的样子,却已不是最初的那颗心了。
“还要想?”白玉堂笑得泠然,高挑飞扬眉间蕴了四分狠厉,三分哀切,二分急躁,一点深痛。“五爷等你个答案可等得太久。到今日还是那话儿,你再拖怠,下回,可就不是这句了!”一挑唇亮出个异常明艳的笑容,一边加快速度在红涨的茎干上来回捋动搓弄,微微喘着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
——掌心向上,五指微屈,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笑容里带着煞烈的怒意,但又无比眩人眼目。
展昭却只想逃开,逃得远远,回到习以为常的昏蒙里,继续欣慕那一抹亮色。
——展昭,五爷就在这里,你要还是不要?
他还没看清,那是不是已无可救药的深切感情。他终究是比不得白玉堂强横的勇气,还要顾虑着那些世俗,除非,真的彻底失了那一颗心。
——我在这里,你要不要?
他还没想好,是否要让俗世的排斥与诋毁就此加诸于那纯然色彩之上,让那肩头多担上如许份量。
——要还是不要?
他还不知,自己是否白玉堂的唯一。如若不是,他……并不是最适合的人……
——你,不要?
秀雅的眉峰越攒越紧,五爷强抑怒火,缓缓收回手。“你……还有话说?”
展昭垂下眼帘。
“没话说就滚出去!少愣在这里碍着白爷解决!”白玉堂勃然大怒,随着吼声皱得揉成一团的白衫就狠狠掷了过去。衣服上并没附什么力道,却打得展昭脸色煞白,踉跄着撞开门退了出去。
浓重的腥膻气息也在同时爆裂散开,白玉堂满面晶莹水色,呆怔怔看着屋门在冲力作用下自行合上。展开手掌,一手的粘腻白稠。
公孙策的笑容总是那般优雅自信又充满着诡魅暗示,赵祯看不透他,但却明白这只互利在做交易的时候是绝对童叟无欺的。而且他确实需要一个人,能助他完成这些他想做却无力做成的事。
他想保住中原,不沦为西戎南蛮北狄的爪下肥羊,就必须让大宋朝摆脱那些陈规陋习和繁官冗制。狐狸知道他需要什么,此时的逼迫不过是一点助力,于是笑得更加志在必得。
赵祯终于微一点头放下手中折子。“朕自然说到做到。不过公孙爱卿也要吧襄阳留下的尾巴砍个干净才是。”
“这是自然。”公孙策笑着转向庞统。
庞王爷一手捏弄把玩着那枚玉符,指缝间夹了薄薄一张不知何时取出的信纸,迎着狐狸的笑眼一挑眉稍。“莫急。策,你先应我件事。”
狐狸微一颦眉。“别太荒唐了。”话虽如此,却坦然走过去,将手摊在庞统展开的掌心力,眼看某人将依旧温凉的巧致玉符放在他手心上,一根一根手指掰过来,合握成拳。
“收好这个。反正我留着也是无用。”庞统淡然道,眼眉低垂。“谁敢欺负你,就找那位评理去。”说着,目光随便一扫赵祯。“职位换了,该端架子就把架子端起来,需要什么尽管说,在外面,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知道?”
公孙策释然而笑,收手,顺势抢了他拈在指间的那张纸。庞统随即仰脸挑眉,一只手臂揽住狐狸那骨感细腰,任那人如何挣扎,只把脸凑在近旁不住嗅闻,唇边一抹淡然轻笑。
“你老实点!”狐狸低声斥责,眼里却笑开了花。
二人这模样,只看得赵祯肝火上撞,在背后紧紧攥着拳头,嗓子里轻咳一声。
公孙策一把推开纠缠的庞统,慌忙与赵祯赔礼,把那信递了过去。赵祯捏了那薄似轻鸿的东西在手里,满腹狐疑。
“西夏三万军压境,你就靠这阻拦?”
“且看清那是什么。”庞统眼光“唰”地一下刺了过去。“西夏党项贵族也和我中原人一样,分派分帮的。有主战的,自然就有主和的。这么两伙争执不下来,从来也拿不定主意。赵爵背着主和派与主战派暗通,只要把这事给他们捅出去,那兵马还敢动?区区小事,何劳本帅出马。”
庞统语气狂傲,说着话,却不拿正眼去看正主儿,只盯着自家心上人盈盈一握的纤纤楚腰,毫不掩饰满眼的绮思淫欲。赵祯被狐狸牵住袖子把那信纸在他面前展开,不好发作。目光扫过去,只见上面一份名单,细细密密写满了西夏贵族高官的政治背景、姻缘关系和所站阵营,再回想庞统所言,眼神一亮立刻就坐不住了。
狐狸看了他这样就笑,打着手势示意他镇定。“圣上且安心,飞鸽传书之事臣已安排过了,回音需得三、四日后,不急这一时半刻。圣上不如先行考虑好那开封府一众人当如何安排?”
“还有何可安排的。”赵祯颇恼火地斜睨一旁气定神闲端盏品茗地庞统,答得有些不耐。“既然本就是作戏,回去治了皇叔就给他们平反,各自官复原职罢了。”
狐狸礼节性地拱拱手,别有深意地笑。“包拯必然辞官。”
“又来这套。”赵祯冷笑。“他乐意辞就由他去,识得进退的举子多了,朕还差了他一个?不过开封府清廉的名声还要留着……”语声稍顿,赵祯皱了皱眉,旋即皖尔。“公孙卿家,就由你替他罢。”
“臣,领旨。”
“对了,那辞官的由头……你可找个好听点的,别叫那傻黑子把明话全说出去。”
“这是自然。”公孙策冷冷一笑,露出狐狸般的表情。“他是引咎辞职,因一桩陈年旧案。包拯太直,这官场不适合他,圈在这里,必然要出事。”
“确实。”赵祯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外面一阵字句模糊的吼声打断,心下又是一阵不快。方欲动怒,却见公孙策神色慌张地请罪告辞。遂应了,看他急惶惶地跑出去。
庞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一抬眼瞥见赵祯狐疑神色,便还了个似真非真别有意味的笑。唇角勾起弯极刚硬的弧度,无有半点臣服姿态。
——你杀了展岳要让赵爵死无对证,那也没所谓。没错,你是翅膀硬了,可你还是脱不开本帅的掌握……赵祯,好好当你的皇帝。干得不好,仔细脑袋。
“庞统……”少年天子恼怒地瞪过去。然而终究徒劳,许多年来,他仍是再依着那人的要求,尽心劳力做好皇帝。再怎么挖空心思,却也摆脱不掉,背后那双野狼一样的眼睛。
展昭近于丧魂落魄地从那屋子里退出来,拿下蒙了他满头满脸的白衫,带着白玉堂身上甜糜味道的气息就丝丝缕缕地往鼻孔里钻。只这一下刺激,就又撩得他欲望高涨,下身旗帜般挺着,硬胀胀地闷痛。
却依然不能。现在的他,实在尚不能心安理得接受拿血淋淋红透透摆出来的一颗真心。指尖用力搓捏绡薄的衣料,不觉中竟用上鹰爪力的功夫,把那衣衫揉得稀烂,本人却好无所觉,直至耳畔响起一道温缓清冽的嗓音。
“都硬成这模样了,怎还强忍。你不出来,当下不就解决了。”
一席话,只说得展昭面皮焦红。羞窘看过去,见是公孙策,立刻又垂了头施礼。方才举手,那破烂白衫就被劈手夺了,拿到眼前细看,薄薄两片红唇间,啧啧有声。
“屋子里好好的心上人不去疼惜,倒躲在这里搓弄这死物做甚!”公孙策细眉紧锁,随便把那衣服扔了。见展昭惶惶然捡起来拍打沾染的浮尘,又笑。“他从不仔细一件衣服,你替他紧张,倒有何用。”
“先生!”展昭眼眶一红,所有冷静镇定霎时烟消云散,偌大的人,倒似个迷路的孩子般,彷徨无措地抓住公孙策衣摆不放。“先生……我……展昭……现下还不明心中所想,故而……不敢冒犯……”
公孙策再次夺了那破烂衣服随手丢开,一双眼含嗔带怒地斜瞪过去。“展昭,你是呆子么,都这地步了,还不知自己心中所念何人?”
“……如若展昭此等反应仅是一时为色相所惑,就这般接受下来,岂不……岂不是亵渎了玉堂一片真心……”
公孙策恨不得甩他几个暴栗打醒这死板脑袋。“你既怕亵渎于他,那就是真上了心。否则,难道堂堂南侠不过就是个见色起意之辈?真奇了,以往多少大家闺秀文雅秀士风流侠客没见过,单单对他有意?我言尽于此。旁的,你自个儿回去想。”言罢,大力抽出被展昭揪在手中的衣摆,再狠瞪一眼,兀自开门进屋,上闩落锁,隔了门丢出最后一句。
“玉堂现在正恼着,你再改主意也没用了,先回去罢,把该料理的料理了,明日,自己去开封府请罪。”
屋里那颓然的皎白形影随着门的开启又一次闪现在展昭眼前,只一瞬,又被隔进那另一个世界,只看得他满心怅然。握了握拳,又呆怔少顷,一步一步离去。
今时,今日,他终究错过。
公孙策一推门,眼前就是白玉堂怅然若失颓丧仰倒的身形。黑如点漆的眸子失却了神采,顾盼流转的桃花眼只空荡荡大睁着,似乎随时要有晶莹液体溢出。又只是干干涩涩,看不出半点水光。
满面哀凄,欲哭无泪,他这模样只看得狐狸胸腔里一阵酸苦,差点没心疼死。三步并作两步急赶过去,一把搂住那瘦削肩膀,就再不肯放手了。幸而白玉堂也不挣扎,只是把头埋进狐狸胸前衣襟里,一声长一声短地喘息,身子一起一伏,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
“爷都这样了……他还是不要……死猫……去死了才好……挖了心出来,也叫五爷看看他那心是什么做的……”
狐狸心里叹息,慢慢揉抚理顺少年散乱遮住身子的长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细细把那头发捋成一把,搭上肩头倾泻下去,露出白皙细腻的颈背。晶莹肌肤上泛着汗,透着红,娇娇嫩嫩,竟看得他喉头干涩,起了不合时候的心思。
公孙策尚在压着冲动,白玉堂却不管他,一径把身子窝进他怀里,低声咕哝个不休。
白玉堂心里不痛快,躲进狐狸怀里平静些时,欲望便如春韭般萌了起来。先是遍及全身的燥热,再是麻痒,触到什么肌肤上都波及开一片酥麻软痒,顿时软了身子。又渴念那样的触碰,于是紧紧贴到狐狸身上,扭着腰杆磨蹭,每蹭一下身体都一阵轻颤,却不肯停。喉咙里挤出粘腻低吟。
狐狸心里那团火立时就压不住了。伸手在白玉堂肩背腰臀捏了两把,便强撑着拖他起来,两个人踉踉跄跄往床边挪,搂抱作一团倒了上去。费力把缠绞上身的胳膊腿掰开,公孙策爬起来解身上衣服,丢了白玉堂自己在一边,蜷了身子在床缛间扭扭蹭蹭。白玉堂连瞥狐狸几眼,看那书生样一时半刻脱不完,颇不耐地撇了撇嘴,干脆自己伸手握住再次精力饱满地分身,上上下下搓弄抚慰。似乎嫌快感不够多,还以另一只手穿过双股之间直抵后庭,沾着穴口周遭溢出的粘滑液体往入口上涂抹,稍润开些就刺了中指进去。抽动几下,再加食指,再抽插,将无名指送了进去,最后三指一起,一心一意在身后密穴按揉探索。
公孙策脱完衣衫再看床上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少年人白皙身子上情潮漫布,仰躺着打开双腿,腿间红粉色的玉茎及下面润红的密穴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蠕动张合的穴口里莹白纤瘦的手指格外耀人眼目。公孙策只觉得脑子里霎时炸开一团烈火,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粗喘着扑到床上,猛压住那具身子,一手从肩到脚用力压住肌肤揉捏,留下淡淡指痕,另一手探到下面顺势插进已经被扩松了的幽穴,一进就是两指。
白玉堂身体剧震嗓子里颤颤低吟,扶握分身的手抬起来虚虚抵上狐狸胸口。狐狸的突入令本觉空虚的后穴猛然涨裂,害得他一痛就反射性地收紧后穴,却让温暖穴肉细细密密裹上手指,不仅狐狸,连他自已也是一阵脸红耳热嘴里发干。
“狐狸……你……”
“嘘……”狐狸轻轻一笑,俯身吻住少年微开的唇,一边抽出他的手放到分身上,一边将两根手指屈起,指节刮戳着柔软弹性的内壁,一点一点钻进深处。舌尖也试试探探地舔进唇缝,轻轻滑过齿龈,含糊道:“那里……不是你自己就能行的……听话……让我……照顾好你……”
欲念叫嚣得越发响亮。白玉堂昏昏茫茫地倒着,任由狐狸抱紧了他,封住口,细长手指在下身亵玩。狐狸的手指温度很低,有点凉又细细滑滑,溜进体内的感觉虽怪异,却抑止住体内的骚乱,沁凉舒爽,慢慢就揉散了他心里那点戒备那点不痛快,坦然搂住狐狸肩颈,主动挺腰把身体送上去。
看着怀里人一副迷蒙失神的模样,公孙策心里有些喜意,又有些疼惜,放开唇舌转而在他脸颊鼻尖轻轻点吻。那展昭于感情上是个呆子,有谨慎得过了,白玉堂却是专情痴迷的人,嘴上说可以不在乎,那事情就都郁结到了心口。公孙策看着明白,不由得替他们着急。这次把玉堂带来,只让他把自己心意看个清明,谁知那呆猫不开窍,还劳他多说那么些话提点……一想这些狐狸就觉着气闷——他也是为玉堂所吸引了的,不过看得明白,知晓自己也就是被那孩子的光焰耀了眼,心爱他而已,真要心意相连的,还是要他挂心的方可。只是自己辛苦使计带了他来,却是给别人牵线搭桥,自己只是得便尝过几次鲜味就要把到了手的拱手让人,心里还怎么放得开。
白玉堂怎知狐狸心里的算盘,他是直觉着知道这狡猾家伙打心底里疼他,不惧怕罢了。至于做这等事情,前几天都过来了,哪里还差这次。何况身子里春药闹得厉害,之前又被展昭气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一赌气也不在乎什么了。不就一具身体……他想要男人,公孙策也想要他,干脆放开了,两人图个痛快。
他是想到做到的性子,决定了,也就积极配合着打开身体,迎着狐狸把怒张的欲望送进来,含住了,深深吸吮进去,猛力绞裹,只缠的狐狸通体舒畅,一边哼吟,一边照顾着他瑟瑟颤抖的茎干,揉开聚拧在一起的嫩皮,随着血脉搏动揉捻套弄。
狐狸没想到白玉堂竟回应得如此热烈,欣喜之余,也敏感地觉出这少年分明是心伤了,借着欲望抛开理智,不去想那些不痛快。少年这模样惹得他又疼又爱,欲念高涨,便遂了白玉堂心意狠冲猛刺,激得他呻吟出声,时不时因压抑不住而激烈喊叫,身体抽搐间又把体内凶器绞得更紧。
两个人都是情热,渐渐沉迷其中,也没注意到屋门被推开,庞统嘴角含笑走了进来。
“策,你们玩得倒痛快。”
“唔?”狐狸心不在焉循声看去。身下白玉堂吸绞得越来越狠,让他几乎耐不住了,勉强辨认出庞统形影,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一下,径自又回神干自己的。
庞统无奈地摇了摇头。边走边解了衣,最后上床, 靠着一堆软枕半卧下来,伸手去揽白玉堂腰身,一拽就把少年拽到自己身上,狐狸插在他后穴里的分身则滑了下来,柔腻滑软的摩擦惹得白玉堂又一声低叫。
“你们……”五爷很有些不满被打断,好不容易爽利些的身体又空虚饥渴起来,扭头便瞪了过去。庞统只是笑,也不说什么,轻轻搂了他在怀,吻了吻颈后耳根,托起他腰臀就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高高立起的欲望上放。
被做得松软润滑的后穴轻轻松松就包容了庞统,再次的充实令白玉堂眯起眼睛舒服地长吁一口气。他用双臂撑在两侧床铺上,刚想动,却被庞统连手臂带身子都紧紧揽到怀里。双手被拧到身后压在后背和男人厚实的胸膛之间,双腿无力地打开了拖在床上,而庞统,则一边含住他耳垂舔吮,一边呼唤狐狸。
“策,这边来。”
公孙策斜斜瞪着庞统,看他不紧不慢地安顿,心里火苗就闷闷地烧。等个半晌,看那冤家总算还没忘了自己,留了个好位置出来,怒意也就没那么冲了。却也不愿全遂着他,于是半句话不说,就是坐在那里瞪视着,也不动。
庞统是不急。一看狐狸恼了,便故意移开眼睛,只看着白玉堂,低笑着动了起来。他倒是没安好心思,刚一开始就是几下狠顶,那物和狐狸的又不是一个尺寸,促不及防之下只闹得白玉堂尖叫出来,随后便是止不住的高低呻吟。
狐狸本来就是闹着小别扭,再说欲望还憋闷着,怎么可能就这么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庞统动起来,耳里一听那恣肆喊叫,也呆不住了,三两下挪过来,一臂揽住少年肩头,一手放下面,贴着庞统那分身根部滑了进去。
狐狸进一步的扩张弄得下身又开始发涨,沉浸于激情的身子却不觉多大疼痛。白玉堂微微弯着嘴角,上身努力前倾往公孙策怀里靠。狐狸叹息着压住他,在微开的红唇上舔了舔,手指用力拉扯着将紧窒穴口又牵出缝隙,缓缓把自己未得解放的欲望再次推了进去。
白玉堂觉出涨得微痛,吟叫声里就多了几分软意,吓得狐狸又不敢动了,慌忙抓住他身前玉茎玉丸轻柔急缓地搓着,待他放松,再多进去一分。如此又磨一阵,才完全深入进去,两个一前一后,在柔软菊穴里戳刺。
下身饱涨到了异乎寻常地程度,白玉堂半睁着眼,神智已近迷蒙。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感觉了——舒服,刺激,充实,温暖……狐狸的脸上眼里都是疼惜的意味,庞统的动作虽然发狠却从不让他觉出不适,这两个人……
“狐狸,庞统……你们……何必待我这么上心……”
白玉堂轻声笑了起来。梦,是梦吧,等回去了,就会发现,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白玉堂却已变了。
他还是被展昭牵着,甩不脱,而这两个人,又怎能托付长远……人虽然善变,感情虽然是自私却又包容,及其的矛盾的东西,可他……这一颗心,交了谁,就拿不回来了……
展昭……但愿回去之后,你……不会再次让五爷失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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