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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慕容紫英也会蓦然发觉他真的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本来平静如止水的心绪最近越来越容易被一些简单的事情所影响产生意想不到的波动,除了玄霄的一言一行一转眸一轻笑,就连云天河那几个颇有点疯疯癫癫的死党都能勾动得他跟着一起一时发疯。
这样的情况短短几日内已经发生了数起,尤以圣诞节那天为最。
他究竟是发了哪门子的疯才会跟云天河开那种玩笑啊,“主人”?这种诡异的称呼怎么能让人说得出口。而更加诡异的是云天河居然答应得比小猫小狗之类真正的宠物干脆得多,回去后那野人一口一个“主人”叫得他满脸烧红,却还要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于此同时负担起饲喂的职责。
“你那是什么比较,小猫小狗又不会说话,怎么回答你。”
耐不住跟玄霄提起这事情时他正在客厅里收拾那台新买的液晶壁挂式电视机,那男人懒洋洋单肘支头倚在软榻上看他和时而出现雪花时而又频道乱跳的电视机斗争,长发洋洋洒洒在暗青底色银丝提花的衬垫上铺散开来,一派雍容旖旎气象。
圣诞过后便是期末,复习紧张,他却依然在下一个周六去玄霄家里帮忙。玄霄听了他的建议添置了一台电视,选了壁挂电视的同时又订做了一张素色帷幕遮在电视前面,帷幕的制作耗时,于是慕容紫英去时就帮着他收拾这第三件家用电器。
慕容紫英忙里偷闲回首看他两眼,却与那斜斜上挑的丹凤眼对了个正着,淡棕色的眸柔柔软软地望着他,眸子底下似有微暖的红光流转,暗暗地带出几分魅色,竟看得他面上一红,着着忙忙把头转回去又不敢看了。
这几日里玄霄似乎也有变化。盯着被静了音所以出现雪花也不会有刺耳噪音的电视他暗暗地想。自那日改了称呼开始,一向冷淡的男子便会像这样时不时露出一星半点似有似无的魅惑味道,那时候玄霄的神色是微含着霸道的,冰冷的眸子却会流转起暖融融的光彩,衬在他端正的面容上,配着微挑的唇稍,竟是副勾人犯罪的魅惑模样。
虽然会觉得有些少陌生,但这样的玄霄竟比从前仅只是冷淡的男人更多了几分让人心火沸腾的魅意,每每看得他面红耳赤不敢正视,那男人却在他心绪慌乱时又冷淡下去,不过一个转眼的时间在他面前的就还是那个冷冷淡淡却勾动他无限心思的玄霄。
然而那转瞬即逝的媚态却深刻在他心里,如何也忘不去。
回来后当天夜里他便梦到了那样的玄霄,袍襟半敞仰卧在他那张宽大柔软的榻上,深暗底色上散开的乌发好似笼着灼人的火光,对着他伸出手来掌心向上一副邀请的姿势。那端正秀丽脸孔上九分半往时的淡然里混着半分的魅色,便挑弄得他心跳如擂鼓,胸中似有火烧,脑子一懵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混沌迷乱中他被扯倒在榻上,压着那副劲瘦而柔韧的身躯,胸膛上心口处的搏动与他狂乱的心跳相应和,他瞪着眼,死死看着玄霄清澄深邃足可以把他吸入其中的眸子。
清晨醒来时衣衫浸透浑身湿黏,梦里某个人的形影忽隐忽现,追着去想时那些画面却又都一一消散了,仅留下令他脸红心跳的强烈悸动。
期末那期间他有一阵子没有去见过玄霄,顾虑考试玄霄的课程也都停了。复习时整日里昏天黑地除了书本就是笔记,被各种知识塞得满当当的脑子居然还能得一时消停不会时不时就把思绪扯到玄霄身上让他很是欣慰,然而最后一门考完那瞬间的放松之后脑子里便又浮现出某人的脸。
回到寝室就看见云天河抱着脑袋往死里揉一副“这次挂定了”的凄惨模样,他心气不太顺当,没说话,从那野人背后飘到里面就倒进自己椅子里,端起水刚要喝就听被抛弃在床上的手机震天动地的响。
他立刻把已经送到嘴边的水杯丢开,抬手勾住铁床外侧的护拦一跃撑起身子拿回因为考试而留在寝室的手机,在云天河惊诧的目光里按下接听键。
“喂,请问哪一位?”
那一端传来玄霄淡冷却柔和的嗓音。
“紫英吗。”
“……是我。”听见声音就是一个愣怔,然后前些日子困扰了他数日的梦境便蓦地侵入脑海,一幕幕色泽黯淡却难掩暗示意味的画面在眼前倏忽闪过,却在他喜悦的情绪之下留下数分尴尬,因此语气也略显怪异。
显然玄霄也听出他的不对劲,声音顿了顿便又放缓了几分道:
“嗓子这么哑,怎么搞的。”
“啊……刚考完试……”
“……还不快点喝水。”
玄霄微微焦躁的嗓音传来,淡淡的调子让他记起那男人不快皱眉时的模样,只是轻微细小的动作,容颜也没有融化到哪里去,却看得他心底一阵细细碎碎的喜悦,莫名地把那脾气冷硬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男子同可爱这样的词汇联系到一起去。
他应了声“好”,唇边勾起细微而温暖的笑意,羞赧难堪被温柔和缓的欣喜冲散。
然后听那人长出一口气又道:
“我订的帘子做好了,下午送来。我不会与那些人打交道,你来一下罢。”
冷冷淡淡的语气里隐约藏着几分的别扭与不自在,听得他心底又是一阵窃笑。蓦然注意到自己过于兴奋的神色与往常大不相同恐会吓到人,这才抬头看看却不想那野人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踪影不见了。
大概是考试没考好找柳梦璃韩菱纱那两个大美女去寻求安慰了罢?估计着安慰没有倒有一顿好骂等着他。
脑子里无奈地想象着晚上面对一只垂头丧气需要主人爱抚的宠物狗,慕容紫英忽觉身上一阵恶寒,再想象一下玄霄宽敞而不过于空旷的公寓,古色古香雍容雅致的家具与那风姿飘逸如同古画卷轴上走下来的男子,很迅速就做出了选择。
“好,我现在就去。提供午饭吗?”
“好说。”
从来没有人看得懂玄霄在想些什么。即便他要求慕容紫英以那样亲近的方式唤他,也时常找各种理由把紫英喊到他家里来,然而两人相处时又只是很平常的相处,甚少亲密举止。
然而偏就是在这种时候男人有意无意间显露出的妖魅姿态竟渐渐增多,每每慕容紫英看着他舒展开修长柔韧的身子在那榻上闭目养神、或是开着电视却按了静音盯着那屏幕目光虚无焦点时的姿态竟都压抑不住心火躁动。
时而他会压制不住将近沸腾的情绪低低唤那男人一声,玄霄也会反应回来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之时那双眸子竟格外的黑亮透澈,干净纯粹得不染一丝尘埃,更别提对自己方才种种诱人姿态的觉悟了。面对这样的玄霄慕容紫英只是觉得一阵阵的无力,似是对情爱完全无知的神态心境竟是给他平添了无数烦恼。
也许确有必要教育教育这个看起来什么都看得很明白然而实际上对感情一类东西完全一窍不通的男人?某日午休时在图书馆里晒太阳发呆的时候慕容紫英想到了这样的方法。尽管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面对仿佛永无止境的等待他也不会一味地消极等待。
看着铺洒在棕褐色三合板桌面上有着暖融融色彩的冬日阳光,慕容紫英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觉那阳光上多了一道翩婷袅娜的影,抬头一看才知是与云天河走得极近的佛学院第一美女柳梦璃。
其时少女略偏着秀丽端庄的面孔,鬓边乌丝柔柔顺顺落上肩头,被她抬起纤秀的长指轻轻缠绞着,逆着光的面孔上略带关切的神情令人动容。
“慕容,为什么叹气,难道是云天河他……”
“不,与他无关。”慕容紫英摇着头轻声答道,随手拉开身边送入桌下的椅子示意少女坐下说话。
柳梦璃摆了摆手声音里略带迟疑。
“我不坐……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是天河给你添了太多麻烦的话,不要客气,告诉我,我去教育他。”
“确与他无关。”想起那自从入了寒假就天天晚上缠着他说这说那或者拽他出去玩的某野人慕容紫英就禁不住要紧皱眉头。天知道那家伙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说,又鬼知道大冬天有什么好出去玩的。只有偶尔引着他讲经说道才能听上几句正经话,若那野人被自己的思路卡住了便再好不过,能放他个耳根清净,可惜野人修为也不算低,卡住他的时候实在是少,于是耳根清净的时候亦少得可怜。
更何况他心里本只有玄霄的事情,忽被柳梦璃提起云天河,莫名地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柳梦璃倒是善解人意,见慕容紫英面色微沉便知自己会意错了,随便想想紫英生活学习的圈子并不甚大,近来常听云天河说他又跑去了玄霄那里,于是试探着又问:
“那,莫不是玄霄老师的事情?”
“你怎知。”少年清清淡淡地挑了挑眉,一脸的坦然里掺杂着冷淡。
柳梦璃抬手掩口轻轻一笑。
“随便一猜,想不到竟猜对了。”
“猜对又如何。”眉峰稍稍一簇,慕容紫英扭开头垂眸看向手边摊开了纯粹当成了摆设的书本,语气里三分不耐七分淡漠。
少女微有些得意的浅笑在他的反应之下戛然中断,看着长发少年有意埋头书本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竟暗暗叹了叹气,抬手搭上少年肩头。
“……紫英,你又是何必,天河他明明很依赖你……”
“心疼他的话,你去管他。我自问不曾愧对于他。”手指缓缓慢慢拈起书页“哗啦”一声翻过,慕容紫英连头也不抬就这样冷冷回应,却没有甩开少女抚在他肩头上的手。
“……那,一定要是玄霄么?”
迟迟疑疑的一声问询,微微延长的语尾绵绵柔柔的嗓音里蕴含了不知多少分的暗昧意味。
慕容紫英终是缓缓慢慢抬头迎上柳梦璃柔和中略带哀婉的眼,会意地浅浅一笑。
“你知道便好。”
“可要我帮忙……”
看着那少年眉尖积聚的轻愁柳梦璃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真正正触摸到了那些稠厚浓雾般的苦闷与辛酸,那种前路茫茫明知无着却还要拼着一口气冲过去的哀愤。蓦然间她竟对这些言语难以诉说的奇妙情绪产生了共鸣,就仿佛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于是总能比旁人多了解一层,也更多一层感同身受的愁郁。
“多谢,不必了。他什么都不知……”
又是一个浅淡中略带惆怅的笑容,慕容紫英阖上书本,拿着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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