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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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陈桑再见后,杨宙本来想打个电话给许时曦。结果老妈先联系他,说老爸临时换了路线,要在市里中转,估计能回来住几天。
杨宙跟老爸半年多没见,父子俩几乎变成网友。他犹豫片刻,想着反正许时曦今晚大概得跟他妈妈那边玩挺久,便只给他发了消息。
消息内容令杨宙为难,假惺惺说句记得写作业吧,许时曦连包都没拿,说句“好好玩”吧,那可不是能让他放松玩的氛围。想来想去,终于只是发了一句“替我祝张阿姨生日快乐”。
直到杨宙回家,许时曦也没回复。
杨子奇是凌晨才到的家,申慧敏懒得等他,早早睡下。杨宙难得半夜起来喝水,睡眼惺忪走回卧室时,密码锁叮咚一声开了,推着行李箱的杨子奇风尘仆仆走进来。
杨宙登时清醒,开心道:“老杨。”
杨子奇眨着眼朝他笑:“过来过来,帮我拿包……我们慧敏呢?”
杨宙帮他把背包取下来,对于这人一回来就找老婆的行为早已习惯,回答道:“睡觉,你这么晚,她要睡美容觉,等不及你。”
杨子奇呵呵笑,跟杨宙例行比身高,连声说着“怎么又高了”,看见他的伤口时有些震惊。
杨宙顺着他视线看膝盖,随口说:“没有事。”
杨子奇叹口气,拍拍杨宙肩膀,要他赶紧回房睡觉。
“我洗洗也睡了,”杨子奇抻着胳膊伸懒腰,“跟我老婆睡觉去。”
杨宙笑得不行:“好的,晚安。”
杨子奇的声音在浴室里响起:“晚安宇宙,对了,这两天有空咱俩出去吃个蛋糕吧。”
这是要聊天的意思,杨宙应下来,重新躺下慢慢酝酿睡意。
睡醒后手机上依旧没收到许时曦的回复,两个大人还没醒,杨宙随便吃了些东西去上学,到教室半小时,陈桑也到了。
陈桑是兜不住事的性格,昨天杨宙从他这儿套了挺多许时曦的事,包括但不仅限于许时曦的身体,亲戚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以及张宁再婚后有时顾不上许时曦的事实。陈桑对许时曦一直挺好,家里长辈从小叫他别跟许时曦多来往,在外边不让说他们跟许时曦是亲戚,仿佛许时曦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不过陈桑一概当耳旁风,在他看来,许时曦就这么点儿大,瘦瘦小小,除了画画其他都不太灵光,能有什么杀伤力。
再说了,许时曦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有什么关系呢?他乐意做男孩或女孩,甚至做一棵树、一滴水,那都是他个人的意愿。做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事,大人却总认为这样不好。
大人心里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陈桑不懂。但他希望表弟能开心点,所以才会在他说喜欢杨宙时选择帮忙。
杨宙摘下耳机,平静道:“你这样看我真的很影响我。”
陈桑无语道:“……你搞什么,生气啊?”
杨宙是觉得他跟陈桑之间已经没必要维持一种客气的礼貌了,陈桑偷偷摸摸瞥他,让他背个书也心神不宁。而且许时曦还没来,杨宙心里正烦着,忍不住要跟陈桑拌嘴。
“谁要生你的气,我至于吗?”杨宙说,“我问你,许时曦干嘛不来学校?”
陈桑这回换了副得意兮兮的表情,他心想你杨宙再厉害又能怎样,现在不知道许时曦去处的还不是你?
陈桑高深莫测道:“无可奉告。”
杨宙深深看他一眼,低头继续背书。
陈桑一抖,想继续吊胃口却感到一阵良心不安。下课终于憋不住,清清嗓子爆料道:“他这几天都不会来,说是有个采风?比赛?总之跟着他们画室老师去外地,你别操心了。”
杨宙把书放下,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桑说:“他告诉我的啊。”
杨宙心里的不得劲顿时达到了一个顶点,微信里许时曦跟他的对话框还停在他那句做作的“生日快乐”,结果这人转头便走,还只告诉了陈桑。
这算什么。
杨宙郁闷得要命,把耳机戴上进入emo时间,陈桑叫他也不听。
陈桑:“哎,杨宙,哎!许时曦要我告诉你,等他回来教他做卷子,杨宙!”
杨宙偏过脸,用许时曦给他的百乐在书上狠狠划重点,低声道:“不教。”
语文课到英语课,再到化学课物理课,杨宙一直惦记着许时曦一声不吭就走掉的事,听课听得有些恍惚,物理老师课间叫他名字,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物理老师姓蒋,脾气很好,大家挺喜欢他。这回来找杨宙,是商量物理竞赛的事。杨宙站在走廊上听他说话,却总忍不住走神。
蒋老师:“在七月中旬比赛,你到时候记住腾出时间来。”
杨宙:“……啊好,我知道了。”
蒋老师应当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没多说什么,只是笑道:“杨宙,你是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孩子,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明白吗?如果平时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老师会倾尽所能帮助你。”
来自长辈的认可和鼓励确实能让人由衷感到高兴,更何况是敬重的老师。杨宙正正神色,诚恳地向蒋老师表达了谢意。
一整天过去,许时曦没来学校。想来陈桑说得对,许时曦真跑了,跑到他根本看不见的地方,还是跟着那个看着不太正经的靳老师。
杨宙坐公交回家,耳机里循环到他跟许时曦一起听的那首歌。
窗外彩色的夏天影影绰绰,云朵像变形软糖,树是巧克力饼干,风化作一条鲸鱼,摇曳尾巴从车后门游走。杨宙被风的鳍拂过脸颊,扬起额发像鲤鱼旗。
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人类有他们各自的目的地,杨宙垂下眼睛看膝盖上的伤口,许时曦将纱布包裹得平平整整。他感受着转动身体时隐约的钝痛,那痛觉在夏日浓稠黏腻的空气里显得模糊,随“中山西路到了”的甜美女声一同萌发、暂消。于是他模糊地想,以前没跟许时曦搅合在一起的时候,走在这条路上,自己在想什么?
许时曦缩在靳驿南的SUV后座,双手举着手机打俄罗斯方块,纤细的手腕一晃一晃。
陈桑刚刚给他通风报信,说杨宙问了他去哪儿,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靳驿南烟瘾犯了,叫许时曦给他找薄荷糖。许时曦恹恹道:“不是放在前面嘛。”
“嘿,”靳驿南从后视镜瞧他一眼,“这不是看你无聊,逗你玩儿呢。”
许时曦说:“不要找我玩,我现在很烦。”
靳驿南乐了:“曦曦啊,想要成为rapstar吗?”
许时曦没搭理他,他又说:“给你那小男朋友发消息?”
“你不要烦我啊啊,”许时曦忽然拔高声音,握紧拳头捶了捶驾驶座的靠背,靳驿南还真让他捶得一震,“还不是男朋友!”
靳驿南笑得更大声,几乎要咳嗽。
“哎,上回,你带他来画室那回,”靳驿南绘声绘色,“他那眼神,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他情敌啊?凶得。”
许时曦揉着手说:“真的吗?”
他回忆了一下杨宙当时的表情,的确笑得不是那么投入,后来在画室抱他,还有点凶。
原来是吃醋吗?许时曦忽然开心了,他趴到靠背上,偷偷笑了几下。
靳驿南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心情明晃晃写在脸上。他随手调了车载音响,一首十几年前的情歌慢悠悠地飘。
“靳驿南,”许时曦看着窗外,高速路上的云好大好蓬松一朵,像杨宙的水果被子,“靳驿南,谈恋爱是不是很开心。”
靳驿南说:“别问了啊,我好久没谈恋爱了。”
许时曦大声说:“你这个寡妇!”
靳驿南说:“……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撂这儿你信不信?”
许时曦哈哈嘿嘿地笑,笑得脸颊通红。
反正这儿没别人,许时曦安静了一会儿,靳驿南以为他总算是闹困了,结果他忽然又开口道:“我想跟杨宙谈恋爱。”
靳驿南想,小孩啊,真是小孩。十七八岁的小孩,总以为喜欢一定能地久天长,读故事必须求happy ending,某个人随口说半句话就要辗转反侧。可人生不是开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谁都只能陪你一段,到站立马下车,有些人甚至不肯多待一秒,提前匆匆离开。
靳驿南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杨宙?”
许时曦反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他没等靳驿南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为什么有考试,为什么要学画画,为什么一个人住,为什么既像男生又像女生,为什么……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喜欢不需要理由吧。”
靳驿南沉默了。
音乐里缠绵的女声还在唱:“我要如何不想他……”
“靳驿南,”许时曦说,“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大概十多分钟,你想尿尿?”
许时曦摇头,盯着飞速远去掠成虚影的树。今天的风也是十七岁。他轻声道:“到站了我要给杨宙发消息,我猜他应该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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