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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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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天未亮就起来。熬过临别药,又叮嘱阿箐许多事项,便仓促出发。他破晓走,晌午,义庄就有人到访。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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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天未亮就起来。熬过临别药,又叮嘱阿箐许多事项,便仓促出发。他破晓走,晌午,义庄就有人到访。收到信号,薛洋使计支开阿箐,白雾中,有三人跨过高门槛,进得屋。斗篷掀开,金光瑶那张精致的脸便露了出来。

莫玄羽调笑道:“薛公子怎么成这副德行……”

还未说完,金光瑶便压下声音,淡道:“阿羽。”莫玄羽立刻噤声,退至一旁。

薛洋一丝余光都没施舍给医修和金三少,只瞥了眼金光瑶,又收回视线,问:“怎么还劳烦仙督亲自来了,有失远迎啊。”

金光瑶微仰脸,以眼神示意医修上前,医修弯腰应了,走至薛洋跟前。见薛洋不吭声,就是允了,医修才敢开始检查。

胸口划开口子,黑血就被放了出来。

金光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转了话头,问:“晓道长?”

薛洋懒道:“支开了呗,编了个江湖郎中叫他绕世界找去了。不过两天就得回来。”他眯起眼,冲医师甜笑道:“所以还请动作快些。”

金光瑶看了眼凳子,莫玄羽一直盯着他,知道他这是想坐,于是跑过去拿了凳子放到金光瑶身后,还使劲擦了擦,似是嫌脏似的。

薛洋看得一簇火起,骂道:“嫌脏就滚。”金光瑶非但不滚,还端端正正地坐好。

薛洋冷道:“要来不自己来,带这个废物来干嘛?人这么多,你来我这儿结队春游来了?”

金光瑶笑:“是挺多的,悯善还在外面等着呢。谁让薛公子这信火急火燎,这不是怕您要死了吗,不多带些人怎么保险?”薛洋翻了个白眼儿。

金光瑶扯闲话似的:“大哥的右手,有异变吗?”

薛洋道:“废话,我镇得,有可能出事?”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跟平时一样,气氛还算轻松。直到医师抬起头,那凝重表情,终于把这虚浮的轻松,又拉回了义庄这几日惯常的压抑。

医师姓周名孚字归德,是金光瑶衷心不二的属下。他说了一堆后小声补充道:“这、这毒实在诡异得很,速度又快,毒得又狠。里面开始烂了,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萎缩……”

“归德,”金光瑶温和又果断地打断,“无妨,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就好。”

周医师抹了抹汗,看了眼薛洋,薛洋悠悠警告:“当着我面说。”

“毒我已经压住了,若无解药,回天乏术。”

听完医师直说,莫玄羽大气不敢出。而金光瑶素来巧笑尽显乖觉的脸,也严肃下来,冰冷冷让人胆寒。

这病的主人公薛洋,躺在那里,不知想什么,脸色比方才更白了。

没成想素来九条命用不完的薛洋,天不怕地不怕,还真是要死了。金光瑶使劲抿了抿方才说错话的嘴,完全没准备好自己竟能一语成谶。

他道:“薛洋……”

“嗤……”薛洋竟然突然笑了,“这毒挺厉害的嘛,要是杀了那蛊王取了毒,能炼不少好东西。”

金光瑶道:“跟我回兰陵,总有办法。毒既然压住了,我叫人去配解药。”

薛洋脱口而出:“不去。”

金光瑶看傻子一样冷笑:“说话过过脑子。”

薛洋顿了顿,才道:“让姓苏的回去,先安排人去弄药。我不能现在走。”

“你只能现在走,”金光瑶威仪道,“你没时间耗了,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

薛洋却依旧一副混不吝模样:“没解药,在哪里都一样。”

金光瑶正待呵斥,薛洋猛睁眼:“丫头回来了,躲开。”

金光瑶深深看了他一眼。

薛洋将纸搓了个团,用拇指弹到阿箐脑袋上。

“哎呦!”阿箐捂住头,“你这縗……你干嘛!”

“阿箐。”薛洋眉眼弯弯。

阿箐噎了下:“……怎么突然叫我名字?”

薛洋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小瞎子吗?”

阿箐有些不自然,又不忍再对病人说重话:“……你是不是有事求我?说吧,还拐弯抹角的……”

薛洋点头:“是的呢。道长早上给你糖了吧,吃了没?”

阿箐习惯性抢答:“吃了!”

薛洋故作虚弱道:“是吗?”

阿箐咬了咬唇,掏出糖递给了薛洋。薛洋笑了笑。

“哎,哎哎,”薛洋嚼着糖,“再给我买点呗。”

阿箐道:“你干嘛,今天一直要我出门?”

薛洋指着胸口:“我现在也就能吃点糖了。”

“……装什么啊,你就是馋猫儿,”阿箐杵杵竹竿子,“行吧。”

薛洋笑着把钱袋子扔她怀里:“上街想买什么买什么。”

莫玄羽在屋后轻声嘟囔:“其言也善,果然人之将……”

感觉金光瑶看向他,他立刻转移话题:“二哥,成美兄也太平静了吧……”

苏涉讽:“并不是所有人跟你似的。”

见阿箐走远,金光瑶道:“好了,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我自己进去。”

但金光瑶最终没有说动薛洋。薛洋安生生躺着,他要去忙前忙后给薛洋配药,不过回了兰陵他也只能躺着,还不是要自己去安排给他擦屁股,一向如此。

金光瑶没功夫一直停在义城,他走时,问薛洋:“阿羽和周医师我都给你留下了,你再好好想想,我那里什么都有,不比这里强多……”

“哎呀啊——”薛洋拖着声敷衍,“慢走吧慢走吧。”

出了门,金光瑶冲医师使了个眼色,医师点点头。

薛洋自从进了着义城脑子就不清楚,自己当日也没打太狠,不成想就这么给打傻了。金光瑶可不能放他在这穷乡僻壤作死,趁他疲惫睡着,针一扎,穴一封,不走也得走。

然而他这算盘是落空了。薛洋警惕异常,莫周二人对封脉一事无从下手,一日后,硬是让薛洋等来了晓星尘。

晓星尘到处打听,都说根本没这号云游医师,有两三个见一个瞎子又容易病急乱投医,就骗他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晓星尘一摸药就知道是假的,难得动怒,提前回来。原本因为浪费一天焦虑得心火焚白衣,没想到回来义庄,竟有好消息等着他。

听阿阳说,他的药起作用了,毒已经不再扩散。晓星尘一下振奋起来,终于能稍解颜色。

见阿阳的病有所稳定,晓星尘终于下定决心,跑远些去蓝家请蓝宗主前来救治。蓝宗主宅心仁厚、救人于水火,听见他的名字便有了一线生机,况且当日欣赏自己,去请他,他一定会来。晓星尘本想即刻动身,可阿阳又拦住他,非要他在家中休息一夜再走。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没事了,急什么,先睡。姑苏比云梦还远,睡饱了才能去。”

晓星尘无法,只好再耽搁一晚。

他神经紧绷了整整四天,也近乎通宵了整整四天。今天回来得到一个好消息,心弦略略松了点,一松,便容易全线崩溃。晓星尘终于不再辗转,累得沉沉睡了过去。

薛洋压抑动作压抑得汗流浃背、双目充血,终于让自己无声息地下了床。每走一步都浑身剧痛。病人身子累,步子都重,但薛洋拼尽全力、放轻了脚步。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胸口开始慢慢塌陷,内里不知腐蚀成了什么样子,吸气都像在拿刀割肉。早在蛊王将夺命勾刺入他胸口、毒液扩散开之时,他就知道,这回凶多吉少。四日过去,他已经从狂怒,到现在的平静接受。

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晓星尘,这个仇人,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半前,不,是三年又五个月前,他俩第一次遇见。又过了两个月,这道士多管闲事,追击三省过来抓他,害他吃了两个月牢饭,差点将自己害死。

如今,确实要将自己害死了。

薛洋阴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棺材里那张姣好的沉睡面容,看进骨肉之中。

之后,他从右臂袖口中,轻轻抖出了降灾。

晓星尘迷糊一瞬便惊醒过来,对着上方压着他的人担忧道:“怎么了?”

薛洋拿右手摸着身下人的脸,动作近乎可以算得上温柔,幽幽道:“晓星尘道长。”

“嗯?”

薛洋紧紧压着他,手留恋到晓星尘脖子上:“我要为你死了。”

晓星尘一惊:“你又难受了?”

薛洋笑得又甜又冶:“我要是死了,你就跟着我一起死吧。”

说罢,狠狠掐住晓星尘的脖子。

“唔……”晓星尘没有反抗。确实是他害了阿阳,突然要他赔,他也是下意识就想把自己赔出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阿阳,你快让我去找医生,还有时间。”

手上力道渐渐加重:“没时间了,来不及了,我要死了。道长,你陪着我吧,做一对儿孤魂野鬼,不好吗?跟着我一起死吧。”

晓星尘在听到那句来不及了时,双眸处又开始泛红。他颤声道:“咱俩一起去,去试一试,好不好?”

“去了也没用,怎么办呢?”

晓星尘并无半分犹豫,清泠声音哀戚中带着一丝解脱:“毕竟该死的人是我。如果真的没用,你想要我的命,就要吧。”

“噗,哈哈哈哈,”薛洋松开了手,语调又换成平日邻家少年郎的调皮模样,“看你吓得那样。”

“……啊?”

薛洋挨着晓星尘躺了下去,搂住了道士的腰:“逗你玩儿的,道长,傻不傻。我好多了,才不可能死。”

他下巴抵在晓星尘肩头,温热气息喷在脸颊上又麻又痒,也吹皱了晓星尘方才还绝望的心。

从地狱重回人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晓星尘想大哭一场。他甚至都有点恨了,可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能压下嗓眼中的水汽,嗔道:“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薛洋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道:“干嘛,看你脸皮薄得,这么不禁逗,生气了?”

晓星尘声音还在颤:“怎么可以自己咒自己!”

薛洋笑:“好好好,不气不气。道长,我刚才做了个梦吗,梦见自己死了,吓到了。所以来吓吓你。”

晓星尘闻言,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他实在有股冲动,想要搂住少年,紧紧搂进怀里呵护住他,对他说不要害怕,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又怕少年嫌他逾矩,迟迟不敢落下。有双眼一直盯着晓星尘那只手,像是虔诚信徒等待神的垂怜,等待它降落在自己身上,为自己停泊。

晓星尘还是没敢落下去,薛洋咬了咬牙。正在薛洋想抓住那只手时,晓星尘将被子拉了上来。早春夜还寒,晓星尘借着盖被子的动作,遮遮掩掩地,搂住了他的阿阳。

被子,将空间缩得更狭小了,靠出了温暖,平生出一股依偎感。相忘于江湖,哪比得上,相濡以沫。薛洋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可不像平日那样可爱,一点都不好看,似笑非笑,要哭不哭。

他又往晓星尘怀里靠了靠。

“瘦了好多。”晓星尘说。

薛洋傻笑了两声:“等你回来,治好了病我就胖回来了呗。”

“对呀。”晓星尘也傻笑了两声。

薛洋又压了上去,眼神在晓星尘脸上痴缠流连:“道长,你别……”

“怎么了?”

一句话在他口中辗转几番,还是被咽了下去。薛洋慢慢道:“睡吧,明天还要去姑苏。”

薛洋是走出来送晓星尘的。

道士让他回去,他硬是跟出了院子。

晓星尘道:“你乖乖等我回来啊。”

薛洋道:“好呀。”

晓星尘转身时,薛洋又拉住了他。

晓星尘歪着头等他说话,薛洋只是咧了咧嘴。

“道长,你别……”

“怎么?”

“别飞太快,路上注意点哈。”

晓星尘冲他温柔一笑,一同往常:“放心吧。”

道长,你别忘了我啊。

晓星尘飞远后,薛洋冲阿箐道:“阿箐,别偷懒了,快滚去买菜,今天买点肉。”

阿箐啐道:“这可是好了,都馋得能吃肉了!买回来你做啊,我又不会做肉。”

薛洋笑:“你脑子被驴踢过是不是?这么傻,不会买现成的啊?买只烧鸡去,快点,饿死了。”

阿箐馋得都忘了跟薛洋斗嘴了,拿着薛洋给的满满当当的钱袋子,出门上街。

雾从来都若隐若现地模糊着人的视野。现在,它越来越浓了。前路看不清晰,他却一直看着那御剑飞远的方向。

“晓星尘,”薛洋捂着胸口,唇角被一丝血染红,接着,越流越多,“老子先放了你。”

“不……”他紧紧握着门框,把那晓星尘精心擦拭过的门捏出个不甘的深痕,“你给老子等着,我跟你没完,等老子做了鬼,我再找你……找你……”

“……周医师,周医师,快!他倒了!”

“帮我放平!”

“薛公子?成美兄,成美兄!周医师,怎么样?”

“暂时只是昏迷,我压住了。但莫公子,在下说实话,胸腔里面烂得太厉害,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可思议了……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带给仙督大人看看吧。”

阿箐蹦蹦跳跳了回了家。还不到门口,就看见地上一滩血,她心头跳了跳,跨过义庄那高门槛,屋内,空无一人。

“……坏东西?”她拎着菜篮子,提着鸡,心中惶恐不已,“坏东西?!”

阿箐一把把菜肉扔在地下,出门到处找了起来:“坏东西!坏东西!”

她安慰着自己,一个病人,不可能走多远,他一定是去看医生了。阿箐使出平生最快速度奔跑着,若是被修仙者看见了,定要惊叹她一个普通女子,竟然跑得比女修还快。

“阿阳!阿阳哥!晓太阳!喂!你去哪了?!”

日头西斜,小女孩托着疲惫的步伐,竹竿拖拉在地,往义庄走去。到了家,烧鸡已经冷了。她啃了一口,这期盼已久的肉,却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鸡腿上,阿箐怕得哭了出来。

这三年,就算她不肯承认,可她也看在眼里,道长和坏东西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这次,坏东西病了之后,道长眼睛时常流血。她又怎能还看不出来道长为他牵肠挂肚。可她把坏东西丢了,道长回来,该如何失望,如何伤心啊……

他醒了过来,眼睑眨了眨,眼前依旧弥蒙着。

“金宗主啊……”他辨了辨人,哑声唤了一句。

砂砾嗓音中带着丝眼前人不是心上人的失望。

“嗯,”坐在床边的金宗主应了一声,接道,“解药正在配着呢,安心养着吧。”

“嗤,”薛洋虚虚地嘲了下,“守着我干什么……忙你的去吧。”

“……忙完了。”

“走吧走吧,不用管我。”

金光瑶顿了顿,微笑道:“……是吗,那还有谁能管你?”

薛洋看着床上帷幔:“解药配不出来,谁守着也没用。”

金光瑶斜起眼梢,挑了他一眼,想说句反驳的话讥讽他,但在这沉重气氛下又觉得心里没滋味。他压下不快,摘了帽子,松了发簪。长发披散下来,根根发丝都被打理得纤尘不染,一丝不苟。

薛洋看着他,突然叫了声:“孟瑶。”

金光瑶心颤了一下。

薛洋慢慢道:“你以前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忙得跟条狗似的,头发又乱,头上还总有伤……”

金光瑶垂首:“难为薛公子还有功夫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他妈,一想到你打老子那回,就想杀了你。”

金光瑶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了牙:“你又骂人了。”

“骂你你还笑?”薛洋虚弱地挑起唇角,“有病吧。”

金光瑶道:“乐意。”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刚才还说记得,现在又记不得了。”

“我才不记这些乱七八糟的……”

金光瑶不计较,只是笑答:“五年又五个月了。”

“嘶,喂,”薛洋道,“我给你干那么多事,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可真狠啊。”

金光瑶弹了下他脑袋:“我要是狠你就没命了。”

薛洋嘲道:“老子当时是真把你当朋友的。”

金光瑶道:“我现在也把薛公子当朋友啊。”

“是吗?没看出来。”

“是呀,”金光瑶笑,“薛公子即便是被我打了,也从来没对我的身世和我的母亲说过半点什么。我从来都是喜欢薛公子的。”

薛洋没再继续,他说得有些累了,身体撑不住。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孟瑶……我看不太清了……”

金光瑶笑僵住:“什么?”

薛洋望向他,眼前像蒙了一层纱,不再像从前一样轮廓清晰。

“都开始像那些死老头子一样忆往昔了,”薛洋道,“老子他妈真要死了。”

金光瑶沉声道:“不会,喂你吃了药,比昨日好多……”

薛洋断掉他:“我要是死了,你哭不哭啊?”

金光瑶道:“祸害遗千年,谁死你个小魔头都不会死的。”

薛洋眼珠转了转:“老子是不是得夺个舍啊?”

金光瑶哼道:“就夺晓道长的舍吧。”

薛洋顿了下,嗤道,“他是个瞎子,夺他回来不方便。”

金光瑶笑:“有理,既然你不夺,那留他也无用了,我派人把他杀了。”

薛洋猛转头:“杀他干嘛?”

金光瑶道:“他将你害成这样,我自然是帮你报仇。”

方才温馨气氛荡然无存,薛洋瞬间凌厉了浑身气息,一把扯过金光瑶的手,按住了他的脉门。

他冷着一双眼狠道:“别多管闲事。老子不用你帮我报仇。”

金光瑶睨他:“你是不是在义城呆傻了?”

薛洋道:“警告你,少管我。惹我不痛快,我死在你这里,可要给你找事。比那姓聂的麻烦得多。”

金光瑶深吸一口气,随即握上他手,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的事,都依你就行了。我不管。你现在不要动怒。”

薛洋瞪了他几眼,才慢慢放开他,道:“给我说实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金光瑶还未开口,薛洋厉声道:“不要糊弄我!”

“……有药撑着,不到一个月。”

薛洋又问:“若有解药了,我这身子还能修得好吗?”

金光瑶斟酌道:“……得先吃药看看。”

“能,还是,不能?”

“不知道。”

薛洋脸白了白,想了下,道:“我要去密室。”

金光瑶皱眉:“你又要干什么,密室阴气重,不合适你养病……”

薛洋断道:“我要去密室,就是要他的阴气。把东西都搬到那里。我要去那里养病。”

目盲后,御剑在空中易失去方向,晓星尘很少在没有阿阳陪伴的情形下御剑飞。但他此时专心地借着阳光分辨起了方向,还好没遇上阴天,花费几日,跌撞着到了白云深处,浮玉所在。

而蓝宗主见到这个从前十分欣赏的年轻人,万分惊喜。晓星尘说明来意后,蓝曦臣自然欣然应允,专门把手上的事往后推了,带着几名医修亲自跟着他去往义城。

路上,为了方便,蓝曦臣邀晓星尘上了朔月,这样快些,不用再专门给晓星尘指路。同在一把剑上,晓星尘却急得几乎失了礼数,一心往西飞着,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思。蓝曦臣见他分不出心神说话,于是体贴地也不多话,只是在他太过忧思之时转移话题让他放松。

终于,一行人到达了高山峻岭间被浓雾笼罩的这处偏僻所在。

见剑势暂缓,还未着陆,晓星尘先行一跃而下,心急如焚地推开了门。

“……道长。”阿箐红着眼迎接了他。

晓星尘从来都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

去时还好,需要专心辨别方向,回来时,不需要他御剑,想得就太多了。一路上纵然竭力克制,也难免会想,回到这座城,等待他的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一想就痛得双眸血红。但晓星尘不得不想,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晓星尘甚至向蓝曦臣,讨要了一个锁灵囊。

如果阿阳真的……真的出事,他就收了他的魂魄,精心安养,总有一天,可以回转人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回来后,等着他的,是阿阳失踪了的消息。

“不可能!”晓星尘几乎破了音,仪态尽失,“他一个病人……无亲无故,能去哪里?”

阿箐早做好了道长情绪过度的准备,可没想到,道长居然血泪流了满面,猩红透布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道长,你怎么了!”她惊声尖叫。从前这双眼最多只会染脏白布,可从来没有这样汩汩不停地流着。阿箐上前搂住晓星尘帮他擦,妄想擦净,却擦得满手是血,越擦越多。阿箐心疼得同样流了眼泪。阿箐做了准备都被吓到,蓝家一众没与晓星尘过多接触,此时更是惊骇于道士这双眼,和他与这个消失了的病人之间深沉的关系。

晓星尘猛地掏出锁灵囊,蓝曦臣见状,便明了,祭出琴道:“晓道长不急,我来试试招魂。若他……真出事,魂魄会循着琴音而来。你现在先给我一个他心爱之物,作为招魂媒介。”

晓星尘放回锁灵囊,将身上所有糖一股脑掏出来道:“他,他极爱吃糖,糖可以吗?”

蓝曦臣道:“吃食都不好。新糖没接触过他的气息。最好是一直被他爱不释手的东西。”

“一直……”晓星尘疾步走去宿房,在阿阳床上翻找,还未找到什么,阿箐突然插嘴道:“那个,大仙人,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珍视的物件儿,非要说的话,人算吗?”

蓝曦臣微笑道:“自然。”

阿箐道:“……那,就是道长了。他就喜欢缠着道长。”

蓝曦臣道:“好,那晓道长,你先过来。我们试试用你引魂。”

晓星尘不觉得他能做媒介,但阿阳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珍视之物,只好姑且一试,他走至阵法内,听琴音悠悠倾泻,但却迟迟无人应答。

蓝曦臣摇头,道:“通常一段琴音后便可以招来亡魂,现在招不到,大致可以确定他无事。”

晓星尘颤道:“……大致,有没有别的可能?”

阿箐跺脚,道:“哎呀道长,大仙人说话有千金重,他肯定没事儿!就是这坏东西又使坏,自己跑了,非要害你担心他才高兴!”

晓星尘不再多说,转身就出门去寻,蓝曦臣一个不察,他已经冲出去很远。

蓝曦臣追上去,道:“晓道长,别急,让一个人跟着你,省得你不方便。你再把他体貌特征说与我们,我们帮着你找。”

“好……好……多谢,谢谢。”晓星尘喃喃几声,勉强冷静下来,将自己近年来摸出过的大概轮廓讲给了蓝家一众听。

蓝家一众早齐齐跟出,谁也没有想到,要去问问一屋里那个弱小且目盲的小女孩。

就像阿箐几天前一样,今天,他们也依旧一无所获。

金星雪浪盛放太多,近乎妖孽。芳菲寝殿在花朵包裹下,美出了将要腐败的糜丽气息。寝殿女主人,在薛洋进密室后,就被金光瑶说动,回娘家陪伴父亲去了。金光瑶一人行走在奢华富丽的芳菲殿内,手指让铜镜化作水面,荡开层层涟漪。他穿镜而过,还未进去,就听里面不停的呕吐声。待进入密室,只见莫玄羽托着痰盂,接着薛洋那一口一口往外呕的血。

金光瑶素来只放最信任的人进密室,能进者只有四人,莫玄羽正是其中之一,他只得担起照顾薛洋的重任。

四年前他来金家时才十四,要么被薛洋不放在眼里不当个人、要么就是被薛洋欺负,他讨厌薛洋讨厌得紧。再有薛洋天资太高,他瞠乎其后,更何况薛洋同他二哥关系如此亲近,他又是嫉妒得恨不得薛洋消失。但这几日照顾下来,竟被将死之人的病痛之苦感染。看着盂中一团团血块,像是将内脏全吐了出来,莫玄羽皱着眉,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比莫玄羽更为悲戚的人,却表现得更为平静。他看了眼盂中秽物,对莫玄羽道:“阿羽辛苦了,去休息吧。记得明日卯时在门外等候。”

“是。”莫玄羽告退,金光瑶转向薛洋。薛洋手正不自觉地抖着,但强自压下,去握手稿。

“我来。”金光瑶将手稿接过来,凑过去靠在薛洋身边,为他举着,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念了两柱香时间,金光瑶感觉肩上一沉,一看,薛洋靠着他,已经虚弱地支撑不住,昏睡过去。金光瑶眼眶微微红了。他没有动,自己拿着手稿研究起来。

“看得懂吗?”肩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纵使气息轻微,也保持着自己流氓样的放肆,仿佛满不在乎,豪不示弱。

金光瑶心揪了下,道:“你躺好睡会儿吧。”

薛洋喘了喘,笑道:“这个‘换舍’阵,魏无羡,只写了个设想,具体阵法怎么画,都要我自己试。没时间睡了,再睡就直接睡过去了。”

金光瑶颦眉道:“一直这么硬撑,你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薛洋道:“别管,东西给我准备好了吗?”

金光瑶点头:“那些人,明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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