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躲在花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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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事要娶徐慕之。
我知道此事时,已不早了,是在抬她进府的前两日。
我想了很多方式劝解她,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立场,只得一次次托人传信。我甚至安排了人,只要她点头,就立马带她离开本县,去成大事只手遮不了天的地方。
可她不听,也不走。
她包着红绸的小轿就这样静悄悄地从侧门抬进了府,没有迎亲仪式,也没有筵席。
自轻至此,自贱至此。
纵是如此,一面恼恨,一面还是忍不住怜惜。
又听得嘴碎的下人议论,她的新婚吉服竟是套白纱。成大事觉着白色不吉利,教她新婚当夜就挨了打。
想啐她一口活该,终究是出不了口。
还是没出息地为她翻箱倒柜找药箱,各种活血化瘀止疼消肿的药摆满了一桌。
想唤人拿给她,又觉得不合适,犹犹豫豫了整晚。
7
隔日天蒙蒙亮,她便来问安了。
“太太好。”
她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面前,低眉顺眼。
纵然如此,我也窥到了窥到她脸颊上的指印,红里隐隐泛着青。
“请起。”
于是她施施然直起身,在一旁落座。
“今日一见太太就觉着面善,敢问能否容我称您一声姐姐?”
她抬头望向我,活脱脱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镇定模样,让人不知从何怜起,反倒气不打一处来。
我用尽全力来克制牙根的痒意,故作稀松平常。
“老爷对妹妹可还好?”
“尚可。”
“妹妹今后不再登台唱戏了吗?”
“嗯。”
她答话轻描淡写,可眉头还是打了结。
“你这是何必呢?”
“有人说有些东西我挣不来,我偏要挣给她看看。”
“恐怕你不止挣不来,反倒会推开。”
“我若不挣上一挣,只会被她推开。”
谈话到底是进行不下去,将一篮子药硬塞给她,便果断送了客。
我真是服了她,挣什么呢,有什么好挣的呢?
非要一根筋地踏着荆棘向前走,受尽委屈还一味逞能。
8
她每日总是大清早就起,扮好戏装,在花园里吊嗓。
花园距我的小楼很近,出门略走几步便会走到那里。
于是便站定了看她唱戏,就像她还留在戏园里一般。
“今朝两下轻离别,一夜相思枕上看。”
“待我躲在花荫深处,听她讲些什么?”
她唱《玉簪记》琴挑一出,也不管有没有陈妙常与他相和,自顾自唱了下去。
唱及“躲在花荫深处”一句,偏巧不巧正立在花荫深处的我不由得心虚起来——她大概是知道我在此处了。
“听她一声两声,句句含愁闷。看她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人不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那些儿不动人?她独自理瑶琴,我独立苍苔冷,分明是西厢行径!老天哪,早早成就少年秦晋。”
她眉眼间纠缠了万缕情丝,缓缓唱完这一出,便懒懒软在了之前差人搬来的藤椅上。
撇开唱戏不谈,她其实是个有些西派的女子,此前只知道她闲暇时候爱穿洋装爱买些洋玩意儿,倒不知如今她竟还抽上洋烟喝上洋酒了……
“咳咳咳……咳……”
她边抽边喝还边咳,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曲,像是要绷成一张弓。
她不是最宝贵她那把嗓子了吗?如今可真是专会作践自己。
咳嗽停了,她的嗓音竟显得气若游丝。许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一时缓不过来。
“您不是没见过我扮旦吗?那我为您扮上一出杜丽娘,您看是不看?”
怒气本将冲上脑门,这一句隐含的意思又将我震在当场。
“今晚的月色,应是正好。”
你们看看她,真是越来越自大,越来越爱自说自话。
简直是被捧过了头,如今要蹬鼻子上脸,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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