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手头可还宽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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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戏园,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毕竟,这是我的戏园。
这戏园,成大事是知道的。
昔年他还得靠爹赏他几碗残羹冷炙饱腹,如今已然是瞧不上这县城里最大的戏园子了。也对,他从我手里抢去的那些个钱财,早就把他的胃口养叼了。
我一面想,一面在戏园子里踱着步。
就当是花钱买平安罢!也不知成大事耍了什么手段,愣是土匪转正。如今他手底下可是有一大队人马和数不尽的枪支弹药,我一个人有枪又能如何?与他同归于尽?谢孟两大家子人怎么办呢?尽是些只顾吃喝拉撒睡的废物,得靠我一个人养着。
身后匆忙迫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这一脑门子的官司,转过身,却见着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应是才下了场子,没来得及卸妆,还是一副俊秀小生般的戏中模样。
“夫人,您赏得太重……”
她说话与唱戏全然是两样,口中似裹了蜜,连带着嗓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呵气仿佛都能带出一股子甜香。
听这语调,我不禁揣测起来,她唱旦角又是何等光景?
“小姑娘,你今日可别来讨骂,送了你的收下便是了。”
她抿唇,失了台上的气度,看起来颇有些紧张。
“您手头可还宽裕?”
我哭笑不得。
这消息传得可真是快啊,全县的人似乎都知道成大事找上我来逼婚劫财了……
看着她那如同含了两汪泉水的眼睛,我忽而有些心酸。两家人都当我是高个儿,天塌下来必须得是我顶着,谁管我顶不顶得住呢?看看,眼下竟只有一个小戏子肯稍稍替我着想,也不知究竟是可悲还是可笑。
“好像……囊中还真有些羞涩。”
莫名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叹气。
却见她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了个小包裹,摊开,递送给我。
珠宝首饰,碎银钱票……有几样我还挺眼熟,正是此前我赏给她的。
我心情复杂地在她手上重新系好包裹,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用了,你当真以为他有本事将我洗劫一空?不过还真是谢谢你了,我对你又无甚恩情,你这般对我,实属难得。”
她却趁机反手握住我的手,包裹没了依托,便叮铃哐啷地砸了下去。也不知碎了没碎,我还真有点心疼。
“你这是……”
未免公然拉拉扯扯有失风度,我只稍挣了挣,她反倒越抓越紧了。
“您怎会对我没恩情?若不是您准了我入这戏园子,我怕是走投无路,要踏进勾栏院了。”
“这恩情可算不到我头上,要不是你戏唱得好,我是绝不会准你进来的。再者说,我手下养着的戏班子也不少,不过是用你们赚钱罢了。哪有人像你,还真把这当回事了。”
“他们不当回事,那是他们的事。可于我,就不得不当回事。您不知道,我打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幸而被师父收养了。可师父死后,戏班子就再容不下我了。我虽向他们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说自己能唱戏,能给戏班挣钱,他们却用一句‘女子不能登台’轻轻巧巧地打发了我……我只有唱戏这本事,不唱戏能干嘛呢?然而没有哪家戏园肯收女子,您这儿是我找上的最后一家。当时我就想,您要是再不收我,我就奔青楼去……好歹能养活自己。”
她热切地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只能说我有双慧眼,先下手为强地招揽了将来要红透半边天的名角……你抓得太紧,先放开吧。”
她慢慢放开了手,眼睛却还很执著地盯着我,视线投在脸上,莫名有些滚烫。
“一定会的,到时候我能给您的,定不再只是这小包裹……”
我无奈打断她,“我还不缺钱,你好好唱你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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