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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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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你身边,等待永夜的到来。”

-----正文-----

费渡向郎乔约定,他不会喝光骆闻舟酿的云莓酒,他会在极夜到来时与她分享首领的手艺。郎乔欣喜若狂,压低耳朵,用脸颊蹭了蹭费渡的肩膀,费渡也终于如愿地摸到了狼的头顶。

骆闻舟没什么表示,只是在费渡收回手后吼了郎乔一嗓子。郎乔应声趴下,尾巴扫着地面,哼哼唧唧地向他撒娇示好。

然后,费渡就和陶然一起回城了。

陶然去了费渡的家。他看了白狼的标本后,很遗憾地表示,单从生理构造上来看,狼人变成的狼与普通的狼并没有差异,所以他无法判断费渡家的狼标本是否曾经是一个狼人。费渡表示理解,他并未对此有太多期待,所以也不会难为陶然。

“ 母亲的照片只有一张,回头我翻拍几张的。”费渡说,“还有狼标本的——但我需要找口风紧的人来帮忙洗照片。”

“你可以把底片给我。”陶然说,“我认识靠谱的人,绝对不会泄露狼的信息。”

费渡问:“是和你一样的狼人?”

陶然点头。费渡心说,难道不能让我自己去或者带我一起去吗?可他只是想了想,并不准备提醒陶然对他还保有的戒备:“那么,我去哪里找你呢?总不能去医院见面吧?”

猝不及防被调侃,陶然面色一赧,磕磕巴巴地回道:“下、下周,我来你家找你。”

“下周,还是下下周?”费渡笑着问。

陶然叹了口气,腹诽骆闻舟找个对象都和他一样难缠:“下周,七天后。”

费渡不再玩笑,说他期待下周的见面。陶然没再多做逗留,离开前他再次提醒费渡,不要一个人冒险去做傻事,不然你可能会失去再次进入森林别墅的机会。

“或者骆闻舟也可以把我永远关在别墅里,”费渡讪笑道,“就像我父亲对我母亲做的事一样。”

陶然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奉劝费渡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明明不希望这样,也明明知道骆闻舟不会这样做。”

他当然知道。当他表示想回城,并袒露自己想通过猎狼人来打探母亲身世,而骆闻舟都没有拒绝或是强制将他留在别墅时,费渡就知道了:骆闻舟相信他。所以不会限制他的自由,更不会用狼族社会的等级制度去压迫他。

——他以自己身为人类的那部分灵魂,去尊重同为人类的费渡。

所以,费渡在下周与陶然见面时,不仅交给他了照片,还告诉他自己已经取得了与“永夜计划”发起人见面的机会,以他有绝对靠谱的狼族消息为筹码。

“当然,我不会说的。”费渡向陶然保证,“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陶然拒绝了邀请:“我无法向别人表达自己有猎狼的兴趣,哪怕那只是做戏。事关你的母亲,我也不好劝你不要去,但……希望你没有忘记与乔儿的约定。还有骆闻舟,他期待与你重聚。”

费渡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他期待狼人那边的消息,并且希望保存一张狼标本的照片。陶然以为费渡认定母狼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没有过多质疑,洗好照片后又返回到费渡家里,给了他一张狼标本的照片。

“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别墅等消息——”陶然问费渡,“难道你不想见骆闻舟吗?”

费渡将照片收好,漫不经心地说:“见了面他也端着架子不让我碰,怕不是故意在吊我胃口吧。”

话题突然超过可讨论的范围,陶然“腾”地红了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理解骆闻舟,不了解会在极昼时期变成狼的狼人。而这样的他竟然还撺掇骆闻舟勇敢地去追求人类的意中人——极昼如此漫长,人和狼人的伴侣,如何才能挨过这寂寞的半年?

“或许……如果你们商量好了,即便他是首领……”陶然说不下去了,他抓挠着头发,谴责自己的胡言乱语,“抱歉,是我僭越了。”

费渡只想岔开话题,没想到陶然的反应会这么严肃,进而也不好再逗他:“抱歉,我开玩笑的。这边有些客户的单子需要处理,之前我已经被迫休息很久了——钱总是要赚的嘛。”

陶然点头表示认同:人类社会的身份也是很重要的。嘱咐了费渡要注意身体,下周他还会来之后,陶然就带着照片离开了。

在下次见到陶然之前,他得把猎狼计划的事情搞定,费渡想。或许这不是一次交涉就能成功的,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对此还有执念,就无法彻底融入骆闻舟的家族。

“真伤脑筋啊。”对着狼标本的照片,费渡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将我囚禁在你的别墅里呢?狼竟然还没有人决绝,这样也配称作雪原上最凶残的猎食者吗?”

被做成标本的白狼,表情很平静,很难想象她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或许没有太多的痛苦。费渡轻抚照片,回想起羸弱的母亲……比起常年被病痛折磨,死亡对她而言更像是终于得到自由的解脱。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比费渡家更远离城镇的郊区,在一幢有些破旧的别墅里,由张东来牵线并做担保,费渡终于见到了“永夜计划”的发起人。

“没想到,竟然是您。”费渡面对坐在轮椅上的发起人,七分唏嘘三分诧异,“听闻您在几年前的狩猎中受了伤,从此便销声匿迹——没想到还能见到您,范叔叔。”

范思远却很镇静,他病态般消瘦的面容,仿佛撑不起太丰富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和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猎人。”

“抱歉,我想您应该知道,”费渡反驳道,“我并不以狩猎为生。”

范思远笑道:“这并不影响你拥有绝佳的枪法。”

“很感谢您的认可,但是这项技能并不是我提出与您见面的筹码。”费渡说。

别墅里面和外面一样破旧,在北极地区依旧寒冷的四月初,会客的大厅竟然连壁炉都没有点燃。所有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装,就连轮椅上的范思远也不例外,仿佛这不是供人居住的地方,而是交涉失败便可随意抛弃的一个据点。

这场相对‎‌私‍‌‎密‍‍的会面,并没有很多人参与。范思远身后有两个人,一个人推着轮椅,应该是照顾他的人,另一个人抱着手臂一言不发,看起来是范思远的保镖;张东来只是个带路的,进屋后就站在角落,想参与聊两句也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没有人佩戴枪支,费渡亦然。但是,他从进屋后一直缩着脖子,交叠双手插在袖口里,做出一副很怕冷的样子——他想,除了张东来,其他人应该跟他一样,在袖口、腰间或是靴子里,藏了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其实并不是刻意的准备,费渡每次交涉都会给自己留好退路:或是定在容易抽身离开的地点,或是准备好防身的家伙。张东来不是值得交付后背的朋友,费渡并不指望自己出事了他能伸出援手。当然,最好是不出事。

“范叔叔,看在您和我父亲是旧识,还曾经参加过我家圣诞晚宴的份儿上,”费渡讨价还价道,“是否可以先回答我一个关于我父亲的问题。”

范思远没有答应,只是反问道:“难道你父亲和你提供的情报有关系?”

“当然。”费渡从袖口中抽出一只手,手里拿着那张狼标本的照片,“难道您不想知道这是谁的战利品吗?”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范思远探出头,眯缝着眼睛,在确定了照片上的内容后,倏地睁大了眼睛。他抬起手臂,瘦得皮包骨的手掌开开合合,抓着冷森森的空气,颤抖地嗫嚅着“给我,给我”。

费渡没有递上前,而是举着照片,等着范思远的人主动过来拿。但是,范思远身后的人完全没有动的意思,仿佛轮椅上那个癫狂的半百老人是与他们不相关的一个谁。双方僵持了几十秒,最后还是张东来看不下去了,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接过费渡手上的照片——

“喔——”张东来感慨道,“很漂亮呢。”他将照片放到范思远的手中,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调侃费渡道,“有这么好看的东西,你怎么不先跟我分享呢?”

费渡讪笑一下,没有搭理张东来,对拿到照片的范思远说:“您曾经多次与我父亲一起外出狩猎,想来也看过他不少的战利品,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这一个?”

范思远情绪莫名激动,表情狰狞,缺乏肌肉支撑的脸部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他不住地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狼,没有回答费渡的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这是……他的狼吗?”

费渡耸耸肩,尽管对方已经混乱到忘记了游戏规则,但是他不能让自己吃亏:“在此之前,您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费承宇有没有参与‘永夜计划’?”

范思远嗤笑道:“他比我更热衷这个游戏,没有他开不了枪手的猎物,除了人——告诉我:这是谁的狼?”

“是藏在我父母寝室里的标本。”费渡皮笑肉不笑,态度冷漠至极,“但是没有标注时间和地点。费承宇的规矩您应该知道的,或许您可以自己看看上面的标注,如果您还能看得清的话。”

范思远当然知道。为标本记录射杀的时间和地点的规矩,还是他教给费承宇的。他盯着照片上的狼标本,试图看清展示架上的字迹,但是字迹太小,并不足以让他分辨那上面的内容。这时候,费渡突然开口道:“是我母亲的名字。”

费解,茫然,困惑——范思远干瘪的面容做不出这么复杂的表情,这其实是费渡的揣测。他还有另一个揣测,是在知晓了狼人家族秘密后产生的,也是他来见“永夜计划”发起人的另一个目的:“或许您还不知道,我的母亲已经在七年前的夏季去世了。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费承宇告诉我她是病逝的,我也只是怨恨没能看到她的最后一面,却从没有怀疑过她真正的死因。

“您以前来我家的时候,很少见到过她吧?其实我也一样,除了圣诞假期,我基本上都无法与她见面。费承宇不让我进他的寝室,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对我母亲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在作祟,可是没有了母亲,他依旧不让我进他的寝室。当然,一个成年男人也的确不应该踏入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寝室,那毕竟是他最‎‌私‍‌‎密‍‍的空间。直到他死后,我才进入那个原来属于他和我母亲共享的空间——原来,是因为他在屋里藏了一只狼啊。”

费渡意有所指,旁人听不明白。如果他的揣测是正确的,那么范思远一定能够听懂。

“七年前……”范思远喃喃自语,费渡的话似乎勾起了他对过往的回忆,“原来是因为她。呵,难怪……难怪会……”

——难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狼的行踪,邀请费承宇一起去狩猎,却被泄露了消息。原来是他家中的四脚怪物跑出去报的信儿!

“范叔叔,您说我父亲不会向人类开枪,”费渡问,“可他真的不会吗?”

范思远摇晃着手中的照片,面部扭曲,语带嘲讽道:“这张照片,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他会。哪怕只是到了特定时期才会失去人类模样的人,哪怕是他相濡以沫、强行占有了多年的枕边人。

范思远知道狼人的存在,并且极有可能就是肖海洋原先家族的“背叛者”。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费渡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阴冷的房间里:“范叔叔,感谢您告诉我的一切。”

他转身想走,却被范思远厉声喝住:“站住!——小朋友,故事编得很精彩,但你不会以为用一个死狼就能糊弄我了吧?我要的是活狼的情报。”

费渡握紧袖口中的刀鞘和刀柄,谨慎地转回去面朝范思远:“很遗憾,故事不是编的。”

“你不会告诉我,这些你没有验证过的推测,也全是真的吧?”

费渡顾左右而言他:“范叔叔,我只是想告诉您,消灭所有狼的计划不可能成功。除非您和我的父亲一样,也能向人类开枪。”

说完,他就招呼张东来一起离开。张东来一脸懵然,只知道交涉失败了,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放费渡离开。

不然怎样,打伤费渡吗?可是他连武器都没有带……

“谁允许你离开的……”范思远咬牙切齿,命令身后的人,“打死他,打死他啊!”

保镖模样的人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说:“我只开枪打狼。”

费渡听到了他们的咆哮,喊着张东来加快脚步。张东来只想找个新奇的事情打发时间,没想到带着他一起玩的是个疯子——根本不用催促,他跑得比费渡还快。

嘶吼咒骂中,枪声响起,惊飞了在别墅外树木上歇脚的鸟群。

费渡应声倒地。范思远的枪法并不准,只打中了他的腿部,却也贯穿了衣服和皮肉。张东来吓得踉跄了脚步,险些摔倒在雪地里。在跑回去拉上费渡一起逃跑和赶紧开车回城搬救兵中,他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选择了后者。

遇到北极熊都能脱险,幸运女神一定会再次眷顾费渡的,张东来如是安慰着自己,而后手忙脚乱地开门钻进车里。

张东来会抛下自己,费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这样才符合他所认识的张东来。

也怪他自己,低估了对方的耐性,高估了自己的谈判技巧,费渡想。这其实是一场失败的交涉,他用词太不谨慎,暴露了自己的好恶,也难怪范思远会恼羞成怒。

“嘎啦嘎啦”的声响,费渡勉强扭过头去看,果然是范思远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在向他靠近。

或许自己老了之后也会和他一样,失去曾经超乎常人的听觉和视觉,变得和普通人类——甚至还不如同龄的普通人类。费渡不禁唏嘘,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相距不过三米,范思远颤颤巍巍地端着枪,瞄准费渡的胸部。

是想把我也做成标本,所以才不瞄准头部吗?费渡想。那可能无法拿出来展示了……

砰——!

费渡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身后响起了痛苦的嚎叫。

“费渡!醒一醒!”

有点熟悉的声音。来人将费渡架起,期间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费渡堪堪掀起一点眼皮,看到范思远被什么东西扑倒在地,方才端着枪的那只手变得血肉模糊,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被雪覆盖的地面。

——七年前,是否有一只狼,也用自己的血水温暖了这片极寒的土地?

这个问题的答案,费渡或许永远都无从知晓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费渡有些恍惚——极昼时期本就难分晨昏。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天花板,让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点醒他的是来自腿部的疼痛感。费渡“嘶”了一声,立刻有人凑了上来:“你可终于醒了!”

啊,是陶然。费渡挤出一个笑容,并不意外醒来后能看到陶然,甚至很开心:“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陶然将手掌贴在费渡的前额上,“应该是不烧了——你怎么搞的?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回家后你都没好好吃饭的吗?”

脑袋还是蒙的,费渡攒眉蹙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陶然收回了手,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什么“就不该放你一个伤员回家”。突然,一只体型健硕的白狼跳上床,用身体将陶然与费渡隔开。

陶然嗤笑道:“行行行,我不废话了,让他休息的。”

是骆闻舟。费渡抬起手,轻抚骆闻舟脖颈上的毛——是他的狼。

“这次我可要说清楚:救你的是骆闻舟。”陶然解释道,“如果不是狼的形态实在不方便,他肯定是连抬你上下车都亲力亲为的。”

“那我还是要感谢你的。”费渡对陶然说。

陶然若有所思,他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半步,睨着骆闻舟,问费渡:“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那里吗?为什么骆闻舟会从北极熊的掌下救下你吗?”

骆闻舟呲牙咧嘴,不用精通狼的肢体语言,费渡也能猜到他是在让陶然“闭嘴”。

“本来我不好奇的——”费渡大胆地将手指穿过狼毛,由此便可接触到骆闻舟的皮肤,“所以,为什么啊?”

陶然脚下抹油,留下一句“等到极夜了你自己问他吧”便溜出了骆闻舟的寝室。他只想给骆闻舟找一点麻烦,报复他过往的刁难,并不想给这对恋人当翻译。

骆闻舟貌似真的生气了。费渡贴在他脖颈上的手掌,能感受到他低吠引起的震动。

“最后一次在医院见面时,”明明他就在这里,费渡不允许骆闻舟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他扳着骆闻舟的头,让他的狼眼里只有他,“你离开前问我的问题,还记得是什么吗?”

骆闻舟缓慢地眨着眼睛。费渡暂时无法领悟,只好自以为是地认定对方还记得,但是为了避免含糊其辞造成误会,他还是重复了一遍问题:“你问我:‘极昼到了,你会怎么做’。”

四下无人,是恋人不用再顾及世俗的时刻。费渡扒拉开被子,掀起自己衣服的下摆,露出胸腹,做出对狼而言是绝对服从的姿态,对骆闻舟说:“我会在你身边,等待永夜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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