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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午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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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是‘圣母派’。”

-----正文-----

“或许我可以知道,为什么海洋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费渡在森林别墅住下,虽然改变了居住的环境,身边还多了几只狼,但他还保持着独居时的生活习惯。每一晚——尽管外面天还是亮着的——他都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书,这一晚亦然。郎乔在他身边睡得正香,骆闻舟也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陶然送来了果酒,费渡的心被酒精泡软,终于问出了困扰自己三天的问题。

不知是骆闻舟的命令,还是其他狼自己的意愿,除了费渡来到别墅的第一天,狼群围在他的身边,之后他们都会与费渡保持距离。只有此前以人类形态认识费渡的郎乔,会与他格外亲近。

与郎乔的友善相比,狼群中一只明显厌恶费渡的狼,引起了他的注意。尽管还做不到将人名和狼一一对应,但费渡记住了那只狼的名字:肖海洋。

郎乔闻到了果酒的香气,抖了抖耳朵,倏地醒来。眼下没有其他家族成员,郎乔也没了顾忌,她趴在地上,冲着费渡小声哼哼,大幅地摇着尾巴。

“我以为你睡着了……”费渡抿了一口酒,克制自己想要伸手摸一摸郎乔头顶的欲望,“你这样子是不能喝酒的,你知道的吧?”

陶然见状,无奈地叹气。他转而去看骆闻舟,却发现大家长根本没有管教孩子的意思,只是支棱着耳朵继续假寐,反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是不方便告诉我的理由吗?”费渡脸朝着陶然,眼睛却不着痕迹地瞄了一下郎乔。

陶然摇头,坐在沙发上,与骆闻舟隔着半臂距离:“你以为乔儿为什么要粘着你?”

费渡诧然失语。是啊,为什么?他以为是监视,因为郎乔的亲近,可以让他不再紧张防备。但是,别墅里随处可见狼的身影;别墅外密林丛生,绵延数十里,难辨东西——费渡没有逃脱的可能,也没有那个必要。

——不是监视,是保护。

虽然没有确定关系,但他至少还是骆闻舟的客人。因此费渡认定,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家族中,没有人或是狼敢伤害他。不过,看来现实要比他想象得更残酷。

“如果你来我房里睡,或者我去你那里,”费渡扭着身体,对后方沙发上的骆闻舟说,“不就可以省了郎乔每天早上到我门口守着了吗?”

费渡语毕,四下无声。郎乔的尾巴停止了摆动,陶然目瞪口呆等着看好戏,骆闻舟一点点地把脸扎进了并拢前爪的缝隙里。

“啊。”费渡后知后觉,试图找补,却越描越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陶然干咳两声,以此缓解尴尬的气氛:“闻舟就是担心你。他是首领,不能失去了威信,毕竟你现在只是客人。”

壁炉旁一直最屋中最温暖的地方,云莓的香甜终究盖不过酒的辛辣,费渡浸没在暖意和酒意中,恍惚间险些脱口而出——那我做你们的家人吧。如果骆闻舟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费渡绝对会把轻易做出的承诺归咎于对方美色的‍‌‎‍诱‌‎惑‍‌‎‍‌。

“所以,”因为不能继续深入讨论,所以费渡自己转移了话题,“为什么呢?”

这是骆闻舟之前没有交代过的事情,陶然并不确定是否可以告诉费渡真相:如果他成为家人,那么他早晚会知道原因;如果他没有,那么他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三双眼睛盯着骆闻舟,他却只是抬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别过脸去,继续装睡,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

陶然即刻明白了他的态度,于是向费渡解释道:“海洋原来是别的家族的狼,他家族的首领死于十几年前的围剿。没有了首领,他的家族分崩离析,族人为了活命不得不融入到其他家族中去。”

费渡咂摸着果酒,听得津津有味。郎乔却意兴阑珊,昏昏欲睡,毕竟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最后直接枕着费渡盘起的膝盖打起了呼噜来。

陶然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正准备中断讲述转而去制止郎乔的行为,却用余光扫到客厅里另一只睡大觉的狼,顿时没了脾气:“海洋当时还是个孩子,他不清楚家族内部的矛盾,甚至不知道还有我这样不会变成狼的狼人——他一直以为是与首领亲近的人类成员出卖了狼群。所以,他厌恶人类,也一直在寻找那个背叛者,尽管我们更希望他在极夜时期享受身为人类的时光。”

“看来他的‘以为’并不正确。”针对陶然讲述中的重点内容,费渡问道,“其实是怎样的呢?”

“其实……”陶然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语句,又似乎是有口难言,“其实,我们也不是十分清楚其他家族的事情。只是听说那个背叛了家族的不是普通人类,而是和我一样不会变成狼的狼人——他偶尔回到城镇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也不会与狼人家族断了联系。在狼群被围剿的时候他曾经给家族报过信儿,可是除了他们的首领,其他家族成员都不相信他。首领死后他就被逐出了家族,听说最后变得和海洋一样偏执,认为狼是愚蠢的动物,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这倒是符合现状。除了闲的没事干才去猎狼的,也就只有真正被狼伤害过的人,才会执着于用消灭狼这种生物来报仇了。

这个话题显然对陶然来说过于沉重。费渡得了他的照顾,不忍看他难过,本想开口打断转移话题,却听陶然继续说道:“我在狼群里出生,纵使不会变成狼,也没有人质疑我的血统。我当然不认为你会用自己的母亲开玩笑,但你……或者说我们,也的确没有办法去验证你是否流着狼人的血。”

“我明白。”费渡轻扯嘴角,笑得有些寂寞。他想,尽管自己如愿见到了狼,也看到了狼人这样的存在,可他还是无法找到自己的归属。

陶然有些无措,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如实交代家族情况而吓跑了骆闻舟待定的伴侣:“但是,不要紧的,大部分的狼人家族都愿意接受忠诚的人类,我这样狼人的诞生便是最好的证明。”

费渡听出了陶然话中的安慰,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才伤感。最后一口酒液下肚,费渡收敛脸上的表情,盯着燃烧的壁炉轻声自语:“我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类,但身体里可能流着狼人的血;你们看起来与狼无异,却会在极夜时期变‎‍‌‎成‍‎‎人‎‍‌类——血脉该死地神奇……如此说来,是狼还是人,真的重要吗?”

是啊,狼人与人早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融合,难分彼此。那些叫嚣着要猎杀狼的人类,很有可能就是狼人的后代,只是在一代代繁衍的过程中,人类血脉冲淡了太阳对狼人的影响,进而剥夺了他们变成狼的权利,却赋予他们伤害狼的资格。

“或许,我们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陶然感慨道,“毕竟在时间巨兽的面前,你我——狼或是人类,都太过渺小,不值一提。”

这一晚谈话结束后,费渡又在森林别墅里住了几天。当然,骆闻舟没有到他的房中去过夜,他也没有去骆闻舟的寝室。

在决定离开的前一晚,费渡拜托陶然请别墅中所有居住者,到他们让出来给他独享的壁炉前一聚。

“非常抱歉,因为一些事情,我需要耽误一些大家的私人时间。”费渡盘腿坐在地毯中间,周围是骆闻舟家族的成员,“首先,我非常感谢这几天大家对我的照顾。二十多年里,我从未有过‘家’的感觉。在这里,我感受到了。”

客套得虚伪,没有人或是狼做出反应,连郎乔都乖巧地坐在骆闻舟身边,与费渡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费渡莞尔,并未因他人的冷漠而窘迫,毕竟他说了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而接下来他要说的内容才是重点。环视四周,费渡找到了躲在最外围,用防备目光盯着他的肖海洋,他笑着对那只狼说:“我的母亲死于极昼时期,当时正值学校的夏季假期,我返校回家却被父亲告知母亲病逝,并且已经安葬完毕。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不忍心为了验证自己无聊的猜想,就撬开她的棺木去确认里面是否有尸骨。所以,我也无法证明家中那个母狼的标本就是我的母亲。

“父亲他是个极度自恋的猎人,他不仅在家中摆放炫耀自己狩猎战绩的照片,还会展示各种猎物的标本。不过那些标本都会标注时间和地点,只有他寝室里的那只狼的标本,用的是名字——还是我母亲的名字。”

整个家族都知道,费渡知晓了他们的一部分秘密。陶然主动交代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矛盾和间隙,坦诚是家族成员必须要遵守的铁律。即便是作为首领的骆闻舟,也会主动告诉家族成员,他可能爱上了一个人类。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不确定自己是人类还是狼人的小子,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些。尤其是被费渡视线捕捉到的肖海洋,更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坦白而变得愈发戒备。

“母狼标本的腹部有一个怪异的缝合口,很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费渡换了个坐姿,用手臂抱住曲起的双腿,“我想……那应该是枪伤。就算那不是我的母亲,也极大可能是一只死于人类……我父亲枪下的狼。尽管他很谨慎,但是连我都听到过他悄悄与客人讨论猎狼的事情,如果我母亲是狼人,她一定也知道。我猜,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拼死跑出去报信,才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猜测自己是狼的孩子,或许是因为自己拥有过人的眼力和耳力,亦或许是因为我就是这么沉溺于幻想的一个人。这个想法太荒诞了,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但我总是会梦到她——那只白狼,用我母亲的声音,告诉我如何在雪原上狩猎。或许,比起人类,我更希望自己是匹狼吧……”

客厅里静极了,火焰烧得木柴“咔咔”作响。这场专属于费渡的演讲,有骆闻舟坐镇,没有狼或是人敢随便发表看法。

“至少关于母亲的死,我可以将其归罪于人类。”费渡冲着肖海洋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又是这副与普通人类无异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恨谁比较好。或许最应该恨的还是我自己——为什么不在极夜时期哭闹着敲开父母寝室的门。以至于时至今日,我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尽管剧情跌宕起伏,但费渡的情绪和语气却十分平静。不需要酒精的怂恿,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安慰,他只是在长篇大论后稍作休息,然后便会继续自己的独白:“但是,我遇到了你们。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们见见我的‘母亲’,或许你们之中的谁曾经见过她,亦或许你们可以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狼。”

这是一个友善的信号,但狼群不敢贸然答应。骆闻舟无法说话,自然是陶然代为沟通:“如果你能提供她的照片,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

费渡点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会带来母亲的照片。然后,他站起身,走向骆闻舟,半跪在狼群首领的面前:“不论你是人还是狼,我都愿意向你露出我的肚皮。我也愿意向每位家族成员露出我的脖颈,只要这样能换来听取更多家族秘密的资格。如果我背叛了家族,请一定不要放过我——纵使拥有人类的模样,但背叛者不配像人一样地活着。”

如此热烈的表白,狼群难以自抑地嚎叫起来。他们催促着首领赶紧做出回应,不论是同意还是拒绝,都是世间最有趣的戏码。

费渡很喜欢自己给骆闻舟制造的麻烦,但他并不着急得到答复,毕竟他尚做不到精准解读狼的肢体语言。他可以等到下一个极夜,听骆闻舟用人类的语言给出答案。

“请各位静一静,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拜托,这个也很重要,请听我说完。”狼群很配合,甚至不需要骆闻舟的示意,他们停止了起哄,费渡才好继续说道,“我想回城。”

谁也没有出声,只有郎乔在轻声哼唧,似乎在问“为什么”。

“我只是好奇,煽动人们去猎狼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费渡解释道,“如果不是有人发起了猎狼的计划,至少像张东来那样无所谓猎杀什么动物的纨绔,是不会执着于狼的。”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陶然冷着脸说,“你应该能猜到,骆闻舟是不会同意。狼人宁可在极昼时期躲起来,也不会等到极夜将枪口对准普通人类——我们身体里有一半属于‘人类’的血统,没有道理去伤害人类。”

“纵使人类将狼和狼人逼到了绝境?”费渡问。

陶然略显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你已经决定加入这个家族,那么就必须认同这个理念。”

看着这个家族的首领,费渡笑着腹诽:“你果然是‘圣母派’。”

骆闻舟呲牙咧嘴,用费渡难以解读的兽语斥责他没有说出来但被骆闻舟猜到的不敬。

“好啦,我只是随便说说。”属于他二人的秘密,没必要向旁人解释,费渡继续刚才可以说给旁人听的话题,“我不会向人开枪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猎人父亲有没有参与这个计划。”

还有,到底是谁,射杀了那只可能是他母亲的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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