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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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陈醒付了钱出门想拦出租车的时候,旁边传来几声喇叭声。
黑色suv跟着车流往前开了点,停在陈醒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赖有泽没看他也没说话,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陈醒径直上车,刚扣好安全带车就启动了。
那张洗衣机的票据还在陈醒兜里,可能是太冷了,指尖碰到点有温度的东西就会有微微的刺痛。
“何必呢?”陈醒默默地问自己,他看见赖有泽以后突然升起的愧疚感越来越重,脑海中不由得过了一遍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老夫老夫了,有什么值得这样过不去。
陈醒先是用余光观察赖有泽,见他一直目视前方,才慢慢侧过头去,刚想开口,赖有泽却突然说:“先去爸妈那儿吃了饭,我们回家再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四个字音咬得重,一字一字砸得陈醒有些慌。
陈醒的手把那张票据攥得不成样子,那些服软的话又被压下,把额头轻轻靠着窗。
在电梯这么逼仄的空间里,陈醒和赖有泽还分站两端,赖有泽站得端正,陈醒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过进门之前赖有泽还是靠了过去,左手搭在陈醒肩上,对着陈醒爸妈露出笑。
菜是早就做好了的,他们洗了手很快就落座。陈醒妈妈最喜欢看孩子吃饭,不停给他们夹菜,陈醒爸爸原本不苟言笑,生了场病后却也性情大变,会温和主动地问赖有泽他们的近况。
“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拿下了一个大单啊。”
“对,城投的一个景区开发项目。”这是赖有泽升职后经手的最大一个项目,主要负责人也是他,顺利拿下后最满足高兴的也是他,只是被陈醒的情绪影响,一直没显示出来。陈醒爸爸现在挑了个话头,赖有泽的眉目终于流露出一点儿意气风发。
陈醒爸爸顺着说了几句贺喜的话,又依着自己从政多年的经历给赖有泽讲起了这些项目中的关窍,两人有来有回,聊得也算热闹。
陈醒妈妈给陈醒碗里夹了块肉,筷子没急着抽走,反而往下压了压。
陈醒嘴里还塞着饭,只抬眼看过去。
陈醒妈妈瞥了眼赖有泽,又看回陈醒,微微挑了挑眉。
这是老妈看出来了。陈醒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借着低头吃饭摇了摇头。
陈醒平时回家也不爱说话,总爱躲着父母,但从没像今天似的,好像连赖有泽也躲着,缩在旁边安安静静吃饭,活像只进错笼的鹌鹑。
陈醒既想快点回家和赖有泽谈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那点事情在这桌子上的人看来都是无病呻吟莫名其妙,可他偏偏就过不去,理直气壮说不出口,偃旗息鼓也做不到。
他满脑子都是事,两个小人一会儿劝他刚起来,一会劝他算了吧,额门的神经好像都被扯得生疼,碗里的饭菜吃得他味同嚼蜡,就是机械性地往嘴里塞。
“唉……咳、咳、咳……咳!”陈醒咳得声嘶力竭,满脸通红,最后吐出一块差点被咽下去的软骨。
赖有泽给他倒了杯温水,拍拍背给他顺了顺气。
爸爸放了筷子,皱着眉哼了声:“吃个饭都不安生。”
陈醒已经缓过来后,陈醒爸爸又一脸严肃地问他:“你们科室最近出了什么事?”
陈醒一脸懵地要摇头,爸爸就更不悦地一顿抢白:“别人把事儿都捅到我这里了,你还不知道?那个平台惹了你一身骚,该关不关你在等什么?”
陈醒无力辩解:“还有调和的余地……”
“就凭你?”陈醒父亲眼中严厉之情盛起,“你从小呆板木讷能懂这些部门的心思么!这个平台之前还能让你糊弄过去,今年上面都发文了,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遮掩过去?”
“这不是还有好几个月么。”陈醒低声道。陈醒妈妈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哼,你这件事就是一团乱麻!剩下几个月想处理好,凭你的本事,不可能!”
陈醒父亲最后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陈醒有些分神地想到在车里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两个人两句话好像两块巨石,让他眼冒金星。
照从前一般父子争执,只要陈醒不犟嘴就算过去了,可偏偏今天陈醒心头郁结邪火横生,站起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谁让你当初非要我走这条路!”
“啪!”陈醒父亲举起筷子重重拍下,指着陈醒半天说不出话来。陈醒妈妈连忙给他顺气,让赖有泽去拿降压药,忍不住也开口说:“你爸爸才刚出院,你这是想气死他么?”
陈醒独自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眶瞬间就红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醒父亲吃了药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倚着赖有泽站起来要进房间休息,看见陈醒眼泪蓄得眼眶都盛不下,一大颗一大颗掉,却还是抿着唇一脸倔强的样子,忍不住回身站定,说:“你的性子不进体制还能去哪?在这儿好歹有我和你妈妈帮着你,不然要是在外面只怕要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再犟也要看清楚形式,别总用你那愚蠢的理想主义脑子想问题!”
父亲说完,没等他反应就转身了,妈妈在房间里铺床,出来拿测压仪时也急匆匆地没顾得上看陈醒,只有赖有泽回头关切地看了眼,只是皱着眉,有些指责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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