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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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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3年开始,长达十年的,被牺牲的,迷失的一代人。

-----正文-----

“你是不是少讲了一部分?”小田在此刻竟然格外的敏锐。

我坦然承认:“没错,是这样。”

而被我省略的又何止一部分呢?事实上,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神崎莲见的身世,以及他厌恶「上瘾」的原因。

神崎的父亲大概是某财团的高层,就是收受利库路特公司股票并赚进千亿差额群体中的一人。

而他的母亲则是个极漂亮又死得极早,不管是姓名还是性命都没能留下的可怜女人。

神崎莲见在上学之前并不叫神崎莲见,母亲叫他レン。

比起名字,这更像是一个短促、便于称呼的音节代号,毫无意义,漂亮却空洞,就像是随手抓来的酒杯中冰块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响声那样。

后来,神崎莲见告诉我,真相大概也确实如此。

母亲在安非他命的阵痛中生下了他,然后又再安非他命的幻觉中丢下他走了,没有葬礼,而后便是神崎此生第一次见到父亲。

话尽于此。

但是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次又一次发现我酗酒的时候,神崎连任何生气的表现都没有。

是因为鴫野静流实在与他无关,还是看我已经没救所以懒得多费口舌。

总之,在各大学的推荐入学考试都陆续结束后,时间来达到十二月,冬假。

这也意味着如同花火般闪耀又无比短暂的1988即将于此终结。

值得一提的是,社长神崎莲见解除禁令回到学校时,《ALIVE》的第二刊就顺利出版了。剔除了所有狂妄到有些愚蠢的幼稚社论,仅仅是作为一本漫画周刊低调地连载,也同样获得了包括古川在内的无数青年漫画家的认可和支持,在本校内获得了仅次于《周刊少年》的推崇度。

南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因为刊物的运营全由我和神崎两人搞定,似乎每次只要和神崎呆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脑子也会格外的灵光一些。

吉田由美不清楚,但朝仓南不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和全学连相关的话,而是开始读起了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曼达林人》及《伦理学的模糊性》,似乎正在为报考东京女子大学的哲学专业而努力着。

绀野健太则是整整两个多月都在为了东京工业大学推荐入试的面试做准备。

除我之外,一瞬间,所有的怪物好像都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隐没了。

哦,对了,还有神崎莲见。

放假之前,我和神崎两人照例每日都在未有胶卷电影放映的狭窄部活室里喝可尔必思。

由于已经到了冬季,冻饮不再流行,所以按照神崎的指示,我们先在自动贩售机买了罐装热茶,然后喝掉大概五分之一后倒可尔必思进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滚进胃里的时候,像是在喝一场没有说完的梦一样,奇怪的叫人上瘾。

最后一天的时候,我问神崎:“莲,为什么不去?”

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叫神崎的名字。

部活室的地上摊开的不再是被踩扁的啤酒罐,取而代之的是《高三课程》或《萤雪时代》这样的志愿填报刊物,随手拿起一本翻阅又扔下,某种模糊让人不安的预兆如漂浮的雾气般蒙在我的眼前,哪怕是半个字都读不进去,不如说,那时候的我根本连自己到底打算要找些什么东西都还不清楚。

可明明,目标应该是早已确定好了的,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只有做不到的人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另外的道路来走,因为钱遍地都是,所以能够证明成功的道路只剩下一条。

“嗯?”神崎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去哪里?”

“推荐入学,”我把已经冷掉的罐装红茶放下,认真地问:“渡边校长不是打算推荐你去考东大的入学试吗?虽然我觉得只要莲想的话,就算考完共同一次之后再参加校试你也一定可以念东大啦,但,为什么不去,有理由吗?”

神崎耸耸鼻尖,皱着眉想了想,这个细微动作让我记起了说出「革命」这个词语时候他的表情。

“应该有吧?”神崎莲见笑了一下说,“不想去。”

“不想去东大?”

“不想去念大学。”

“为什么?”我再次无法理解,“理由呢?”

“无趣,”神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部活室没有暖炉桌,所以只是坐在沙发上也会冷得要人命,“太无趣了,不管是东大还是其他的什么,根本就都一样啊!”

我也笑了:“说这样的话,根本只是在任性而已啊!”

话音刚落,神崎却突然耸了耸鼻子,像木偶那样僵硬地转过头给来,定定地看向我问道:“那你呢?”

“我啊……”

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在马上就要一起重新钻回人群之中的时候,我说:“东京工业大学的建筑专业吧,不是都说,这个专业永远都不会失业吗?”

“去读明治大学吧,”神崎打断我道:“法学部,或者经济学部,总之,学那些专业吧。”

“为什么?”我并非不再信任神崎,只是好奇先知再次作出预言的原因。

我的提问因为没得到回答,在空中徘徊了一会儿,可神崎莲见仍旧没有吭声,只是举起盛有可尔必思的红茶罐,朝我轻轻地扬了起来。

干杯,我明白他的意思,干杯。

那一年的冬假,我们没有去夏威夷,而是搭上了一列慢悠悠的火车,目的地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里也有一片人工造的雪场,比千叶那个还要更简陋。

火车摇晃着,我盯着神崎的侧脸,他正低头读着谷崎润一郎的《细雪》。

他读得很慢,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笑意浮上来,那时候的我尚且还不知道,这张脸来自莲美丽的母亲。

“笑什么?”我问神崎。

“没什么,”神崎把脸转了回去,又低下头说:“只是觉得静流或许真的很适合这样的旅行。”

因为那句话,我曾短暂罹患过半日的失语症。

第二天,我们爬上了箱根的一座小山。雪很薄,像一层白色的纱盖在松树上。山顶的风很大,我裹紧外套,看着神崎站在悬崖边,背对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更多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地去回想,一概都无法想起半点来。

记忆中剩下的只有,在这一天,我们终于得见富士山。

……

“所以,你就因为这一句话选择来读明治大了?”小田喝完了第二杯酒,撑着脑袋问我。

酒馆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的时刻已经超过凌晨三点,他大概已经有些醉了。

“没错,”我也喝完了杯中不再晶莹的蓝色夏威夷,“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放弃了东工大的录取,转而去了明治,很荒谬吧?”

这时候我想起小田也正是从明治大毕业的,于是我趁着酒劲任由窥私欲膨胀出口,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呢?小田谕吉郎又是为了什么选择读明治大的呢?”

“落榜。”

哦,我点头。

只是这样的原因而已,根本半点都不特殊。

小田把头靠在桌面上,手掌突然用力一拍,“时代就这样自说自话地改变了啊,努力或者不努力,一切都完全没有意义!我们都被骗了啊!被骗了!可恶,可恶!出生在这个国家完全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欺骗!”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晶莹的蓝色。

究竟是泪还是酒馆吊灯的反光,我不得而知。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就先讲结论好了。

1989年4月,我真的听从神崎莲见说的,放弃去东工大读建筑,而在四年之后,平成五年,公元1993年,从明治大学经济学部顺利毕业的那一天,我站在代代木公园的银杏大道上,手里攥着无数张拒信时才后知后觉的知道。

五年,日本的黄金时代真的已经被奔腾不息的时间杀死。

昭和时代不会再回来了,就像连索尼和东芝都已经放弃终身雇佣制开始铺天盖地的裁员那样……

原来我们就是所谓“迷失的一代”。

从1993年开始,长达十年的,被牺牲的,迷失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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