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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性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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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在此逗留,前进滑行。

-----正文-----

然而,神崎再次被停学的那个月里,南和绀野大吵一架,原因还是古川拓也。

这个时代的青年们从不认真讨论自己的心,因为不想要平白受辱,所以同时也需要格外小心地保护他人纤细脆弱的神经。

可是与此同时,偶尔又实在有些太过较真。

一旦认定自己遭到冒犯就会猛起劲头往牛角尖里钻进去,今刻既分胜负也分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天下午正下着雨,气温骤降,很冷。

神崎不在,于是能够开口讲话的人就只剩下我和南两个。

南在我站起来关窗时突然发问:“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赶快把嚼了一半的面包吞下去回答道:“有趣啊,不就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咯……就算是1969年发动校园封锁的高中生们,其中的大多应该也只是茫茫然地认为有趣吧?”

“为什么?”南靠在椅背上沉思,很认真地皱眉说:“那不就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这样不就是毫无意义吗?”

“对啊,”我回答:“所以全学连运动失败了嘛。”

“即便是失败,但……”

“但其为日本的未来带来的改变不可谓是不大。”我跟着接话,果然又是这一句,完全没有猜错。

我们都已经太了解南了啦,她会这样说也根本不稀奇,反而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啊!

幼稚又理想主义热血沸腾,有趣的怪人。

“好无趣啊,”被我猜中心声的昭和太宰立马泄气,鼓着脸把自己摊开晾在落雨的窗前,闷闷地呢喃道:“已经又开始觉得无趣了,根本就是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啦,那些社论和观点甚至不如一幅内容只有聊天打屁的四格漫画受欢迎。”

哇,这就算是讲错话了哦。

朝仓南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做了跟神崎莲见一样的事情。

而这一次差点跳起来打人的变成了绀野健太。

不知道绀野如果听闻上一次南为了维护古川和神崎大打出手的义举,会不会稍微觉得内疚,但目前完全一无所知的绀野健太展现出一种理所应当又出离的愤怒。

“本来就是为了拓也才要开始办什么报刊的,现在却开始讲无趣是什么意思?”绀野冷着脸抬起头,说出这话时却被吉田由美深深地瞪了一眼。

哇哦,连我都完全忘记X-Japan中还有这一号人物,该说贝斯手是最容易被遗忘的队员吗?总之,如果不是吉田主动彰显存在感的话,我完全不会记起她的存在。

绀野健太的不满实在积蓄已久,广受好评的《ALIVE》报刊本应该在隔周就出版新的一期的,可由于社团主心骨神崎锒铛入狱,我们剩下几人中实在无人堪当大任,于是第二期便从此成为了遥遥无期。

这也就意味着,新锐漫画家古川拓也再一次失去了宝贵的连载平台。

不知道古川有没有成功戒断药物依赖。

但愿他仍在创作。

“漫画只是附带,”南没有抬头,所以她成为了此刻唯一一个没有注意到气氛不对的人,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如果只是为了发表漫画的话,办盗版的少年周刊jump来赚钱不就好了?那样的话,所谓宗旨存在的必要性又是什么呢?”

气氛再次降至冰点,可南本身就是那种神经大条的人啊,不然为什么会像现在这也成为莫名其妙的左翼分子?

我赶忙扔掉难吃的面包‌‍‎‎插‍‎进‌‍‎两人中间打圆场道:“只是因为思想不同的缘故,我告诉你,都是马克思主义害的啦。​”

“说到马克思主义……”

南起了兴致,抬头看向我时,目光扫过了仍然脸色难看的绀野,稍微流露出一点点困惑不解的神情,却很快就被激动淹没了,“一切艺术都是社会经济结构的尾气,充其量不过是生产力的一种形式。所以就算再好的杰作都和袜子一样,只是商品而已。我最近在《资本论》中读到了那样的观点哦。”

哇……现在应该不是谈论资本论的时候吧?

我还来不及开口,绀野健太几乎暴跳如雷的声音就先一步冲了出来:“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商品?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商品的话,那文学、艺术、音乐,这些包含创作者灵魂与呐喊的东西,不是都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吗?!”

绀野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格外像一个十七岁,仍然能够将自己的热血燃烧至沸腾的,拥有责备这个世界勇气的少年。

可是南并没有理会,只是平淡地回答:“没有人会在意那种东西的,健太,所谓灵魂与呐喊,只不过是资本泡沫中催生而出蛊惑人心的鬼怪。”

“你懂什么?”绀野健太气愤到几乎瞠目欲裂,他突然像是失去理智那般朝着南怒吼道:“一个劲地在那里不懂装懂地卖弄什么马克思主义和《资本论》,治,你那种小丑一样所谓的革命,根本就只是为了引人注意而已!”

说错话了,绀野健太。

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个无聊的世间寻找某种值得期待的对象,对于绀野而言是摇滚乐与和摇滚乐一样的古川拓也,对于我而言是寻找怪人和全世界所有怪人中最有趣的神崎莲见,对于南来说,应该就是「革命」——或者说,游戏性的革命,文学性的革命。

想要引人注意到甚至不惜伤害自己,这大抵也出自某种和「忽得」迷恋相同的虚无感。

不安,这并非只是朝仓南的过错。

我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沉默的南,可蓦地不知道是否也因为可尔必思犯病,竟然有些茫然的开口说:“但其实,太宰本人也并非左翼分子啊,他关心的只有小说而已。”

话一出口我便查觉不对,但已经无异于是。

南就这样簌簌地掉下眼泪来,然后说着「我知道!那种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样的话,再一次摔门而出,跟着离开的还有吉田由美。

对……对哦。

我立刻起身追了出去,可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差,我就已经找不到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的南。

我开始懊悔,很深很深地自责,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讲出那种伤人的话来呢?

即便她从不开口讲述太宰,可,南怎么会不知道呢?

毕竟,她可是治啊!

可是随后,在冰凉的雨丝飘落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才再一次突然地意识到那个事实。

哦,对,她本来就和太宰相去甚远啊,像这样称呼朝仓为治只不过是我们玩得开心罢了。

……

“太宰从此退出了吗?”小田问我。

“没有,或者说,暂时还没有。”

“这样啊……”小田点头,“该说不愧是太宰君吗?”

“为什么?”

“性格敏感又真城,但其实,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啊。”

被小田的形容触动,我突然在一瞬间有些讲不出话来,然后,对南的思念终于也如铜潮水般涌来,只肖一个浪头便将我整个淹没,海水灌进鼻腔和瞳孔交织的时候,我感觉心脏真一阵又一阵酸胀又疼痛地跳跃着。

“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我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对小田说:“差不多也该要回去了吧?明天又不是周末。”

“诶……”小田有些不情愿地拖长了尾音,“你还有想讲的是不是?比如呢?”

“比如吉田由美,”我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笑声道:“她其实是一名平权运动的领导者,和我们这种闹着玩的革命不同,吉田小姐把那个当做事业来完成。讲得最少是因为与她实在称不上相熟……我也是时隔多年以后才知道,吉田由美是因为喜欢南才勉为其难和我们这群人一起胡来的。”

“人生污点啊,”小田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再次感慨,“人生污点……那么,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后来,”我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焦急地等待着《ALIVE》第二刊连载的时候,古川又一次差点因为药物过量去世,而这回是吗啡。只有绀野知道,古川拓也已经从不在乎死亡那样的活,陷入了希望要么沉醉于迷幻,要么赶快去死的疯狂境地中。”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在面对绝境之时所能够展现出的伟大美好品格,原来都是存在限度的。

不久之后,朝仓南仍旧回来我们之中,吉田由美却没有。

而在那之后的之后,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被校方重点关注的问题学生神崎莲见重返校园,并邀请我一起翘掉班会去千叶县滑雪。

“你又开始喝啤酒了对不对?”回来的神崎立刻质问我道。

“呃……是、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心虚,但没错,只要神崎不在,我就会在每一个部活日的下午走入酗酒的深渊。

是放纵吗?好想也并非,我只是喜欢啤酒而已。

可尔必思是因为神崎才喝,并没有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的特别情绪。

“去滑雪吧。”

神崎连一刻都没有执著于我又偷偷喝酒这回事,而是突然将话题转向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向。

“雪?哪儿来的雪?”我立时三刻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千叶根本就不下雪。

“人工造雪啦,室内的,据说花了不少钱,只是为了承接东京都内已经过剩的消费欲望。”神崎这么说。

“就我们两个吗?”我问。

“嗯,”神崎点头,然后看向我,“偶尔也应该放松一下吧,毕竟只要是聚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大多只是在表达自己而已。”

神崎对我说,“而那些认为社交很辛苦的人,往往就是倾听者的角色。”

诚如所言。

“然后,夏天的时候,去夏威夷吧。”

“夏威夷?”我又想起南,但大概不是一个好时机。

“就我们两个吗?”我问。

“嗯!”神崎的神情很可爱,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仰起脸对我说:“夏威夷,透明的夏天和海水,我想……”

我想,事实上,这世界上存在着的每个人,只要细究起来都会闪现出有趣的部分,只是世人往往少有被仔细「看见」的机会,以至于「被观察」这件事都被异化得有点近似于爱。

等等,异化?我说了那个词语吗?

我明明说自己不懂的,真是不小心。

总之,那天我们吃过午饭就溜出学校前往了千叶。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空气里夹着湿冷的味道。我和神崎站在东京站的月台,挤上JR总武线,车厢里满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和拎着书包的学生,像一群被困在玻璃鱼缸里的沙丁鱼。

窗外是填海造地的荒凉海岸线,反射着东京湾灰蒙蒙的水光。

当然,如果走京叶线,感觉会更糟。

作为东京都的卫星城市之一,千叶县整齐划一,一幢接着一幢的公寓楼简直要突破视线的尽头。远方含安县绵延,松树在夹杂着鱼腥和咸味的海风中倾斜生长,东京湾的灯光闪烁,年轻人不断地在便利店或快餐店中汇集又散开,也像是城市中的沙丁鱼群。

我和神崎晃晃悠悠地跑去吃了粗卷寿司和白饺子,然后才赶在场馆关门之前赶去了那间刚刚营业不久的室内滑雪场。

——位于千叶县习志野市的全球首批冷冻室内滑雪中心之一,“スキーイングイン津田沼”于1988年正式开放。

虚假的日光、虚假的矮山、虚假的雪。

广播里虚假的机械女声正用过分礼貌的语气提醒:“请不要在此逗留,前进滑行。”

只不过是为了消费,只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肆意地、无止尽地消费消费,就这样在不会下雪的城市建立了纯粹人工的,虚假的滑雪场。

真是滑稽又荒谬的雪啊。

但永无止尽梦幻一样的消费确实带出数不清的多巴胺,就在我也即将迷失在一阵幻梦中时,神崎莲见的声音却蓦地在耳边如一阵崖岸的风般卷起。

“走吧,去看富士山。”

“什么?”

“富士山啊。”

“可是,这里是千叶啊!”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只要站到高处都可以看见富士山的!”

突然,我看见神崎莲见美丽的脸正在虚假的阳光下开怀地笑着,像个孩子那样天真无邪,那个笑容在灯照中竟然熠熠生辉。

“好。”就这样,我无可避免地回答了「好」,决心要舍命陪君子,于是我们两人在17岁那年无比平凡的一天,决心漏夜登高。

爬山的时候,我问神崎,“现在要怎么办?革命呢?刊物?无趣的人生?”

神崎莲见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问我:“静流,你有任何梦想或者幻想吗?”

梦?幻?我不知道。

那种东西与我的人生实在相去甚远。

“盛典,”我摇了摇头,嘴上却说:“或者说,革命。”

神崎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几乎要跌倒在地上那样狼狈又尽兴地笑,我接住他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只是今日大雾,理应是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办法看见富士山的。

好吧,哎呀,好吧。

“好吧,”神崎莲见说:“好吧。”

站在山顶上时,面对着浓如白浆般铺天盖地的雾,我拼命地吸气。但似乎只有一点点的空气能够被吸纳进身体里,后背麻木到几乎动弹不得,心脏一阵阵地绞痛,太阳穴的血管毫无规律地砰砰乱跳。

在那一瞬间,我好像觉察到生的意志、死的意志、爱欲、恨欲、‍‍性‍‎‌‍‎欲‌‍‎‍‎,所有原本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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