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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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余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个梦，梦里他见到了久违的少年宋暄声。

那天他起了个大早，从学校翻墙出来。夏天的早晨很湿润，墙上黏腻的泥巴和苔藓蹭在他衣摆上，他一边用湿巾使劲擦着，一边把自行车蹬得和旋风一样，匆匆忙忙往市中心赶。

这是他买过最贵的礼物，一提定制的歌诗风铃。

那天之前，白余已经开始低烧，但是他生过的病不算多，对于如何处理发烧没有经验。他上一次生病还是在校医务室挂水，被顾由威胁完，想了会儿没想出什么办法，所以又没心没肺睡着了。

睡醒点滴也打完了，烧也退了，同学的饭也带回来了。他饱饱吃了一顿，也就回宿舍，把这事儿忘干净了。

宋暄声把咖啡泼在他身上以后，他也不可能去和宋桥叔叔、季窈阿姨告状，既然猜到了宋暄声是因为什么而生气，那他就去解开误会好了。

他仍然记得夏季暴雨里，宋暄声刹住的车、帮他托着那个阿姨的背影，他坚信宋暄声是个好人，至少有这样一对父母，他不会是个坏人。

一个和白深哥这样相似的人，不会是个坏人。

那天他背包里装的是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接种的疫苗，社区医生只有上午有空，他得赶在午饭之前回去，不然孩子们这个夏天就没时间接种了。也是因为赶时间，他才铤而走险闯红灯，没想到就这样一次侥幸心理，就吃了这么大的教训。

还好那对母子没太大事，宋暄声又好心给他付了医药费。

他要报答宋暄声。

歌诗风铃一套四件，被装在松木盒子里，很精细地裹着泡沫纸。店员姐姐看着白余，笑着问：“是送给喜欢的人吗？我们这里有漂亮的贺卡，选一张吧。”

白余期期艾艾地说：“我字写的不好看，能不能你帮我写啊？”

“心意这种东西一定要自己说噢。”姐姐捂着嘴笑：“特别是对喜欢的人，要直白热烈地说出口才好。”

她看了看白余又说：“放心啦，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也不忍心拒绝你。”

白余有点发怔：“我......我长得好看吗？”

店员姐姐笑眯眯点头：“是啊，多可爱啊。”

白余捏着笔，低下头。他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但是宋暄声不喜欢他的长相是显而易见的。宋暄声交往的都是女生，从一开始就表达了对他过于秀丽的外表的厌恶。

宋暄声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

在白余的世界，‍‌‎‎男‍‎‌‌‎女‍‍‌‎‎只是第二性别，人和人之间能否合法成婚全看第一性别；但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男人和男人就不可能在一起，宋暄声不会考虑一个男人，宋家也不会接受一个男人。

白余很难过。

宋暄声不会喜欢他。

他下笔的时候顿了一下，笔尖在贺卡上晕开一点墨迹，就像是一滴将流未流的伤心泪。但白余不想破坏气氛，他很喜欢店员姐姐的笑。

他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祝宋暄声天天开心”。

店员姐姐看了一眼，说：“可以再写些其他的，比如‘万事如意’‘学业有成’之类的。”

白余摇头：“‘天天开心’已经很奢侈了，他也不缺其他的。”

店员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宋暄声”这样的名字确实不太像女孩子，她看了一眼白余，不再说话了。

白余把礼品盒放在车筐里，一路又飞快地蹬到宋家大宅。上午的太阳已经慢慢热起来，白余身上细密的汗水打湿了T恤后背，他有点晕乎，但他以为是温度太高，他有点热。

宋家大宅门口来来往往，所有佣人都在忙活。宋暄声十八岁生日前夕在南美洲的雪山度假，飓风影响了航班，他没能赶回来参加‎‍‌成‍‌‎‍‎人‍‍‎‌‌礼，宋桥夫妇在十九岁生日这天为他重办。

门口张灯结彩，衣香鬓影，人人脸上都带着祝福。

白余羡慕地看了会儿，停好车，把礼物盒郑重地抱在怀里慢慢走进去。

管家看到他，笑着把人放进去了，还不忘记说：“少爷在后院。”又拿了冰镇的毛巾给白余：“擦擦吧，满头都是汗，里面开了冷气，就这样进去小心感冒啊。”

白余感谢地接过，稍微把汗擦了擦，昏昏沉沉的头脑也清醒了一点。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生病了，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都要把礼物送出去才行。

他把用过的毛巾还给管家伯伯，后者接过放回盆里，放完之后无意闻了闻手，心里纳闷哪里来的香味。

宋家是不允许用任何香氛的，难道是新来的帮工不小心喷了空气清新剂吗？

白余抱着盒子走进去，还没看到宋暄声，先被顾由拦住。

他笑嘻嘻地走过来，一双桃花眼窈窈看了眼他怀里，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的光：“小娘娘腔，眼巴巴过来送礼物了？送的是哪个垃圾桶淘回来的汽水瓶子？”

白余抱紧了盒子，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他越是沉默不看他，顾由越是来劲。他像只拦路的恶犬，张手把白余堵在过道里，低下头凑过去，呼吸拂在他颈侧，声音又低又潮湿：“我上个月过生日，你怎么不来送我呢？宋暄声未必会喜欢，可我一定惦记着你。”

白余忍无可忍，一手抱着盒子，腾出一手狠狠推开他，怒视着顾由。

顾由被这一推，在墙上撞得咚一声响，不怒反笑，笑意更艳丽，来了劲似的凑过来又要闻他：“你今天还用香水了？小娘娘腔，来送个礼物这么正式吗？”

他狎昵地摸了一把白余的侧脸，光滑舒适得让他心头一动：“什么时候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白余这次真的忍不住了，把礼物盒子抱得更紧，挥手对着顾由就是一拳砸在胸口。这一拳显然不轻，顾由被砸得一个踉跄，脸色一变，眼睛里瞬间流露出恶毒的光。

白余不避不让，沉声说：“滚开！”

“......”顾由摸了摸酸痛的胸口，强忍下无数翻涌的怒意，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可以，你等着，以后挨操的时候千万记得这一拳。”

白余的回答是挤开他往前走，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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