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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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招牌，穿着马面裙的服务员笑着引着白余进门，门口是两道流水，衬着疏疏落落的兰花，两边挂着一幅幅字画。白余小心翼翼抱着手里的文件，跟着走到了二楼的包间。

楼梯也是木质的，铺着柔软的地毯，六月份不到，冷气开到23度，湿度也刚刚好，空气里浮动着草木味道的香薰。

实在是很适合谈话和开会的地方。

白余轻轻叩了叩门，等到里面的人说“进来”，才小心地拧开门。

一张红木大圆桌，桌上摆了八味凉菜，左右靠落地窗各坐了两个戴眼镜的男人。一个鬓发微白，个子矮矮，眼睛明亮；一个秃了前半部分额发，眼镜很厚，穿着深蓝色polo衫，有点发福。

白余态度很谨慎地问好：“关老师，刘老师。”

他现在承担着横向课题汇报人的工作，也算关宏志半个学生，关宏志知道他是唯生指定的联络人，提了一嘴让他保研后在自己门下读研。

关宏志副院长不仅仅是岚大商学院的院长，也是国内经管行业的大拿，白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接到他抛来的橄榄枝。

他此前实在是没蹭到过宋家的余荫，现在一朝沾光，竟然万分不适应起来。

他今天从唯生医药取了文件，关宏志说自己在学校附近请人吃饭，让他顺便送过来。白余很谨慎，来之前偷偷找关宏志的博士生打听了，今天另一位是医学院的刘兴元副教授。

他不认识这位刘老师，但是一个四十岁不到的副教授能坐在关宏志的饭桌上，他也应该慎重点。

“坐吧小白。”关宏志很随意地点了点自己手边上的座位，白余没敢立刻坐，先把文件放好，然后拿着茶壶给二位半满不满的杯子添了热茶，又拿过二人面前的餐具，一一用热水烫洗。

他听到关宏志和刘兴元交谈：“......常山那边是专门针对生育力的实验所吧，我听说项目是上了重点名单的，你们学院那边怎么想的？唯生在岚大就投了你们一个实验室，难道还不能争取一下常山那边吗？”

白余把自己当作一个透明人，专心致志洗着餐具，洗了一遍又一遍。

刘兴元副教授的声音有点哑，说话有点南方口音：“都在争取，国内医药集团的龙头就是唯生，我们也想接手常山的试验所，但是现在不止我们一个课题组盯着——这项目是莫总统亲自签字的，申下来至少是个国自然。”

刘教授好像苦笑了一下：“拿下这个，我今年的指标就完成了，也能踏踏实实做事了。”

关宏志：“你还是资历浅了点，在学院说不上话。我也没办法，我和你叔叔交情这么好，你当初也是我引荐来岚大的，但是我毕竟不是医学院的，也帮你再多说几句也有心无力。”

“我知道，我知道，还是谢谢您这十几年的栽培。”刘兴元叹了口气：“柳映溪老师那边......虽然她是自己考进岚大来的，但是她导师是齐院士，齐院士去年刚返聘，我们院长也没法多说什么。”

关宏志“啧”了一声：“齐院士又不在北都，隔着半个联邦呢，就算是院士也管不了这么远吧？柳映溪这几年成果是突出，但是你们课题组也给唯生干了这么久了，柳映溪半路杀出来想争常山试验所，还是心大啊。”

刘兴元摇了摇头：“都这样，都这样。唯生的小宋总虽然年轻，但是做事风格也挺果断，我们是给他研究很多年了，最近才刚刚进临床一期，希望有点效果吧，不然我也没话语权去争取常山那边。”

两人好像同病相怜一样叹了口气，齐齐举杯以茶代酒。

白余心里有点明白了，刘兴元在岚大医学院的课题组，就是宋桥季窈夫妻投资的那个实验室，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宋暄声的嗅觉超敏症的那个。宋暄声最近刚开始一期试药，刘兴元想借此击败竞争对手，拿到常山科研所那边的项目。

菜慢慢上，两人又在聊，从课题聊到招生，从招生聊到博士生培养，刘兴元好像挺烦闷的，吐槽起来没完没了。白余这边吃得差不多，想着自己先走，给两位老师腾个吐槽的空间，和关宏志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又想起来自己文件还没签字，还是回头和关宏志说一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刘兴元吐槽：“......科研能力一流，就是脑子不开窍。宋暄声明显对他有意思，这孩子还装不知道，非要把人往外踢！”

白余敲门的手愣了一下。

他僵在了原地。

“宋暄声最近都亲自来拿药，每次抽血也指定绍明来给他抽。现在这个年代吧，搞同性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两个人才二十几岁，玩玩儿也没什么。绍明是个苦出身，能得宋暄声几分青眼，自己再努力点，将来前途无量！”

“我也不知道他在犟什么。我一路看着他从苦学生走到今天，我能不知道他多不容易吗？我但凡再多点资源，肯定给他直接引进青教了，可是我自己也保不住自己啊。”

刘兴元烦闷起来，声音也提了一点，清清楚楚地灌进白余耳朵里：“宋暄声那么喜欢他，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也不知道绍明在抗拒什么。”

白余站了几秒钟，慢慢后退了一步，转头慢吞吞地走了。

他步子很慢地走到门口，抬起手去开锁，可是大概是中午的太阳不够亮，他看不清楚门上写的是推还是拉；五月底也太冷，手都冻得哆嗦，好几下都没打开门。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来帮忙，一把推开了玻璃门，看着垂着眼睛的白余，刚想张嘴说什么，眼睛惊讶的张大了，白余借这几秒空隙摇摇晃晃走了。

服务员看着他的背影很茫然。

我们这里都是清淡口味的菜啊。她愣愣地想着。怎么这位客人辣成这样，脸上全是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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