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
-----正文-----
“欢迎收听联邦新闻之我看,我是主持人小婷。今天我们请到了民主党的议员宁恩先生!欢迎您!”
女主持人的声音非常悦耳,白余微微闭上眼,揉着眉心。
“宁恩先生,我们都知道,今年又面临十年一次的大选。那您认为,现在民主党主张的人口政策能不能得到民众们的认可呢?对于后面的大选,您有什么方针上的建议吗?”
宁恩议员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中气很足:“我们都知道,十年前莫总统上台,第一件事就是颁布了《人口宣言》。那么,这对联邦目前的人口生育率降低和年龄结构倒挂、性别严重不平衡的问题带来什么好转吗?我想是没有的。根据去年12月颁布的人口调查统计数据,联邦人口为13.21亿,70岁以上人口占据20%及以上,新生儿比去年减少八十万,女性占比依然比男性低12%,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人口是联邦的根本,所以我认为,《人口宣言》根本对联邦没有作用!”
大概是没想到他开门见山就是批评,女主持人竟然愣了两秒钟,随后才接上:“那您认为民主党有什么新建议呢,或者联邦人口未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
“精英人口,我认为突破的锚点就在于精英人口占比。”宁恩议员声音大了一点:“我们应当继续大力发展基因技术和生殖辅助技术,像之前的自然生育,我觉得就是无稽之谈!单纯靠自然生育,男女性结合的意愿就很低,本来现在Y染色体和精子活力就越来越低,还指望自然生殖,那肯定是不行的。再说到一夫一妻制,更加落后了——身体健康、智商高的精英不就应该多怀多生吗?但在一夫一妻制度下,一个优秀男性只能匹配一个妻子,只能生1-3个孩子,这不是很浪费优秀的基因吗?”
女主持人已经接不上话了。
宁恩议员还在继续:“我认为,就应该放开婚姻,所有人都要通过基因测评和财富测评,对于天生有遗传疾病、身体缺陷和收入不足的人口,应该强制实行绝育手术,禁止他们生育。生下来的孩子既不健康、不优秀,又养不起,最后还不是靠社会公益力量和政府慈善养着吗?还带来了很多隐患。”
“而通过了基因测评的男性女性,应当将结果入库,进行高度匹配,匹配成功后结合繁衍受精卵,然后统一由政府投入培育。通过财富测评的家庭,如果基因测评没通过,要么通过基因编辑技术改良基因,要么也应该进行绝育手术,然后领养优秀基因的受精卵,这样才能最优化社会资源,繁衍更多的精英后代,真正解决联邦的人口问题。”
他说完一长串,大概是渴了,传来端杯子喝水的声音。而另一头,是女主持人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好一会儿,她才僵硬地开口:“那如果收入不达标、基因又有问题的夫妻,有强烈的生殖意愿呢?如果他们就是想拥有自己爱情的结晶呢,那......”
宁恩议员很强硬地打断她:“这就不应该。穷人为什么要生孩子,有遗传病为什么要生孩子?你见过那些贫民窟和孤儿院的儿童吗?我见过。他们脸上都是麻木,七八岁就没有笑容,每天在街头捡水瓶换口粮,根本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以为他们想被生下来吗?还有那些生下来智力就有缺陷的孩子,在学校一直受欺负,长大了也被嘲笑。你有问过他们想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吗?”
他下了论断:“这样生孩子的父母就应该处刑,这样的孩子,活着就是受刑。联邦应当优化人口,就应该从这一步做起。这也是我们民主党一直以来的主张,但是共和党始终不认同,还在宣扬‘人人有权’‘反对堕胎’‘社会抚养’那一套。”
女主持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好像都被说服了。
宁恩议员也在等她回应。
很久,她慢慢开口,说得很慢,好像一边说在一边想:“从逻辑上来讲,您是没错的。但是从个人角度而言,我认为,这里面还是有很大的问题。”
宁恩议员:“请讲。”
“您说的测评,标准是什么,由谁来制定?一开始,可以说有智力缺陷遗传病的基因、收入不达温饱线的家庭,不能够通过,不能够繁衍;可是后面比较之下,有轻微遗传病的基因、收入不达小康线的家庭也无法通过。标准是比较出来的,普通家庭的孩子长大了,看到那些富裕家庭,自然就会产生落差,也会回去和父母抱怨,‘一个月给不了我一千块零花钱,为什么要生我’;富裕家庭的孩子又会抱怨,‘没遗传给我150的智力,为什么要生我’。所有孩子都会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都怨恨父母......这样的社会,难道就是您所追求的吗?”
“而且,生育不是生意,是作为人的基本权利。一味采用社会达尔文主义进行优良劣汰,对于社会宏观来说可能是一种进步的手段,但那些被淘汰的人,又不能立马去死。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对于国家和社会进步的短短几十年,就是他们的一辈子。这些所谓的标准落在他们身上,看着轻飘飘,但是毁掉的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所以我觉得,您的这种主张,与其说是淘汰,不如说是......‘养蛊’。”
这次轮到宁恩议员沉默。
白余睁开眼睛,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的一些事情。
他一开始是被带到警察局的,那里大部分是年轻人,但死气沉沉,没什么精神。每个人都在低头处理卷宗,无穷无尽的档案和文件,把桌子垒成一座山。
他们好像就是这座山底下被掩埋的砂石。
联邦建国百年,大家都能吃饱喝足,为什么还过得这么累?这些年轻警察只有中午能喘口气,带着他在食堂打饭,还不忘记刷手机。白余跟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很多都是各种生活vlog、美食日记,里面总是各种各样的香车美人、豪华酒店。
衬得他们身上灰扑扑的制服更加黯然。
看得这么难受,过得这么痛苦,又不能不过,难道还不能不看吗?
白余问了其中一个女警察。那个短发姑娘愣了一会儿,端着餐盘,想了几秒钟说:“不看这些,又不代表他们不存在。与其麻木的幸福,还不如清醒的痛苦吧。”
她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太久没人说话了,对着白余一个小孩,竟然掏了心窝:“你看,我一个月七千块钱,交掉房租还剩四千。周末也没时间逛街,只能打游戏喝奶茶,一个月剩不到一千,也不用想着买房子了。所以我没想过结婚,我也不想生孩子......就这样混一辈子吧。”
......精神绝育。
白余忽然想到了这个词,打了个寒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