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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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同学电话的时候，白余正在厨房里炒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堆叠在水池边，热气熏得他有点头昏脑涨，他戴着隔热手套，将砂锅粥小心地端到桌垫上，然后才把裤兜里震动的手机拿出来。

接起来第一秒他就觉得不对劲，果然，等那边女生哭哭啼啼说完，他用力揉了揉眉心。

岚大这种顶级学府，竟然也能发生宿舍丢贵重物品的事件。

更荒谬的是，丢失当天，宿舍四个人都早早去了图书馆，一直到丢平板电脑的女生回来，其他室友也没回来。

“班长，怎么办呀，我想申请查监控，辅导员推三阻四的就是不同意，我又不敢跟他翻脸，我今年还要保研呜呜呜......”

白余沉吟了几秒钟，沉声道：“我去报警吧。”

那边的哭声戛然而止，女生小心翼翼地问：“可、可以吗？但是徐老师如果知道是我报的，他会不会......”

徐蒙是个典型的小人，白余作为班长，前三年基本都在被使唤和压榨。徐蒙不仅仅对他这样，对任何没有背景和家世的学生都“一视同仁”。

打电话的女生是普通家庭，如果不是为了卷绩点，也不舍得买这么贵的平板。将心比心，白余能理解她的痛苦，也能理解她不愿意得罪徐蒙。

可是白余也在保研边缘。

他沉默了几秒钟，电话对面呼吸渐渐加重，白余下定决心：“我去报，你不要管，我和保卫处交涉，能调出监控就能找到人。”

女生爆发出惊喜和感激的哭声：“谢谢班长！”

白余挂掉电话，桌上的砂锅粥还在冒热气。他拿出饭盒，把粥和之前的几个菜仔细打包好，然后翻出身份证和学生证出了门。

他在警察局做完笔录，穿过走廊准备回去，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有人在背后拼命叫他。

白余回头了，看见一张被化妆品涂得媚气横生，又被油光渍得狼狈不堪的脸。

他手里的身份证没拿稳，直接掉在了脚边。

半个小时之后，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小霜骂骂咧咧地擦着残妆。

“顾由这个贱人！”小霜骂人从来是器官乱飞、族谱点兵，脏得白余都没法儿听：“他妈x的，说把我踹了就踹了，信用卡也直接挂失，操老子这么久一笔分手费都不给。我好不容易再找个客人，他妈x的，居然举报老子卖淫——”

白余头痛欲裂：“上一次我给你送钱，你说了不会再在那里上班，也答应了我离顾由远远的。小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即便如此生气，白余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小霜的手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却又立马嚷嚷起来：“那能怪我吗！顾由大方啊！‘醉我’来钱快，我凭什么放着这个不干去打工？你知道小饭馆多辛苦吗，天天早上七点干到晚上十点，一个月就几千块钱！”

白余仍然尝试说服他：“酒吧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顾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次纯粹为了耍你，只是把你弄进警察局，再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手段了。”

小霜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你！”

白余怔了一下：“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招惹过他们了。

“如果不是你像头猪一样得罪了宋暄声，顾由怎么会咬着我不放！”小霜理直气壮地发脾气：“你倒好，反正宋家保着你，可我呢？先被退学，书读不了，后来店被砸了，洗头也干不下去，除了‘醉我’哪里还能要我？”

白余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新做的欧式双眼皮，还有鼻‍‎‎‌‍综‍‎合‍‍‎‌。下个月我必须去打针，不然鼻子就烂了！”小霜越说越来劲，站起来去揪白余的领子：“白余哥，我今天过得那么惨全都是因为你，你必须对我负责！现在‘醉我’也回不去，我外快钱也没挣到，下个月十五号做手术，十号我必须去交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十号之前给我拿五万块！”

白余霍然抬头，怒意浮现，一把挥开了小霜的手，因为气得面颊薄红，显得双眼更为清亮：“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钱了！小霜，人要走正道，你现在干的这些事不觉得没有廉耻吗？你是一个男人，你二十岁了！你不仅不好好上班，还非要去做整容，小霜，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白余说到最后，怒意已经转为悲哀。

小霜却根本油盐不进。他把卸妆湿巾狠狠丢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声音音调很高：“你不给我拿钱，我就去找暖暖哭。你要是觉得良心对得住，那就放我去死好了！”

他回过头，横了一眼白余：“白余哥，你就我一个弟弟了，我的脸必须要打针修复，如果它坏了我就去死。你要是忍得下心，那就随我吧！”

白余好像瞬间被这话抽干了力气，颓然倒回长椅上。

他一直很努力在做善事，在报答别人，但是唯独对不住小霜，对不住暖暖。

他一辈子都欠他们的。

十二岁，西青福利院有两个走了大运的孩子。被黎家收养的暖暖，被宋家资助的白余。

暖暖被黎续先生和黎夫人接走的那天，白余也收拾好了，带着行李箱。按照大人们的商议，暖暖和白余被安排在一起，都入读子弟学校，和宋暄声、黎知秋、顾由几个人一起念书。

暖暖走的那天，雪白的脸上都在发光，白余牵着她的手，看着远方的小汽车慢慢靠近，两个人都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

汽车还没到跟前，小霜已经旋风一样冲了出来，狠狠地一头撞向白余的腰。

“你们为什么要同意！”小霜恶狠狠地冲他们呲牙，黝黑的脸上全是泪水：“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为什么不把我带走！”

白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哪里有这个能力？又哪里敢开口？宋桥和季窈夫妇温柔地问他还有什么愿望的时候，他怎么敢开口说，还想带走一个孩子？

小霜哭得眼睛都肿了：“你们不能丢下我！”

暖暖也哭了。她从记事起就和小霜一起长大，她怎么舍得下小霜？但是对新家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没办法拒绝被领养。

小霜绝望的哭声被抛在车后。

刘院长销毁了陈旧的病历本，暖暖也奇迹般通过了体检，就这样成为了黎家的养女。黎夫人抱着暖暖，高兴得眼泪直冒；暖暖抱着她，渴望又依恋的眼神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白余怎么能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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