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林蔚然没说出口的话都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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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师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祁明熙也准备开车回家。
祁明熙一晚上都没同林蔚然讲话,甚至再见都没跟他们说,看上去就是生气了。
秦雨生拉着林蔚然跟在祁明熙身后,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拉住了林蔚然的手。
“完了,祁律好像很生气,他不会用车钥匙砸我吧?”秦雨生凑过来自认为小声道。
“小点声,震耳朵。”林蔚然摁了摁耳朵把他推开一点。
“我们小聋人觉得这个音量已经很低了。”秦雨生喃喃自语。
祁明熙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有点无奈道:“听到了,我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秦雨生吞了一口口水。
“我声音很大吗?祁律不会用餐盘砸我吧?”秦雨生试图往林蔚然身后躲。
“我拿餐盘打人那次林蔚然是帮凶,他先抽了那人一巴掌。”祁明熙在前面解释道。
秦雨生从林蔚然身后退了出来,有些狐疑地看着林蔚然。
“开庭顺利。”祁明熙朝秦雨生点了点头,他又过来拍了拍林蔚然的肩膀,“祝你自由吧。”
送走了祁明熙后,林蔚然开车带着秦雨生回了家,沙发边陈清辉给他们留了一盏灯。
林蔚然指点秦雨生用家里的热水器洗过澡之后回了自己的房间,秦雨生回来的时看到了瘫在床边的林蔚然。
林蔚然的房间只放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床,放两个成年男人来说有些拥挤,但林蔚然只是缩在一条缝隙里。
秦雨生爬到床上把他搂在了怀里。
吻沿着林蔚然的唇缝深入,舌尖抵着他的齿缝深入,又轻轻勾着着林蔚然的舌尖。
“呜……不……”林蔚然推他。
秦雨生放开他,隔着短短一段距离看着他。
“我可以给你做证人。”林蔚然手指抚在秦雨生一侧脸上,“检察院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是可以的吗?会怎么判?”
秦雨生在他脸上没看出什么来,就只是摇了摇头,林蔚然只是等着他。
还是秦雨生先败下阵来。
“我不想你给我去做证。”秦雨生转过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我不想看你站在那里,被迫重复那些细节,被迫观看那些视频。你就在家里等着我,审理结束我带着结果回来好不好?”
林蔚然不回答他,只是一味地捧起他的脸去和他接吻。
秦雨生喜欢林蔚然这样主动又温柔地给他亲昵无间的温存,但他也清楚林蔚然要从这中间要些什么。
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秦雨生能感受到林蔚然身体的变化。
“今天不……”秦雨生拒绝的话说了一半,被林蔚然的吻堵了回去。
林蔚然翻身坐在他腰腹上脱了衣服,身体前后蹭了一下,就换来秦雨生一声惊叫。林蔚然伸手捂住他的嘴,身体却贴着秦雨生轻轻晃了起来。
“好好商量。”秦雨生翻了个身把林蔚然压在身下,抬手拍了拍林蔚然的腰,“阿姨就住隔壁,悄声些。”
“我想了好多天,”林蔚然抱着秦雨生的脖颈低声说道,“如果我能帮到你的话,我希望能帮你,这让我有一种亲手了结的感觉。”
秦雨生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很长时间不说话。
“这件事让我想想行吗?”秦雨生把他的碎发往后面捋了捋。
林蔚然这些日子都不会反驳秦雨生的决定,只有这一次忽然开口。
在吻和安抚中林蔚然放松了很多,窝在秦雨生怀里有些犯困。
“你先考虑。”林蔚然打了个哈欠,“我是不是老了?我以前精力不会这样差,就算是晚上……”
“就算是晚上乱搞第二天也活力满满?”秦雨生反问道。
林蔚然觉得他有毛病,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秦雨生在他身后嗤嗤地笑,过了好一会把林蔚然抱到自己怀里。
“你不老,你只是最近太累了。”秦雨生吻他的肩膀,手探过去握住林蔚然的手。
秦雨生想不明白,他觉得林蔚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离开之前的林蔚然果断干脆,他不会为了什么刻意讨好放低姿态,秦雨生觉得单是一句“不想谈了”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却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这样的林蔚然总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胸口就像揪着一块肉一样疼着。
上班第一天的秦雨生要了会议室的监控,他把监控翻回了很多天前的一天。
他不知道林蔚然什么时候学会了手语,甚至不知道林蔚然到底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像是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又毫不意外。
他想看看季洁把女儿留在律所的那天下午,杨思跃和林蔚然在律所会议室相处的那一个小时。
在带林蔚然回家之前,他不知道林蔚然自学手语这件事,只是看到林蔚然熟练地同父母“交谈”,脑子里有什么动了一下。
他把监控拉回那天。
起初方方陪着杨思跃坐在会议室里聊天,没聊一会方方就被工作电话叫走,只剩下一个问题少女和看书的林蔚然。
杨思跃认识林蔚然,她大概有很多问题想问,手语速度很快。林蔚然就算是学习能力再强,也不能快速理解她的意思,看着看着他把书遮在自己脸上。
问题少女从他手里抢书,抢到了就继续说下去。
杨思跃把事情给他讲了个大概,甚至给他看了自己的小笔记本。
林蔚然只觉得无趣。
秦雨生能想到,他那天大抵浑身上下没有舒服的地方,被自己强行拉出来后只能一个人窝在会议室里看书,被打扰也只能忍着。
他被杨思跃翻来覆去的手语扰得看不进去书,林蔚然有些不耐烦地把书放到一边,缓慢地用手语说道:“你的证据链不完善,十年前的档案已经完全丢失了,谁会在意我是什么身份,我愿不愿意作证。”
杨思跃和他说:我们找到了无数个受害者,这些男孩女孩都能够指认他,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唯一一个拥有实质性的证据也留下痕迹的。
林蔚然反问她:那又怎样?
女孩眼睛里闪过一丝戾色:我真的恨这个关键点是你而不是我,难道你真的想要一直躲下去做一个藏起来的懦夫?
林蔚然看着小女孩眯起眼睛,很长时间没给她任何回应。
杨思跃最后一次问他:你不希望亲手终结他吗?
希望。
所有林蔚然没说出口的话都是真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雨生都在不断复盘和林蔚然的关系,林蔚然看上去是很典型的回避型依恋,他清晰地给自己划了一条线,他需要亲密关系的陪伴却在心里清晰地计算彼此的距离。
依赖在林蔚然身上体现不出一点,因为对林蔚然来说,他不能依靠任何人。他的防御性极强,一旦感到底线被触碰或自己可能受到伤害,就会随时准备逃避。他会为了谁而心动,但是这种心动短暂而脆弱,仿佛到了某个临界值就会自动崩坏。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说过“我爱你”一样。
林蔚然依旧像是十四年前蜷缩在床脚的男孩,他漠然地看着一切,情绪都被他自己包裹起来,在笑起来时会说出“妈妈我爱你”。
可没人真正注意过,那个男孩始终躲在他的心里。
他很难接受长期关系,恐惧自己被控制的绝望感,他给自己建立了一座高墙,试图保护那个被绑在床边只能呆滞望向窗外的孩子。
可他太久没能得到情感的抚慰了,陈清辉给他的爱里掺杂着大量的愧疚和亏欠,这种爱对林蔚然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一种推着他长大,推着他独立又催着他独当一面的重负。
所以他什么都能承受,唯独承受不了秦雨生说“不要了”。
秦雨生离开了他的圈子,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情感倾泻的缺口。
所以他会恐惧会崩溃,他知道他的世界又一次从白天变成黑夜,那个孩子又一次蜷缩在角落里,煎熬又绝望。
林蔚然在逼迫之下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情感。
他正在用讨好来拴住秦雨生。
他放纵秦雨生做任何事,全盘接受秦雨生任何要求,即使秦雨生不想让他出庭作证。
林蔚然想把赵友成钉死在被告席上的恨是真的,他的焦虑和恐惧也是真的。
但他说不出口。
秦雨生也没想到,真的动摇林蔚然的会是杨思跃的几句话。
手语表达受限,杨思跃的语言和思维还很幼稚,但是却牢牢抓住了林蔚然对赵友成的恨和恐惧。
她混淆了林蔚然和自己之间的主客体关系,又一次让林蔚然体会到了那种濒临绝望的窒息感。
他有两个选择。
要么出庭作证,把这些恩怨彻底抹杀,让该赔罪的人先下地狱;要么就再一次逃出去,继续孤单又绝望的走下去,也许还要走上很多年。
这就是他的选择。
林蔚然的内核从来都不脆弱,他可以委曲求全守护母亲对家庭的期望,他会在病症初显时就知道怎么去调节自己的情绪,他甚至会在无意义的人生中选择哲学,在若干文字语词里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我同意了。”秦雨生晚上下班回家是两三节台阶跨上楼梯的,开门的时候抱住了来开门的林蔚然,“林蔚然,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你必须也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在你感到不适或者状态不好的时候必须停下来,这件事的节奏要跟着我走。”
林蔚然懵了两秒,随即用拥抱和吻回应他,秦雨生抱着他转了半个圈,正对上陈清辉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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