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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红色
红色是流血、爱情、变质、去死和三角形。
这五个词里面李没有占了四件:流血、爱情、变质、去死。它们是四颗滚来滚去的玻珠。
李没有有时把它们摆成“爱情变质,流血去死”,这是隔壁丽字楼从天台一跃而下的美滋。她是丽丽的朋友。有时又把它们摆成“流血爱情,变质去死”,这是他自己。
李没有和蒋希君的爱情从一场流血开始,以另一场流血结束。
蒋希君接到那通电话以后,又变回了一朵云。有时是粉红色的云,有时是雷暴雨的云。
二十二岁的蒋希君高兴的时候会夸他比男人曼妙、比女人坚韧,不高兴的时候只会骂他不男不女。
而二十二岁的李没有终于弄清楚,要做男人,还是女人,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那天蒋希君拉着李没有的手腕出门,在楼道遇到一个男人挽着丽丽出门。蒋希君和那个男人相视一笑,点头作寒暄,擦肩而过。
李没有站在蒋希君的左边,丽丽站在男人的右边,他们对称,他们照镜子,他们是对方的影子。
丽丽穿着红色的裙子,李没有穿着红色的卫衣。红色,红色,一切都是紧张的红色。红色是三角形,红色有三角形的锋利。
李没有的双腿之间又涌出一小股红色的血,他的小腹一阵绞痛。冷西餐、台球桌、珠江漫步,他其实也没那么期待。
他吃不惯三分熟的红肉、冷冰冰的蜜瓜火腿,他亦打不惯台球。
将玻珠放大好多倍,把弹玻珠的手指换成一根木头,或许这就是新世纪,新广州。新世纪的新广州是一部分人的台球桌,而另一部分人是台球(○)。
李没有是蒋希君的红色台球。蒋希君凭一根棍子就能让李没有跑来跑去,轻轻一碰,他便从里田镇落入丽江花园之中。
那晚珠江边上的风依旧很大,吹得李没有想吐。但他没有吃多少东西,只能将爱情的胆汁呕吐出来:他问蒋希君,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去香港呢?
为什么他不能成为香港的那个人?
蒋希君喝了点酒,难得真诚,他说,你终究不是女人。
如果我是女人呢?
……没有那种可能。
李没有不知道究竟是蜜瓜变了质还是火腿变了质,总之他的肚子越来越疼。
第二天,蒋希君去香港,李没有去妇科医院。
任谁都对他畸形的身体感到恐惧,后来也包括他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有了羞耻心,明明以前李俊平怎么指责他的怪异与肮脏,他都不会将自己看轻。他不再直视自己的身躯,他只敢从蒋希君瞳孔的反光窥视自己的胴体。
他从没有看过妇科。妇科诊室外来来往往的男女好像都在盯着他,盯到他流血为止。
他逃也似的进了诊室,医生说,好消息。检查报告出来了,你的子宫萎缩,没有怀孕的能力。换句话来说,你没有子宫(○)。李没有笑了笑,逃也似的出到走廊,外面的男男女女还在盯着他,盯到他流泪为止。
二十二岁这一年,李没有开始反反复复地做梦。梦里总有一把刀,一个孩子和一个血红色的背景。第一幕,李没有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取出一个红色的孩子。第二幕,红色的孩子融在红色的幕布里,可惜蒋希君看不见。第三幕,红色的孩子跪在红色的地板上,变成了刘飞萍。第四幕,刘飞萍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取出一个红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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