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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女人

凹陷的、血做的，是女人。女人是一个圆（○）。

十六岁之前李没有是男人，十六岁往后李没有还是女人。

他会流血。

那天他很慌张，‌‎‍内‌‌裤‎‍‌‎‌上的那一滩血仿佛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他做不成男人了。没有男人会应对从屁股里流出的血，那是女人的事。经血，处子血，都是女人的血。经血是肮脏的，处子血是高贵的，这是李俊平对李没有的第一次性教育。

他感觉自己背叛了妈妈，也背叛了爸爸，他不知所措，于是在厕所里哭了出来，是黎有救了他。

黎有是女人。

李没有本不该告诉任何人，他还可以做女人的事，可他太惶恐了，需要依靠，所以告诉了黎有。黎有给了他一包鼓鼓的东西，洁白，柔软，叫卫生棉。黎有还告诉他，流血是正常的，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有时还会伴随肚子痛。

李没有吓了一跳，什么，光流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做女人这么辛苦，这么困难。

他问黎有，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女人不再流血呢？黎有说，女人不流血了，叫做绝经，会老得特别特别快。

他又问黎有，所以你也会流血，对吗？可黎有笑了一下，不回答。

也是在那天，李俊平发现了他裤子上洗不掉的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李俊平说，儿子，你也到了长痔疮的年纪了。痔疮，你知道什么叫痔疮么？痔疮是男人屁股的伤疤。男人只要流血，就会留下一个以示英勇的疤痕。

自打上了初中，要住宿，李俊平觉得和儿子生疏了，没有尽到爸爸的责任，他难得感慨，满腹愁肠，一拍大腿示意瘦弱的儿子将屁股趴过来，他要给儿子上药。

李没有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裤子，摇头以后再摇头，将李俊平的好兴致全都破坏。李俊平的怒火总是比失调的月经来得还突然，一巴掌抽到李没有屁股上，疼得李没有直嗷嗷叫。他剥下李没有的裤子，在裆上发现了一块带血的卫生巾。

操！李俊平连尿兜屎兜都没替李没有换过，更何况这血兜？他又恶心又愤怒，一脚踹开了李没有，大声叫唤起刘飞萍的名字，这个臭婆乸！整整骗了他16年！她给自己生的分明是个怪物！他连甩了刘飞萍好几个巴掌，嘴里念念有词，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李俊平的小拇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像个尖（△），打在刘飞萍圆盘似的脸上（○），发春的猫一样挠出好几道血痕。

为响应计划生育，当年他可是被抓去结了扎的！现在怎么搞？李没有和他妈一个鼻子通气，将自己的儿孙命都算计进去了！李俊平打完女人打儿子……不，李没有不是他的儿子，李没有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李没有正是从那天开始，明白了他既非男人，也并非女人，他是不男不女。

女人啊女人……那晚浑身淤青的母子躺在一起，刘飞萍呢喃到，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话呢，为什么你非要做女人呢？

可是妈妈啊，是我想要做女人吗？李没有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是读高中的蒋希君教会了李没有做女人。

蒋希君在人和人只隔着一块塑料布的浴室里发现了李没有的秘密。李没有狼狈，浑身淤青，双腿之间有血流下来。

他看向李没有干瘪又丰腴的腿，突然笑了：李没有，原来你还可以做女人。

蒋希君是第三个给李没有买卫生巾的人，也是第一个觉得李没有像女人的人。

蒋希君家很有钱，李俊平说他们是里田镇最富的一户人家。蒋希君家从爷爷辈开始，就下南洋经商，发迹以后又跑去香港。李俊平说着说着，又开始恨铁不成钢，往李没有脑袋上抡了一巴掌，你妈连做个女人都做不好，生下来的东西连女人都做不成！

我和蒋希君他爸多少有点交情，要是你是个女的，把你弄到他们家做老婆的能耐还是有的。李俊平将啤酒瓶重重地砸到桌子上，可惜你不争气啊……

李没有不敢说，爸爸，可是我已经和蒋希君搞到一起了，我恋爱了。

十八岁的蒋希君说，李没有，不要哭。在我这里，你想做女人，就做女人。你想做男人，就做男人。

十八岁的李没有还会天真地流泪，天真地想，为了蒋希君。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哪怕做女人比做男人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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