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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没来生的人,要来帮信有来生的人,你说可不可笑?”

-----正文-----

周故神情不变,但没有作声。江繁把烟头碾成一团,指头发白也没松开。

他盯着那团干瘪的烟头,说:“我没有再找过纹身师,直到Lotus爆炸前。后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纹身师也和他们同流合污,怎么会被送去金三角?”

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呼吸声清晰可闻,周故听见江繁的呼吸从粗重变成奇异的平缓,然后江繁开口了:“我还不明白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在陈奇手下做事?”

“还能为什么?”周故手腕一抬,烟头就落到烟灰缸里。他双手合拢,搭在身前,长腿交叠,脚尖晃了晃,姿态松弛,漫不经心,“到了泰国后,我妈找了个当地华人结婚,人家不乐意替别人养孩子,我到处找事做,后来才知道上班的地方是陈奇的产业,那时也走不了了。”

江繁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做出别的反应:“那你……”

“铃铃……”周故摸出手机,直接按下接听,“到了?在五楼,上来之后在外面等。”

江繁皱眉:“你要监视我?”

“是怕你做出格的事。”周故说。

“陈奇的人?”

周故发出一声嗤笑:“我的。”他放下腿,凑上前拍了拍江繁的脸,“你的命在我这里才值钱。”

说完,他没有改变姿势,而是加快了语速说:“那家纹身店的确是老林的地盘,但坎莱不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策划Lotus爆炸的不止差瓦,你查到人口贩卖后,坎莱自己也查出了一些东西,一旦动到他们的核心利益,那些人会不择手段。坎莱的下场只有一个,但因为他身份特殊,在芭提雅动手会引人注目,所以才调他到金三角,我帮过他,所以他在临死前告诉我这些事,让我找到你、保下你。你的卧底身份没有暴露,直到今天,这些证据……”

周故和江繁一起看过去。

“……一直扣在我的人手里,和差瓦、陈奇有牵连的人都不知道。”门外响起敲门声,周故没有理会,外面的人也没有再敲,“你现在的处境和当年的坎莱一样,想做一些事,却不知道谁可以相信。”

周故在江繁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江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周故轻笑:“我不会再说让你信我这些话,刚刚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你。外面的人只负责保证你的安全,你什么事情都不用跟他说。”

江繁问:“你呢?”你不再需要我的信任了吗?

周故慢慢靠在江繁身上,抱住他。

“我当然可以相信,但我已经没什么能帮上你的了。”

江繁顺着周故的脊骨摸下去,拍了拍他的腰心:“我可以帮你。”

周故只是摇了摇头,他扶着江繁肩膀,端详着什么,忽然很浅淡地勾了下唇角,然后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说“我先走了。”

阿提正在门口偷听,周故拉开门时来不及收势,被撞个正着,但周故匆匆点了下头便径直下楼。

周故脚步不快,听力又极好,听到阿提对向江繁自我介绍,江繁却没有说话。

响起来的脚步声应该是阿提的,关门声之后也再没其他动静。

周故在楼梯口磨蹭许久,难以再耽搁下去,终于离开。

离11∶30只差二十分钟不到,周故用力踩下油门,在车流中穿梭,堪堪赶在饭点前停在别墅前。

周故把钥匙扔给门童,熟门熟路地走过前院,没等门口的安保询问,便自觉摸出身上的枪递了过去。

“陈叔到了?”

“还没,在会客室见人。”

周故点点头,拐到前厅。那里已经坐着几个人,老林、乍都帕、索坤,还有几个不常见的面孔。

老林已经是这群人里跟陈叔最久的,见周故到了,第一个开口:“纳塔蓬有点本事啊,能让陈叔把我们都晾在这里。”

周故没接话,给自己倒了杯洋酒,浅酌小半口后,才闲闲对着左手边的一人晃了晃酒瓶,“来一杯?”

周故和老林宿怨极深,他们这些人都听说过,乍都帕懒得被扯进他俩之间,沉默地摆了摆手。

“你倒是沉得住气。”老林在周故手里吃的亏不少,偷渡那是第一回,永生难忘,即使同在陈叔手下做事,也总想挫挫他的锐气,“听说你在妙瓦底的几个点都被端了,今天急着来请罪?”

周故像没听见,抬手招来仆人:“这酒发酸,你去换一瓶。”

老林面色一僵,嗤道:“毕竟年轻,只知道讨嘴上便宜。”但到底没人理他,他也只好讪讪闭了嘴。

新酒刚开,楼上就传来陈叔的声音,打算留纳塔蓬吃饭。周故坐的地方碰巧能看见纳塔蓬,他换了身衬衫西裤,老老实实地跟在陈叔身后。周故淡淡别开眼。

陈叔贵人事忙,喜欢在饭点谈事,一顿饭吃完,事情也有个了结,残羹剩饭正好和蠢材废物一同清理得干干净净。

周故照旧坐在陈叔右下首,对面正对老林,纳塔蓬虽然是客,却被安排在了末尾,挨着索坤。人人心里有了计较,心怀鬼胎地举杯先敬陈叔一杯。

酒是周故让人换来的酒,陈叔闻了闻才喝下,周故接过酒瓶给陈叔重新满上,才说:“最近想换换口味,开了您的好酒。”

陈叔饶有兴致地“哦”了声:“什么时候也学会品酒了?”

“最近刚入的门。”周故答了话却不坐下,苦笑着叹了口气,一副请罪的姿态,“妙瓦底……”

刚起了个话头,陈叔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了。”陈叔安抚地拍拍周故小臂,“先坐下。”

仆人们沉默而快速地铺好餐巾,给每个人布菜,接着齐齐退到墙边,站成一桩木偶。

“那两兄弟做事太过张扬,惊动了那边的军方,惹来这场围剿。”陈叔对周故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你谨慎,刚听到风声就把设备和人都撤走。”

前半句话是对周故说的,后半句话就是对在座的人说的了。

陈叔在泰缅盘桓多年,从走私起家,到后来涉足其他黑产,还从没有一个像周故手里捏着的网诈产业这么暴利。比起毒或军火,网诈只要设备和核心人员都在,随时都能重新开始。

这一次围剿妙瓦底,于他们而言实属无妄之灾,陈叔的消息网都没能挖出风声,周故居然能提前预判,几乎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了。

周故早跟陈叔通过气,现在无非是做场戏给其他人看看,他的戏份方唱罢,便施施然看别人上场。

妙瓦底在缅甸东部,和泰国的小镇美索仅隔着一条莫艾河,最窄的地方不过十米,偷渡和人口贩卖都喜欢走这条路线。而且这里盘踞着多方军阀势力,这也意味着能在这里立足的人都有强硬的背景,泰缅之外的势力很难插手。

在过去,周故的产业其实并不在妙瓦底,而是分布在果敢和佤邦,但前些年这两个地方都被清缴,他们不得已转移到了妙瓦底。好在这里也是陈叔多年经营的地界,周故才能插入一脚。

只是这样就不免动了别人的蛋糕。周故咽下一口牛排,撩起眼皮瞟了眼老林。

陈叔发家后跟军政两方都搭上了关系,早早洗白到明面,除了经济时报,连时政新闻也常有报道,以华侨企业家、慈善企业家的身份为人熟知。早年的走私和人口贩卖生意全都脱手给老林,哪怕现如今这门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老林凭着打江山的情分在,还是稳坐第二把交椅。

陈叔之后,妙瓦底这块地方一直由老林经营,周故陡然掺进来,分资源分人手,即使陈叔有命,他也只会把矛头对准周故。

这次那边围剿妙瓦底,除了捣毁网诈园区,几乎还把所有路线清理了一遍,惊动得泰缅两国都不得不紧急声明,表示会对边境加强管控。

说到底,这次损失最惨重的反而是被火星扫到的老林。

周故听了两耳朵热闹后很快就觉得没意思。老林这个人心狠手辣,年纪越长却越没有脑子,蠢事做得多,错也认得快,但就是冥顽不灵。陈叔身边已经没有几个老人,待老林的情分不免厚一分,但情分若总是只消耗,迟早会耗尽。

果不其然,陈叔发了话,让老林这段时间避避风头,把手里的人先“借”给纳塔蓬一段时间。

周故慢慢嚼着嘴里的烤乳猪,余光瞥到索坤,对方沉默不语,也在默默吃饭,仿佛陈叔要纳塔蓬插手的不是他管理的产业。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却并不会感到多少悲凉。无论是他自己、索坤、乍都帕或纳塔蓬,都是陈叔用得较为顺手的狗。台上他们都是XX贸易公司或制造公司的董事或经理,不知情的人还要赞一句青年才俊,台下干的脏事足够他们枪毙十回八回,是有需要时就可以被放弃的棋子。

周故早已知情,并不后悔。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陈叔忽然问。

周故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角,回答道:“一个慈善组织。”

陈叔难得意外:“慈善组织?”

“是个教育援助的慈善组织,负责人来自瑞士,团队里有几个中国人。围剿行动前,这个组织忽然撤离,我猜他们可能收到了什么消息,借口请他们吃了顿饭。”周故看陈叔感兴趣,多说了几句,“最开始为了方便做事,在掸邦注册了一家跨境贸易公司,有些账走的是慈善捐款的名目,刚好政府军那时要在国际上争取声援,就配合他们搞了个慈善基金会,那个教育援助的组织和基金会有合作项目。”

陈叔靠着椅背,慢慢笑起来:“你倒是路子广。”

周故也跟着笑:“都是碰巧。”

“慈善组织的人呢?”陈叔端起酒杯,“都撤离了?”

“死了。”

“死了?”陈叔抬眼。

周故:“帮助他们撤离的是政府军,但在路上遇到KNLA,双方火拼,负责人和好几个组织成员都死了,剩下的几个人侥幸存活,却都不知去向。”

“落到谁手里了?”

“不知道。”周故顿了顿,说,“只能查到他们最后的定位在贝昆镇附近的莫耶地区。”

陈叔没有再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那几个幸存的人凶多吉少,也许政府军一开始真的打算帮他们撤离,但死了几个人以后,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而KNU绝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掸邦。

这样的事在边境不稀奇,每年都会有一些涉世未深而又心怀理想的人消失在世界上,这里是吞噬希望的恶土,鲜血喂饱了每一寸土地,哪怕有些人的更热、更鲜活些,也不能滋润出花朵或新苗。

“那群白人,”老林不屑轻哼,“被宗教祸害得没脑子。”

乍都帕看了他一眼,老林来了劲头,提高声音道:“自以为是救世主,成天援助这个援助那个,一天天指手画脚,死了也活该。”他向陈叔凑近,诉着苦水,“这次大家都没得到消息,确实让我们措手不及。这小徐得了信,也没来通通气……”

老林絮絮叨叨,见陈叔一直不吭声,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干笑着坐直了。周故其实没吃饱,老林说话时,他跟着陈叔动了两筷子,吃得没滋没味,等到陈叔也搁了筷,他便也端着酒杯慢慢喝。

“信上帝的人,认为今生多做善事,日后就能上天堂。信佛的人,也信轮回转世,这一生结束,还有下一世。”陈叔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缓缓说道,“一群没来生的人,要来帮信有来生的人,你说可不可笑?”

周故捏紧了杯子,笑得却很松快,附和道:“可不是。”

陈叔睨着他,笑了笑:“东南亚这片地方不大,还有很多人嫌它脏,总想给它洗一洗、净一净。但这里的人只会觉得,这一世不好,是上一世不修,下一世如何,总归这一世没法选,死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豁出命去或许有可能赚大钱。如果哪天这里真的没有毒品、走私、电诈……他们是会感谢终于能脱离苦海,还是怨恨重返贫困?”

陈叔扫视一圈,不需要得到回答,摆手让他们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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