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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餐又收拾妥当的邱翼走到沙发旁便坐下拥住窝在沙发里的毕忱，毕忱随之歪了歪脑袋避开挠上脸颊的发丝，他不是第一天知道邱翼黏人，亦任由对方浪费时间在抱他这件事上。

一人无声地滑着手机，一人安静地抱着另一人。

从落地窗透进的阳光衬得那张靠在肩上的脸更显舒服与惬意。

“车到了，下去吧。”毕忱忽然轻吐道，视线却没从屏幕上离开，随着话语离开他身体的是肩上的脑袋和那透着不舍的双手。

“我走了。”邱翼在毕忱脸上落下一吻轻吐道。

毕忱终于舍得抬起视线轻应一声，继而目送邱翼离开房间。

房间随着闭合的房门重新归于安静，毕忱缓缓转头朝落地窗看去，路过的暖风无声拂动落地帘，轻薄的透纱掩过折射在地砖上的光线又落下。

天气好好。

无声的感叹出现在毕忱心里，他稍垂眼帘感受着这宜人的一切。

离开起跑道的飞机平稳地行驶在天空中，迈出酒店房的双脚缓步在街道上。

这座城有着舒服的天气，宜人的温度，温暖的氛围，或许正是如此才滋养出那般温柔的人。

那双脚平缓地经过商铺门口，迈过这城中的一个又一个路口，终是稳稳停在墓园里的小道上。

沐浴着阳光的墓地承载着长眠于此的逝者，亦承托着缅怀逝者的活人。

毕忱离远就看见倚着墓碑坐于地面看书的女士，他合了合眸便朝那墓碑走去。

女士因变动的光线抬头，她看过毕忱一眼便垂脸抿笑，继而转头看向墓碑问道“没赶上葬礼？”

毕忱不做言语地弯腰坐下，他盘膝于女士身侧看着堆叠在其身边的书籍开口问道“借我一本？”

女士含笑朝毕忱摊了摊掌心毕忱便毫不客气地挑选起书籍，她见毕忱这幅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他的学生？”

“算是吧。”毕忱边挑着书边随口回道。

被拨乱的书籍重新堆叠在女士明了的点头间，毕忱头也不抬地揭开书籍。

二人于碑前静坐阅书，就似他们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举动，只不过当初一同静坐的人如今已化为一块墓碑般。

墓地不乏前来看望逝者的在世人，时光流逝在出现又消失的脚步间，消失在随着花束落下而离去的身影间。

光线变化在沉浸于文字的人其注意力外，毕忱忽然被碰了碰手臂，他抬头就看见递来的面包。

“谢谢。”毕忱略显迟缓地吐道，五指一点点握住掉进手心的面包。

女士随之转身拿出一支饮品放到毕忱身边便自顾自地拆开面包张开嘴，毕忱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那般似曾相识，他上一次与别人一同坐于草坪上咬面包是何时的事？

他记不清了。

毕忱呆滞地放下书又拆开面包，他食不知味地咀嚼口中的食物，双眼半合在扬起的脸上。

“很舒服吧？”女士含笑吐道。

毕忱无声地收回下巴闷应一声，女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便坐直身体让背脊离开墓碑，她边盘膝边仰脸缓缓扫视周遭的景象。

“我也是遇到老师之后才决定要定居在这里，宜居又舒适，真的很适合懒人。”女士笑着感叹道，她并不在意毕忱是否有所回应，话落便慢悠悠地咬下一口面包，连视线都不曾往毕忱身上偏移。

“你不像一个懒人。”毕忱放下面包捻起饮品说道。

“是吗？”女士带着些许诧异的神情扭头笑道。

毕忱点头吐出一声肯定的轻应便将打开的饮品送往嘴边，女士垂眸一笑便转脸看向墓碑说道“老师总叫我慢一点慢一点，可是心不静要怎么慢？所以我选择走老师走过的路，希望有一天我终能成为他所期盼的模样。”

“会的。”毕忱看着碑上的文字轻喃道。

“谢谢。”女士带着笑朝毕忱说道，她收好垃圾便重新揭开书籍，任由毕忱看着墓碑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

期盼。

过往里的他曾收到过许多别人对他的期盼，而他好像并没有让人失望过，他好像一直都有好好地将别人对他的期许变为现实。

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过往的毕忱有着清晰的目标，亦勇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但如今的他却迷失在自己曾经的果敢里。

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毕忱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如今的他再也没有过往的那份勇敢，再也没有直面自身渴望的勇气。

天色变化在文字入眼间，暗沉在书籍离地后。

邱翼能将毕忱从墓碑前带走一次却没办法让此时的毕忱从墓碑前离开，他终是枯坐到夜深露重之时。

五指在微弱的光线下躲在阴影里悄然地朝墓碑伸去，毕忱缓慢地将指尖置于碑面又任其自然滑落，他终是撑地让自己僵硬的身体站起，带着略显踉跄的步伐消失在微光之外。

他还没和老头见上一面，还没和对方好好说过话，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但独独不曾想过对方可能是一个已然踏进生命倒计时的人。

世事无如果，即便他再怎么懊恼时间终是不会逆转。

有些人总会在做选择时预想最坏的结果，而毕忱承不住那些预想之外的结果，就像当初知道另一个毕忱的存在时，他承不住，但却担得起，哪怕其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仍要自己站稳双脚直起被压弯的膝盖，双手能借助的也只有自身的大腿。

他想过，或许邱翼终有一天会选择从他身边离开，或许他会抵不过岁月而选择和邱翼在一起，可只要想到自己竟奢望拥有一份爱恋他便忍不住讥嘲自己。

从他接过毕忱的遗物时他便选择放弃爱情，如今的他又怎好意思想要去爱？

他想象不到自己和邱翼在一起会是何种模样，他只能想到无数引发矛盾的导火索，只能想到那双一直饱含爱意的眼睛终是失去光亮的模样，只能想到自己再也站不起身的一幕，而他根本无法预计自己是否能够面对那样的一天。

果敢源自于对新生活的向往，怯懦出现在现实的痛击下，畏缩产生在岁月的流逝里。

毕忱不知什么是令人无法承受之痛，他只觉得不管是什么苦痛，只要敢来他便敢尝一尝，可如今的他却不敢让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靠近他任何一点。

逃避或许并不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对一件不急于处理的事情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毕忱从来不急于取得一个答案，他习惯性地沉溺在岁月里，就像他任由所有情感独自留在那黑暗的角落里，又任其自生自灭在落满枯叶和灰尘的花园中。

他独自一人捕捉着城中的一树一木，踏过瓷砖亦迈过绿地，看过日出亦陪伴明月，就像他曾经独自一人摇晃在装满货物的车厢里时，就像他曾经独自一人带着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停在路灯下呕吐时。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从不期盼有何人能扶稳酒醉的他，更不期待任何人能将他从昏暗的车厢里抱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迈步在路灯下，更是自己从敞开的车厢门跳下。

悲伤总会被时间淡化或深埋，短暂的旅程终有结束的那天。

独自一人踏上归途的毕忱在加油站里倚着自己的车欣赏着那稍纵即逝的晚霞，手里的饮品随着时间浮现冷凝水，水珠顺着手心滑落又滴下，他合了合眸随意地换过手甩了甩便转身上车。

车头灯常亮在道路上又熄灭在汽车旅馆的停车场里，毕忱带着一身困倦无力地摔进床被里，仍穿着鞋子的脚心微微晃动在床边又停摆在一室安静里。

没什么不行的。

无聚焦的双眼倒映着天花的光圈伴着心中无声的低喃。

毕忱合了合眸便起身朝浴室走去。

热水澡往往能带走人一身的疲惫，就似在尘世中给人的灵魂进行一场洗涤，但却无法给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带去任何安抚。

没什么不行的。

那是一直支撑着毕忱的一句话，没有亲情又如何，暂时的妥协又如何，失去友情又如何，选择放弃爱情又如何，孤独终老又如何，没什么不行的。

闭上双眼的脸迎着水流仰起，落下的水珠在其上碎成波光粼粼的玻璃渣。

毕忱坚毅得像被压折的雪中梅，谁也不知那艳丽的花朵会不会下一刻就与其上的积雪一同碎落在雪地中，他也不知还能带着这样的自己走多久，带着这个早已丢失自己的人。

终于到家的毕忱放下东西又给邱翼发去一则信息便随手抛下手机，空置多天的房子终是收获些许人气。

一切在日出日落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毕忱看过手机里说这周没办法来找他的信息便随意地移开视线，五指随之拆开刚刚拿回来的包裹，那延时送达的信件终是落进毕忱手里，其中的文字顺着展开信纸的双手倒映在毕忱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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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别怕

愿你能对镜中的自己展露喜悦的笑容

愿你毫无心理负担地漫步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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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湿双瞳的泪水扭曲了文字模糊了视线，毕忱颤着捻信的手狠狠地咬住后牙槽，颈筋跳动在屏蔽氧气的口鼻下。

没什么不行的？

下弯的嘴角无声勾出自嘲的浅笑，泪水平缓地从闭合的眼角滑落。

毕忱不禁侧头往回收起下巴，喉结顺着皱动的眉心缓缓滚动，他用力地吸了吸舌便睁眼站起，信纸随着迈动的双脚飘荡在空气中。

冰块随着打开的冰箱落进杯中，烈酒顺着无法停止的泪水撞在冰上。

毕忱无声地咽下一口酒，他单手撑在台面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苦涩发辣的嘴角勾动着无力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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