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正文-----

半躺在沙发上的邱翼抱着趴在他怀里的毕忱不厌其烦地擦拭着胸前的湿发，另一只手正握着手机订购被毕忱化为垃圾的物品，指尖在风筒的数字上再次轻点，无声的叹息出现在其心里，攥着毛巾的五指仍平缓又轻柔地拭着发。

“抱我进去吧。”毕忱忽然轻喃道。

邱翼应声便抱起毕忱走进房间，两人双双落在房内的地坐沙发里，毕忱侧了侧身就钻进邱翼怀里。

一人舒适地躺在沙发里亦躺在温暖的怀抱里，一人心甘情愿地搂着怀里的人任由自身半边身体落于硬实的地面。

邱翼扭头看了看凌乱的床又转眸看向怀里的人，终是放弃起来收拾的想法，五指继而举起手机。

眼前的屏幕从付款页面化为桌面又化为其他页面，随着指尖滑动而变化的屏幕不知何时顺着指尖落于地面，又在无声中一点点熄灭。

当邱翼醒在一片漆黑中时便知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他皱了皱眉便抬起手机看时间，继而转眸看了看睡在怀里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又轻缓地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转动的视线落在早已被重新置办好的柜子上，邱翼注视玻璃后的文件几息便抬脚走去打开柜门。

毕忱顺着耳里的声响睁眼便看见邱翼正盘坐在地，身边是散布的文件与纸张，他无声地闭上双眼再次投入周公的怀抱。

嘈杂。

毕忱的睡梦世界里满是嘈杂，尽管邱翼的动作再小再轻，因其出现的声响都能落进毕忱耳里，或是清晰的，或是模糊的，或是延迟般的，但他却不愿再次睁开双眼，直到他昏黑的世界里满是寂静，他猛然睁眼坐起。

入眼的是不虚不实的满室阳光，已被整理好的柜子，以及干净整洁的床被。

醒后的世界就如刚刚那般寂静，他看不到邱翼亦听不到家里有何声音。

毕忱呆坐几息便缓缓地抱着双膝将脸埋进其中，头顶那翘角的发丝更显突出。

脚步声出现得那般突然又那般让毕忱错愕，他抬头就见邱翼边朝他走来边含笑吐道“醒了？”

毕忱略显呆滞地轻喃一声，邱翼抿动笑容便弯腰将毕忱抱起。

微晃得脚心终是在双臂间稳稳落地，毕忱带着两分没睡醒的恍惚感看着镜中的邱翼侧身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去做饭，你先洗漱。”邱翼含笑柔声说道，还不忘抬手压了压那翘角的发丝。

毕忱呆滞两息又迟缓地扭头去看已无背影的浴室门框，他不禁眨了眨眼便回头拿起牙刷。

泡沫随着手臂的活动裹满牙齿，又随着水流落于洗手池内，随之出现的是那克制的干呕声。

隐在漱口与水声中的呕吐声不清不楚地飘进厨房，邱翼下意识扬声唤道“忱忱？”

动作在台面上的双手在唤叫没得到回应后终是滞停在空气里，连双脚都不自觉地朝厨房外迈动几步。

“忱忱？”邱翼再次扬声唤道，他歪斜着上身正正看向走道，似在仔细聆听般。

空气里随之出现一句满布不耐烦的回应，邱翼却因此抿出笑容，他无声地回身继续手上的事情。

浴室里的毕忱喘着促顿的呼吸看向新镜中的自己狠狠擦掉嘴角残留的污秽，苦涩的胆汁混杂着胃酸是那般令人难受又恶心。

水流终是冲净口腔亦冲净洗手池，毕忱迈着懒洋洋的步伐走进厨房又拉开冰箱，一旁的邱翼正忙着将餐食置桌，他见毕忱喝着水却一直盯着他看便开口说道“粥是早上煮的，已经不烫了，刚好入口，还是你想吃其他的？”

毕忱仍保持着喝水的动作盯看邱翼却没有说话，邱翼不禁停下动作看向毕忱轻问道“怎么了？”

“你有睡吗？”毕忱放下手中的水沉声问道。

只一句就让邱翼忍不住皱动眉心，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哑，那并不像是因为刚起床而出现的沙哑，他顿时明白那模糊的呕吐声并不是什么错觉，但他却不能直接戳穿对方眼下的伪装，他扯动笑容说道“睡了。”

暂停的动作随着话落继续，毕忱在一旁冷眼看着讥讽道“又是翻箱倒柜又是收拾房间，开门收件装镜做饭，你说你有睡？”

不屑的嗤笑随着毕忱坐到椅上的动作出现，他眼也不抬地捻起勺将清粥送进嘴里，邱翼无奈地笑道“有睡，睡得没你久而已，吵到你了？”

“吵死了。”毕忱不爽地吐道。

“那我下次等你睡醒再弄。”邱翼不甚在意地笑道。

毕忱不作回应地用着餐，眉心不时缩动着，惹得邱翼也随之轻皱眉心，他清楚对方并不是不满意眼前的餐食，而是那刚刚吐过的身体仍感到不适，他心疼地垂下脸，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对方承受所有的痛苦，但他却不能。

邱翼无声地放下餐具抽出一张纸巾拭嘴，他边迈步边说道“我先走了。”

“你有什么急事吗？这么着急走？”毕忱头也不转地说道。

迈动的双脚随之停在地面上，邱翼停在毕忱背后却转不过身，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话，他只知自己不想让对方再呕吐，离开或许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毕忱在邱翼的沉默中抬脸直视空无一人的桌对面说道“你要我自己洗碗？”

邱翼不禁咽了咽喉哑声说道“我想你现在应该不会想看到我。”

“你怎么知道？”毕忱轻笑着反问道，随即扭头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你洗漱的时候是不是又吐了？”邱翼轻声问道，却执着地背对毕忱。

毕忱吐出一声嗤笑便落地走到邱翼面前，双手随之抬起轻扣对方后颈，他稍稍前倾贴近对方笑道“所以呢？你该不会是觉得你这张脸丑吐我了吧？”

“你对我应激了。”邱翼满是心疼地说道，眉心始终轻皱着。

“我随便吐一吐就是对你应激了？”毕忱甚觉好笑般说道，连眉都跳动两分，满脸写着打趣。

“不是吗？”邱翼哑声反问道。

毕忱无奈般笑着摇了摇头便轻轻吻过邱翼的双唇又含笑吐道“是吗？”

邱翼无声地垂了垂眸便抬手将肩上的双手拿离，随即转身回到厨房收拾。

平稳迈步的背影倒映在毕忱双眸，如贤妻良母般的身影亦落入他眼里，没收到邱翼任何一点关注的毕忱脸上的笑意终是一点点消失，他稍稍垂眸弯腰捻起矮桌上的香烟点燃。

荡于空气的白雾随着迈动的双脚飘至阳台，毕忱臂撑围栏俯视着路上的街景不自觉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毕忱吸进一口烟便仰脸缓缓吐出白雾，他看着被烟雾模糊的天空勾了勾唇角。

是不是应激，对什么应激，于一个常年和心理医生打交道的人而言自身再清楚不过，他只是不曾改变过自己面对应激的方式。

彼时鲁莽的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依旧鲁莽，他躲够了也藏够了，他早就忍受不了那个只会躲藏的自己，即便他如今还在躲还在藏，但他却不允许自己在面对自身情况时躲藏半分。

肮脏又如何，洁白又如何，那皆是属于他的回忆，青涩又如何，放荡又如何，那都是他毕忱。

年少怯于示爱又如何，‌‎成‌‍‍人‍‎‌敢于爱护又如何，那皆是对方的表达，对方让他觉得自己宛如天上明月又如何，让他意识到自己贱如烂泥又如何，那都是属于他的邱翼。

毕忱转身灭掉烟便径直走进厨房从后拥住邱翼，无声的双臂来得那般快速又用力，让邱翼不禁愣住，他见毕忱迟迟没有动静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本来打算什么时候走？”毕忱轻缓地吐道。

“晚上，陪你吃过晚餐再走。”邱翼柔声回道，滞于空气的双手随之落于腹前的双手上，拇指轻柔地缓缓抚着指下的肌肤。

毕忱蹭了蹭脸下的背部哑声说道“再做一次吧，我想要。”

邱翼垂着脸看着紧紧扣住他的双手柔声哄道“不做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不行？”毕忱顿时甩开双手讥讽道。

邱翼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托起毕忱的双手说道“是我不行，我帮你口好不好？”

毕忱一脸不爽地甩开邱翼便转身迈步，他边走进走道边说道“不做你就走。”

无奈的叹息轻浅地出现在厨房，邱翼满是苦闷地合了合眸便转身走进工作室，他倚着门框轻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我只想吃你。”毕忱坐在画板前头也不扭地说道，话里满是无理取闹与不爽。

邱翼认命般垂了垂脸便抬脚朝毕忱走去，他蹲在对方身边稍稍仰脸说道“忱忱，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我不做更不舒服。”毕忱冷着张脸闷声吐道，双眸随之落进对方眼里。

那双眸里满是冷漠与麻木，看得邱翼揪心不已，毕忱却对那流露的心疼视而不见般平缓地回正脑袋又提起笔。

邱翼沉默地注视毕忱几息终是抿动嘴角哑声问道“除了这个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毕忱冷声吐道，双眸仍倒映着画板，笔下的走向依旧流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