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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翼仍松不开眉心地轻声吐道“去了。”

“他们哭了吗？”毕忱忽然嗤笑道。

“哭了。”邱翼如实回道，但他放在邱翼背上的手却不敢再抚。

“你觉得他们在哭什么？”毕忱蔑笑道。

邱翼动了动眉心说道“因为失去了一个儿子。”

毕忱顿时嗤笑一声说道“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儿子，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精心培养又懂事听话的儿子。”

攥着衣物的双手随着话音轻推邱翼，毕忱抬起头看着邱翼笑道“他们接受不了一个土生土长的同性恋儿子，但是可以接受一个遗落在外但私生活差乱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要是个同性恋，你说好不好笑？”

邱翼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见毕忱在他眼前笑得仰起脸，他随之抿了抿嘴角保持沉默。

毕忱笑过便摆正脑袋皱眉又带着笑，面带讥讽地说道“原来我在母胎里的时候有个兄弟，但是这个兄弟夭折了，而实际是当时的产科护士收了钱从外面拿夭折的孩子换走了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最终被国外的一对夫妻收养。至于我兄弟从妇产科消失到出现在福利院的这段时间是空白的，那个护士只是说把孩子交给了人贩子，而福利院则说孩子是流浪到在福利院附近时被院长发现带回去的，你说有没有这么巧？从出生证明到护士自供手书再到领养文件，所有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这么巧啊？”

话说到这里毕忱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满脸写着质问时的气愤，而这份气愤却不是指向邱翼的。

毕忱气极反笑般笑出一声说道“这个Plan B 从我出生开始就Plan 好了，只要我坏了，他们就能让我改头换面再来一次。”

毕忱轻摇着头说道“我不会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他们要毕忱死，要我毕忱死，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毕忱，还有一个不愿意认祖归宗的毕忱，只要我一天不愿意回去，他们就只能当作不知道有现在这个毕忱的存在，我可以不停搬家，可以环游世界，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到那个家！”

指尖随着话音用力地绷直在半空，瞪大的双眼微微泛着红，双眸颤动得似会荡出浪花。

邱翼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人，他在毕忱的呼吸声里缓缓抬手握住那用力绷直的手，继而将其带回二人身体间，他轻抚着手里的用力的骨节轻声说道“环游世界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吗？”

那张满是柔意的脸与毫无杂质的双眼让毕忱顿时弯下嘴角，泪水终是不争气地顺着颧骨滑落。

“他死了…”毕忱哭着嗓喃道。

邱翼心疼地皱了皱眉就将毕忱拥进怀里，五指仍握着那松不开的拳。

泪水一旦流落就像那从坏水龙头涌出的水流，邱翼在几息间就感到肩颈已然湿漉漉的，他耐心地抚着毕忱的背脊，试图安抚怀里的人。

“如果我没有任性…没有那么渴望自由…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他可以拿着…不停打进账户的钱…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困在冰冷的骨灰盒里…听着…听不懂的语言…看着一个…又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毕忱嘶哑着嗓断断续续地说道，被邱翼握在手里的拳却越攥越用力。

邱翼不禁抿着嘴角看向天花板，他浅吸一气哑声说道“如果我当初早一点和你告白，现在会不会就是另一种情况？”

那久握到骨节发白的拳头顿时完全松力，毕忱轻笑道“早一点？你能早得过我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吗？”

邱翼无声地咽了咽发苦的咽喉用力两分拥紧怀里的人，他深知毕忱的气愤与自责，更是从毕忱的话里肯定了多年前的猜测，对方根本不会放任自身喜欢上任何人，因为自对方懂事起就已经做好逃离的打算，一个一心想逃离的人不会被任何事物绊住脚步，哪怕只是一份不打算述出的喜欢对方都不允许自身拥有，他确信对方是喜欢过他的，在对方主动来找他上过一次又一次床后，他确信自己在对方眼里看到过情爱之喜，但对方却从不允许这份喜欢停留在其心里。

他并不能在认识对方之前向对方表白，更不可能改变那伴着毕忱出生的Plan B，但如果他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对方后能够和对方表白，那如今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邱翼也只能闭上双眼更加用力地拥紧如今的毕忱。

当初的邱翼不敢告白，他没有勇气去走一条不确定的路，亦没有能力保证自己能够护得住谁，但如今的他已然能够带着最真挚的感情与对方说‘我爱你’，能带着自己创造财富的能力与对方过完余生，他再也不想放开怀里的人，哪怕怀里的人不需要他，他也无法松开双手。

毕忱被抱得有些疼又有些喘不过气，但他却任由对方越来越用力地抱着他，他不知道对方当初若是和他表白会给他带来些什么，他却知那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不会动摇他的决心，年少的他有下决定的勇气，有坚定的韧性，但他却没有放任自己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胆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过邱翼，在意识到对方对他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欢后，在一次又一次和对方上床后，但他却总会自问那份喜欢到底是被感动的喜欢，还是做爱做出来的喜欢，他不知道怎样才算喜欢，怎样才算爱，他并不会让自己浪费时间精力在情爱上，不会让自己困在笼中时为一些儿女情长分神。

曾经同戴一副面具的二人如今一同待在灯下，一同为那逝去的时光或惋惜或追悼，一同为那共渡的岁月默哀。

沉默的时间似一瞬又似一夜，毕忱双目无神又完全放松，脸上的泪水早已干透，红肿的双眼干涩又痛痒，他却似不知要闭眼般，直到邱翼松开双臂他才合眸皱了皱眉。

双手随着双臂的放松轻捧毕忱的小臂，邱翼看着毕忱轻声说道“我收拾一下房间再抱你进去，你等一下我好不好？”

毕忱疲惫般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点了点头，他任由邱翼从他面前离开又缓慢地将双脚收到沙发上继而窝进角落里，脚步折返给他带来双眼上的冰凉与入喉的清水，他握着杯蜷在沙发上听着这深夜里的玻璃声，听着那柜体被移动的声响，听着那纸张扇动的轻响，他终是抱着个空杯在沙发的一角里掉进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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