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正文-----
灯火下的四壁内漫着食物的香气,荡着电视透出的些许声响。
邱翼在毕忱对所有事物的无视下终是稍稍垂眸无声叹出一气,他抬眸看向毕忱轻声说道“忱忱,吃饭。”
“毕忱死了。”毕忱面无表情又目不斜视地吐道,随即抬手抿进一口液体。
邱翼不禁合眸一笑,他轻应一声说道“毕忱死了,但还有一个毕忱活着,所以,先吃饭好吗?”
那双眼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无趣的屏幕画面上移开,毕忱稍稍垂眼就看清那器皿中的餐食,他勾着嘴角吐出一声嗤笑让自己的背脊离开沙发底座,五指随着置桌的饮品捻起餐具。
邱翼见自己制出的餐食被人送进嘴里不禁轻轻勾动唇角划出一抹浅笑,他合了合眸就自然地伸手捻起桌上的饮品送往嘴边。
“出柜的不是毕忱。”
毕忱忽然开口惹得邱翼抬起的肘弯停顿一下,邱翼缓缓咽下嘴里的液体便落目在毕忱身上,毕忱的视线却停留在那无趣的屏幕画面上。
“是被人诱骗吃下致幻药物的那个毕忱。”毕忱接着说道,他捻着餐具自然放松地弓着背,手里的餐具要掉不掉地停在器皿上方,他又嚼了嚼嘴里的食物继而说道“和男人上床的不是毕忱,是神志不清的那个毕忱。”
毕忱稍稍垂脸张嘴又含进一口餐食,他嚼了嚼又说道“死的不是毕忱,是连续几天不间断被喂下致幻药物,最后死于OD的那个毕忱。”
邱翼无声地合了合眸,他听不出那话里有任何的怨或任何的愤,毕忱是那般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昨天是晴,今天是阴,明天或许会下雨,他不禁侧头朝落地窗外看去,手臂再次抬起朝嘴里送去一口液体。
一声嗤笑出现在邱翼脑后,毕忱看着那后脑说道“你口中的‘忱忱’早就死了。”
邱翼不禁垂脸吐笑,他回头看向毕忱说道“你觉得我在叫谁?忱忱?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不知道。”毕忱瞥眼吐道,随即转回脸去吃饭。
邱翼哑笑道“你说毕忱死了,你还不是一样让我们叫了你这么久‘忱忱’?”
毕忱不满般动了动下颚,他垂着眼缓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又不语。
那宠溺又无奈的浅笑无声地浮现在邱翼脸上,他注视毕忱两息便将视线放在屏幕上,背脊随之靠往沙发底座。
“吃过了?”毕忱边吃边问道,脸象征性地侧了侧。
“吃过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邱翼稍稍挑眼看着那半张侧脸问道。
“不知道。”毕忱无甚情绪地吐道,视线百无聊赖地停在屏幕上,就像嘴里的食物与屏幕画面一般无趣又无味。
“回家之前去干嘛了?”邱翼稍稍歪头轻问道。
餐具顿时掉进器皿里敲出脆响,毕忱不耐烦般站起轻踢邱翼的腿说道“不想吃了,去洗澡。”
邱翼仰看着那张背光的脸无声地点了点头,又跟着那个背影踏进浴室,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体终于真实地站在他眼前,他不禁又合了合眸,双眸在灯下清楚地倒映着那个正在脱衣的身影。
毕忱从衣里露出脑袋就侧头看向邱翼,一声嗤笑随之从他嘴里吐道,他边接着脱衣边笑道“干嘛?什么表情?是梦碎了还是成真了?”
邱翼垂眸轻吐一笑说道“碎了才是真的。”
那接近赤裸的身体踩掉脚踝上的衣物就抬脚朝邱翼走去,手肘随着抬起的手臂微微弯曲,双腕随之落在邱翼的肩上。
毕忱勾动谑笑轻吐道“不脱吗?”
“帮我脱?”邱翼带着浅笑打趣道。
赤裸的手臂随着稍垂的视线滑落,继而用双手挑起衣服下摆。
那随着衣摆缓缓挑起的双眼是那般清楚地落进邱翼眼里,不管是瞳面的水光,还是那张脸上的神情,抑或随着衣摆缓缓触过他腹肌的指节,无一不在挑引着他。
那让他彻夜不能眠又遥不可及的人此刻近在眼前,他只需稍稍抬手就能将那幻影实实在在地拥进怀里,可惜他的双手抬起只为让眼前的人能成功脱掉他身上的衣服。
毕忱抛下手里的衣服回头就看见那稍稍鼓起的裤裆,他无声笑了笑抬手用指尖轻勾邱翼的裤边,膝盖随着指弯的滑动弯落,他跪在邱翼面前仰脸对上那背光的双眼,双手随之解开脸前的裤子。
指节不过刚触及内裤边缘,其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握住并带离。
那落于他人手中的五指似失力般稍稍晃动在空气里,毕忱并不在意邱翼制止他的动作,他轻吐一笑说道“干嘛?不是说碎了才真吗?”
“洗澡。”邱翼带着些许无奈说道。
“我都不嫌弃你你在意什么?”毕忱略觉好笑地说道,话音不过刚落他就故意露出诧异的模样说道“哦对,是你嫌弃我。”
那失力的五指随着话音稍稍用力攥起就甩掉手腕的钳制,那赤裸的身体随着自身吐出的一声嗤笑自顾自地站起又转身抬脚。
“我没有。”邱翼不禁垂脸失笑道,他抬脸便抬脚跟着毕忱走进水帘里。
邱翼停步在毕忱身后伸手拥住对方在其耳边哑声重复道“我没有。”
“我知道。”毕忱无甚语调地吐道,稍仰的脸迎着飘落的水珠更仰两分,而另一张稍垂的脸更用力两分压在他肩上。
那双臂在无声里一点点越发用力,用力得就像怀里的人正在奋力地挣脱他般,用力得就像第一次拥住怀里的人般,用力得就像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刺进对方的身体里般。
毕忱在那越加用力的双臂里不得不开口说道“邱翼,还洗不洗澡了?”
那双臂顿时就像从未出现过在毕忱身上般落在自身身体两侧,毕忱无奈般叹出一笑便转身压出沐浴露。
泡沫出现在双手里,出现在身体上,盖住指尖,亦虚掩那些留在身体上的性爱痕迹。
邱翼看着眼前带着青红的身体不禁想起初见这具身体的那天。
那天是他们生活里寻常的一天,以前的他们总会相约一起旅游,而那天正是抵达目的地的一天,也正正是毕忱生日的前一天。
那天的毕忱带着掺有酒精的身体跨过夜晚十二点的钟声,在朋友们的祝福声中踏进新的一岁,亦在邱翼的陪同下迈进那间酒店房。
多年的分房习惯任谁都不觉得这一次旅游和过往的每一次有什么不同,只有那两个如常入住同一间酒店房的人知道这一次的同房意味着什么。
同房,这两个人同房了这么多年,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真的同房。
当时的毕忱带着微醺的大脑和邱翼回到同一间房里,满脑子都是邱翼回复朋友打趣的那句‘礼物在房间里’,他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昏暗的环境与二人独处一室的情况,他只觉得浑身滚烫得似下一秒就会冒出白烟,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邱翼。
当时的邱翼见毕忱匆匆钻进浴室不禁夹眼露出笑容,他任由毕忱羞涩般躲进浴室,又任由那水声似永不停歇般流淌下去,他无声地坐在阳台仰看月色又眺望海景。
海风轻轻拂过沙滩,吹动邱翼的发梢却吹不动那不再出现变化的水声,吹不动那已经失焦的双眸。
“邱翼。”
一声唤叫从浴室传出,是清楚的,亦是清澈的,但那却唤不醒似失去意识的双眸。
“邱翼。”
一声提高音量的唤叫再次出现,那布着些许灰蒙的双眸终是聚焦。
邱翼边起身边回道“怎么了?”
“你进来。”毕忱扬声说道。
邱翼一推开浴室门就见毕忱赤裸着身体立在洗漱台前单手掩在胯前,那张毫无醉意的脸上满是紧张,双颊上的浅粉也不知是因为酒精滞留在体内还是因为这满室热雾,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美得让他心颤,只觉得那微微发颤的身体让他热血沸腾,只觉得那白皙的皮肤让他口干舌燥。
毕忱见邱翼停在门口不动就稍稍皱眉轻吐道“洗澡。”
邱翼垂眸抿了抿笑抬脚走到毕忱面前,继而抬起双臂将那带着水珠的身体拥进怀里,他压着对方的肩在其耳边哑声吐道“不急,我今天好像喝多了,下次吧,等你准备好再说。”
那只湿漉漉的手终是在迟疑里攀上邱翼的背部,水珠随着攥紧的指尖一点点渗进衣里。
“今天,就今天,今天是我生日。”毕忱稍仰着脸望着灯执着地吐道,五指随着话语越攥越紧。
“好。”邱翼干脆地吐道,随即松开毕忱,他带着些许醉意又带着两分倦态抿笑说道“陪我洗?”
毕忱无声地点头就再次踩上那湿漉漉的地面,他并非就那般迟钝,当他听到那句‘开苞’后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清晰。
差不多的生活,差不多的朋友,差不多的圈子,让他们有着差不多相似的第一次。
毕忱也有过‘第一次’,那个从自己嘴里述出又和旁人无甚区别的第一次,他在面对朋友打趣时从容地吐出自己的‘第一次’,出于家教的关系,又因为圈子的关系,任谁都不会知道那个所谓的一夜情的另一方是何人,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她’是谁,他亦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述出自己的第一次,他看多了,听多了,也装习惯了,任谁都不觉得他的话有任何问题,直到他面对邱翼,直到他知道对方打算送什么给他作为生日礼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装不过邱翼。
那些让他错觉暧昧的行为,那些让他错觉对方只是比较照顾他的行为,那些让他错觉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比较好欺负的行为,那些让他错觉是因一起长大所导致习惯的行为,原来都不是错觉。
突然清晰的一切里处处写满喜欢,处处写满试探,处处写满细致。
那两人共同咬过的每一根吸管,那两人前后喝过的每一个杯子,那两人一起吃下的每一样食物,处处都写满不同于兄弟情的暧昧。
那些他咬过一口就被抢走的食物,那些他咽下一口就被夺走的饮品,那些他用过一下就被要走的物品,皆写满对方的细心,那些都是他不喜又不曾吐露的事物。
那一次次勾肩搭背,那一次次抬腿勾膝,那一次次从后环抱,处处都带着对方的试探。
而对方每次咬着烟又从林泽手上抢过那专门为安琳准备的棒棒糖塞进他嘴里的行为,则充斥着对方的细致,对方从来不会像林泽一样为不抽烟的安琳专门备着棒棒糖,但对方却总会有意无意地表露恶劣,而那根抢过来的棒棒糖到最后总会落进他嘴里,有时是对方含过的,有时是干燥的,有时是剥开一半糖纸的,而有时则是完完整整丢进他手里的。
当他在突然清晰的一切里再次回忆过去的一幕幕时便发现对方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他,喜欢得那般自然,喜欢得不露半点马脚,喜欢得让他觉得对方生性就是如此,而他只不过刚好是陪着对方长大的那个兄弟而已。
他不曾想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原来和他一样,不仅是性取向一样,就连那份一直穿在身上的伪装也一样。
当时的他忽然觉得对方的恶劣或许并非生性如此,或许是和他一样为藏起自己而披上的伪装,而那晚的他则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最真切的答案。
对方或许是恶劣的,恶劣到要用威胁来让自身的喜欢获得出口,恶劣到要用威胁来获得那可能只有一次的性爱,恶劣到再也不甘于压抑自己的喜欢,哪怕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是失去他。
可就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却看出他的害怕,看出他的临阵退缩,看出他的不安与彷徨。
就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却紧拥着他和他说‘不急’,和他说等他准备好,哪怕这份等待有可能是一辈子。
就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却在终于为自身的喜欢寻得出口后愿意选择为了他继续攥着那份长满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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