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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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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

-----正文-----

十二

同计划一样,每三五天,张起灵就重新送一双新鞋给我,放大一点点,旧的那双他会带走丢掉,如此换了半个月,这双鞋总算勉强合脚,也无人发现端倪,我依旧做出缓慢的姿态来,好叫老太婆以为她制衡住了我。

张起灵几乎每日都来,不做那事儿我也乐意让他来,陪我睡一宿,有人陪着我会睡得很香,他会帮我扇蒲扇直到我入睡,第二日早上在丹心来之前翻窗而去,我问过他这高度不害怕吗,他道小时候训练比这还高的也跳过。

我期盼着丹心哪天能晚一些,可惜她实在过于准时,我穿鞋的时候,丹心道:“我明日可以出去,可要我给你买什么?”

我压根忘了她能出去的日子,以往都是数着手指头期盼着的,如今她提了我才后知后觉,想了想也不觉什么要特别想要的,便道买些杂志报纸就好,我晚上写一封信给我娘,帮我捎去,至于点心还有一包,不必再买了。

如今的天气太热,其他的点心根本放不住,只有一些干干的饼子可以放,我不怎么爱吃,加上三伏天没胃口,就一直放着了。晚上张起灵来,我问他可用过晚饭,他说没有,我便拿出来剩下的给他吃。

饼子放了这十天,干的更加厉害了,敲在桌子上都邦邦响,我用热水化了给他,他问我:“为什么要备这样的干粮?”

我尝试着咬了一块儿在嘴巴里磨牙,道:“丹心,就是我陪嫁的那个丫头,她十天才能出去一次,只有这干粮能够放的时间长,你不知道那老太婆吃的可少了,她说寡妇不能吃的太丰盛了,要清心寡欲,小五荤也沾不得,每日只给我吃些青菜豆腐,要不是丹心给我备这些点心,我早饿死了。”

他听了解释,没有再追问,我让他先吃,我要把信给写完,明天让丹心带了出去给我娘。

其实我写来写去也就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叫她不必担心之类的内容,在这里的日子枯燥无味,我总不能把张起灵的事情写进去,否则她一定会吓到昏过去的。要不是后果实在严重,我恨不得当着那老太婆的面同张起灵亲一亲,叫她知道自己的心血全白费了,她儿子活该做王八。

我写着信,问张起灵会不会写字,他道:“学过,不甚写,写不了你这么好看。”他对吃的确实不挑,一口气把饼糊糊都吃了,这种饼不怎么好吃,我同丹心说过不要这种,她总记不住。

“那是,我的字写得可好了。”我小时候学的是楷书,后来见了瘦金体喜欢想学,爹专门给我寻了宋徽宗的字帖来,我练到今天都七八年了,这半年老太婆让我抄了这么多经书,旁的不说,这字是练的透彻了,二叔以前说练字没有诀窍,唯有苦练,如今看来果然,我日日写上几个小时,说不定能成书法大家。

张起灵没有爹娘,因此从来没有写过家书,一直站在我身边看着,以前我不懂父母双亡的苦,现在才明白身边没有爹娘的滋味实在难熬,旁人都会可劲的欺负你。我靠在张起灵身上,问他道:“你一个人过日子,会不会很辛苦?”

“习惯了。”他帮我把信装进信封之中,这些信不必特别封口,反正丹心也不会偷看,熬浆糊也很麻烦。

我很想听张起灵跟我说说他在外面的事情,可惜他不怎么会说,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他这个人实在没意思的很,基本没有娱乐,我看他才最适合待在佛堂里面,他一定能一动不动的念经,要是他出家肯定是个高僧。

不过得道高僧是不会有凡尘俗念的,他得先戒了色这一条,肯定很难戒掉。我用脚去踩他,天乾整个比我大上好几圈儿,他都不必把胳膊伸直,就把我拎的脚不沾地。可怜我现在正要长身体,再这么吃青菜,怕是连六尺都长不到,会变成一个小矮子的,到时候被三叔看到,他一定会按着我的头顶叫我矮冬瓜。

想起三叔,我的笑凝在了唇角,他一定会这样做,我却不一定能再见到他了,那老太婆不会放我出去的,她自己死了儿子,哪里见得旁人团圆。

“怎么了?”张起灵见我沉默不语,弯腰摸了摸我的脸,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泪痕。我抱住了他的脖子,哽咽道:“我想三叔,还有我的爹,我娘,我二叔,我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我娘最疼我,她以前去走亲戚,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都想我想的紧,现在很长时间见不到我,她会不会哭?”

我想回家,我怎么会不想回家,哪怕只是看看他们,爹娘只养了我一个,后半辈子他们会愿意再生一个孩子么,那我希望是个天乾,他不必受我这样的罪,也能在父母身边尽孝。

可惜压住我的并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强压于头顶的种种礼教,哪怕我从这里逃出去,也会有无数的麻烦追在我的屁股后面。爷爷在生前说过,可以没人感激你,但是绝对不能结仇,你不会知道这小小的绊子会在未来给你造成多大的损失。

我身后的家族禁不住这么大的动荡了,我自己又如何呢,只是担心我娘会想我,我不想她哭,我听说有人哭坏了眼睛。

同张起灵说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这些话我憋了很久了,我不敢同丹心说,我怕她会担心我,其实只要有人陪着我,我或许可以待得下去吧。

十三

第二日丹心来取了信和钱,我喊她买点心给我,说昨天肚子饿把剩下的吃了,我要她这次一定要换一种点心,我实在不太爱吃饼子。

她满口应了,喊我下楼去请安念经,也许是看我最近都很乖的穿着这双鞋,老太婆做出了宽恕,让我跪下和她一起念经,以保佑她的儿子能够早登极乐。

我跪下来,瞥了那短命鬼的照片一眼,忍不住盘算着要是小哥拍一张这样的照片,一定会很好看,说不定还会被照相馆放进橱窗里头呢。

老太婆念经的时候总爱敲木鱼,我看着那可怜的木鱼,总觉得她在敲的是我的脑袋,她看起来慈眉善目,做起事来却绵里藏针,真不愧是能守节二十五年的人,甭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狠心。

今天的早点倒是换了一点儿花样,炒的是蘑菇,我疑心在吃完以后她还会给自己加餐,只是要饿着我,所以不能太明目张胆,不然下人们要说她虐待媳妇的。

这么一点点东西,我都没用力嚼,生怕嚼的太碎了咽进肚里化没了,只盼望着丹心早点回来,她说今天会给我带糖油粑粑,我一直想吃的。

直到吃完了晚饭念完了佛经,丹心才回来,却还是两包饼子,几张报纸,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看,我又给忘了,本想着要去买别的,可其他的东西都卖没了,耐放的只有这饼子了。”

她忘都忘了,我也没法责怪她,只好收了饼子和报纸,她帮我整理了床铺,叫我早点儿休息,又说夫人关心我的很。

提起我娘,我连忙追问道:“她好不好?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吧?”

“少爷放心,我只说你过得好,夫人最信我的话了,她在外头怎么会过得不好呢,只是有些想你,听你过的好也就放心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发,道,“你要乖一些,你乖了,张夫人看了开心,说不定放你回去见见夫人呢,是不是?”

我点头,看着她关门出去了,她走了十来分钟张起灵就来了,他总能摸透丹心离开的时间,这会儿天还没有彻底黑,他跳进了窗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将一个小包裹递了给我。

“是什么?”我不明所以,接了过来,摸起来居然还是烫的,我解开粗布上的结,发现里头包着一个碗,碗里头装着的正是糖油粑粑,热乎乎的冒着香气呢。

我甚是惊喜,顾不得烫捏了一个在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丹心说卖没了的。”

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第一口我甚至没有尝出味道来,好一会儿味觉才恢复了,爹曾经说过,常不见油荤的人不能猛吃大油,肚子会吃坏的,因此我只吃了一半,又不舍得放下,轻轻抿一抿味道。

张起灵为我擦去了唇边沾到的油,问我:“你说丹心是你的陪嫁丫头?她是你家的人么。”

“是啊,她从小就进了我家门,我妈看她干活伶俐,就叫她来伺候我了,她比我大五岁,样样都做的好。”我不懂他为何总问丹心,他连丹心的脸都没看到过,总不会是对她有什么心思吧。

张起灵翻看了桌子上的饼子,我难免要抱怨,丹心这丫头记性差,我说不要她还要给我买,嚼的人腮帮子都酸。

“她不是忘了,她是故意买这饼子的。”张起灵道,“我跟了她一天,白日她回了家里,给了她娘三十块大洋,下午同几个姐妹赌钱喝酒,傍晚时候去买了这两包最便宜的饼。”

我愣住了,她说她出去是为了干活,从没有休息的时候,又怎么会去赌钱喝酒呢?再说三十块大洋?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

张起灵见我面露疑惑,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听我说丹心十天才能出去一次心里觉得奇怪,因为张家对丫头的管教并没有这般的严格,他们怕外头的人说高门大院欺负下人,若是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出入是很自由的,最起码可以上街。

而我不常自己上街,近半年更是完全没有出去,因此不知道这种饼子只有穷苦人家赶路才会买,虽说是夏天,想放的久的点心多得是,为何非要埋这种没有油盐的干东西不可呢。

“糖油粑粑是现做现卖,不可能卖完的。”张起灵道,“她只是不愿意给你买,或许她克扣了一些钱,也或许,她被人收买了,因为你说要她带书信回去给你娘。”

我忙点头,对啊,书信呢,她若是一天都在外头,那我的信去了哪里?

张起灵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打开给我看,里头是一些灰烬,还有几张小小的烧碎了的纸,我拿起来看,上面还残留着一个好字,是瘦金体所书。

“她在娘家的院中烧了这东西,待她走了我去捡起来的。”张起灵道。

丹心烧了我的信?我把那张小小的碎纸捏在了指尖,不敢置信的对着光看了又看,是的,这就是我的字,不可能是旁人写的,我以为它现在捏在我娘的手里,从未想过它会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回到我的手上。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呢,若说买些便宜东西是为了敷衍我克扣些银钱,烧了信就实在不能解释了,她送了信去,我娘难道不会给她赏钱吗?难怪她总说娘没有写信给我,想来根本是她拿不出来!

钱?我放下了这纸碎,走到匣子边打开了盖子,粗略的去清点里头用牛皮纸卷起来的大洋,这匣子自从放在这儿我就没有打开过,每次都是让丹心自己去取用。

这些大洋每一百枚装一个纸卷,零散的八十八个单独装一个纸卷,因此最起码应该有八十一个,我这半年来约莫花了一两百个,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绝不会超过三百个大洋,因此剩下的纸卷应当是七十八个。

我数来,却只有七十个,足足少了八个纸卷,我这屋子里只有丹心和张起灵来过,张起灵走时是否空手我看的明白,是谁拿了这些银元已一清二楚。

十四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我得出了一个最不愿意得到的答案,丹心已经背叛了我,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了别的。

从她的角度来想,跟我出嫁本是件有福气的事情,可如今我守了寡,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了,她或许要给跟着我在这儿一块儿守活寡了,那不如投奔更好的主子去。

难怪她除了这些报纸和饼子,再不给我买其他的消遣,难怪她总劝我乖乖听话,难怪每次我同她说过一些不愿意的话以后,老太婆都要敲打我。

我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把张起灵的事情告诉于她,否则这会儿我和他都泡在城外的湖里头了!

这实在太过于可怕,她七岁进了我家,十岁开始伺候我,这期间我们家的人从未让她做过什么粗活,一年四季都给她做新衣服,我更是从不斥责她,只当她是我的姐姐一样。我这么信任她,相信她,她可曾愧疚过半分?

我好想问问她,张夫人到底给了她什么天大的好处,她要这么帮着她?那双小鞋套在我的脚上的时候,她表面上心疼痛呼,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我抱住了张起灵,不肯再说话,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拍拍我的后背。如果我不是一时鬼迷心窍勾搭了他,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丹心做了什么,我会一点一点的同家里失去联系,被老太婆关在这楼上折磨,永不见天日。

人心怎么会如此可怕?我不懂,我从小到大见的人都对我笑脸相迎,全是因为我是小少爷吗?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们又是如何评判着我?

我怕的要发抖,张起灵问我要不要睡一觉,我摇了头,拉亮了台灯,胡乱的翻出了一张信纸来,钢笔拧开的时候差点戳到了我的手,好一会儿才写出第一个字来。

家里肯定还在跟丹心联系,他们都像我一样信任着她,毕竟目前只有她能够同时联系起我们两边,家里想要救我出去的事情老太婆一定是知道的,好在这事儿的难度实在太大,家里一时半会没有想到具体的办法,这才没有泄露更多。

缓了一会儿,我将丹心已经叛变之事写了,又写了一些自己过的很好的事,不知不觉竟然写了厚厚的两三张来,我将信叠好,用一根银质的玫瑰花胸针穿上,这根胸针是二叔从英吉利的商人手上买下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这种西洋的小玩意儿,玫瑰花背面还刻了一个像叉的英文字母,商人说这是我的名字的英文发音。

我握住张起灵的手,将这封信按在了他的手心里,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从不起什么波澜,我郑重其事的道:“小哥,我拜托你,将它送去我家,如今我只能请求你了。”

张起灵回握了我的手,将信揣进了怀里,捧起我的脸道:“我一定送到。”

我家离张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我想依着张起灵的脚程最快只消两个小时,却不料直到熄灯他都没有回来,我心中忐忑的厉害,脑子里全是丹心的脸。

她伺候我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我当然更小些,只是不吃奶了,她那时候个子不高,肩膀瘦的没有一丝肉,还要抱着我这个小胖墩,我叫她姐姐,她不让我这般叫,她说没有主子叫丫头姐姐的道理,我只要喊她丹心就好。

丹心,碧血丹心,可惜最终她没有如她的名字一般,我努力去想,她偶尔带给我的家里的信,偶尔买回来的报纸杂志,这些到底是为了安抚我,莫叫我一时恼了,还是真的心疼我,即便这般了还想偷偷给我些关怀?

我愿意朝后者上想,可怎么都觉得是前者更为顺理成章,我以往害怕天黑,现在我害怕天亮,天一旦亮了,我怎么面对她的脸?我怎么听她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

怀表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走到凌晨一点多,张起灵终于回来了,他后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简直要将他坠到楼下去,我连忙上前拽他,他站稳以后递给我一封信,厚的要撑爆信封,他道:“你家人叫我带东西给你,这才晚了。”

如我所料,每次丹心去,我娘都会叫她送东西给我,可惜除了几本书之外我什么也没有见到,那些饱含了她心血的东西也不知最终去了哪里。

包裹打开之后,里头装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有一些点心,我书架上没来得及带走的书,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只小风车,两种颜色拼的,是新竹做的,我拿起来吹了吹,张起灵就道:“你爹说是清明节买的,往年他带你去踏青总会买一只给你。”

他竟然还记得,去年我不过是随口说了要这样的,还因为他买错了跟他乱发了脾气。我把小风车插在了窗台外头,要风吹起来它才好看。

张起灵给我看我娘要他带来的东西,光吃的就有好些花样,有西洋的罐装奶粉,巧克力,还有一些桂花糕,绿豆糕,沙琪玛,这样的点心在家里除了我没有人吃,这大半夜的他去了就能拿来,说明家里一直还在买着备下。

至于衣服,是两双新做的白袜,针脚细细密密的,这样贴身的衣服娘从来都是很细致的准备,可惜她送了与我,我也不敢穿出去,丹心记得我的衣物数量。

除了这些吃的玩的,药物也备下了不少,或许是考虑到我无法熬制中药,因此都是些治头疼脑热的西药,其中有一瓶金疮药,我拿起来看了觉得眼熟,应该是三叔的,他是个毛手毛脚的家伙,时常要用到。

可他干嘛给我放这个?我问张起灵:“他们可问你,我在这儿过的怎么样?”

张起灵点了点头,我站了起来:“你怎么说的?”

他不太懂我这话的意思,道:“他们问了,我就说了。”

我气的要打他,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做什么实话实话?!他们听了多担心啊!你不会骗骗他们啊?”既然送了这药,我脚上受伤的事情他肯定也说了,难怪我娘要给我装袜子,她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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