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正文-----
六
自从那天之后,我做贼心虚,再也不敢开这窗户,不论干什么都能想起他看我的那双眼睛,要是他那双眼睛里有贪欲,色欲,我也许还会明白我们在做什么,可那双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的视线似乎只是提醒我他的存在,让我有所收敛。
我总会想起他,无时无刻,张夫人甚至因此称赞我,说我稳重了,面色也不浮躁了,要是这样下去,定能好好守着一辈子。
她如果知道我背地里在楼上干嘛,她的表情还这么淡然吗?也许还会如此吧,在她儿子的丧礼上,她也是这样,一身丧服,白结的头绳,无悲无喜的坐着,我跪在灵前吓的哭,其他人是干嚎着哭,只有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时常在想,她这么守着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她真的喜欢吧?倘若如此为何要嫁人呢,为何要生下儿子呢?她爱她的孩子吗?她爱自己吗?其实不必为她立什么牌坊的,她自己都是一座牌坊了,移动的活牌坊。
吃了晚饭,丹心却并未送我上卧房去,反而将我朝内堂里头带,我看着内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丹心见我停下来,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别怕,只是疼一下。”
我摇头,不,并不只会疼一下,那疼会一直绵延下去的,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我又不是猪猡,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丹心攥紧了我的手,道:“嘘,不要说胡话,忍一忍,算姐姐求你,已经忍了这么久,不要功亏一篑。”
我畏惧这间屋子,我畏惧里面等着我的西洋医生和护士,那些放在白色托盘里的粗粗的针头。这里的一切都是老的,唯有这白是为了我准备的,他们早就有所准备了,红是为了欺骗,白是为了将我埋葬。
作为坤泽,每月一次的雨露期最是难熬,我十四岁开始服用抑制雨露期的汤药,每日一碗,可保安然无恙。
不论男女,坤泽的数量稀少,抑制的药汤也分三六九等,我喝的一贯是最好的,用了并不会有太多的不适,其他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伤身体,据说这药二十岁之前效果都是不错的,虽然偶有失效,好在服用者多在阁中闭门不出,不会出事儿。
至于西洋药店里买的药丸,爹不许我吃,他总觉得洋人的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倒也不假,那些药丸药效不错,一月只吃一味,价格也便宜,可时常有人吃死之事传出来,闹一闹又没了水花。
我以为进了张家要守寡,继续喝这些汤药就是,却不料进门的第一个月,就在这屋子里,我被那些洋人按着打了针,他们说叫做注射。
那针管比娘纳鞋底的还粗,闪着奇怪的银光,那些护士穿着白衣服,带着遮面的口罩,每个人脸上冷冰冰的,分不清是什么模样,她们的手也冷冰冰的,她们让我脱裤子,解开上衣的扣子,在我的屁股和后脖上各扎一针。
据说这是西洋的抑制剂,打一针可管半年,十分强效,自然也格外伤身,上回打了以后,我烧了一夜,吐了好些天,浑身关节肌肉都痛的离谱,每日昏昏沉沉,足三五天才好透。
痛或许可以忍受,我只是不懂为何要这样待我,明明有那么多种药可以吃,她非要扒我的裤子,我不是露不起,当真生了病谁也不会忌讳大夫,可张夫人的目的是什么?我身上的这身衣服垂下手连指尖都露不出来,走的步子大了露出鞋子,她也要训诫,如今竟然愿意叫洋人脱了我的裤子给我打针,居心已赤裸裸的摆在了台面上了。
她想用这一招来敲打我,镇住我,让我害怕,听闻过去有裸臀的羞辱刑罚,当堂扒下的并非人的裤子,是最后的尊严。
丹心扶着我坐下,那洋人举起了注射器朝我走来,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趴在了软塌之上,我感觉到她撩起了我的衣服,轻轻的把裤子朝下褪了一些,有凉丝丝的沾了水的棉花球贴在我的皮肤上,凉的让人颤抖。
针打进来很疼,我不想哭,我不愿意让他们看到我脆弱的一面,她想消磨我的心智,打击我的尊严,她想称心如意?我偏不依,我不会变成这个家里第二座活的贞节牌坊,绝不会。
打完针,丹心为我整理了衣裤,送我回到了楼上,或许是我习惯了,这次我没有发烧,但是浑身酸的难受,丹心为我褪去鞋袜,握着我的手道:“明天我可以出去,给你买东西,你想要什么?”
我摇了摇头:“你帮我把信带去给我娘吧,我什么也不想要。”
她应了,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信给收了,让我早点儿睡,别想的太多了,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可以晚些起来,不必再去念经了,第二天醒过来……
第二天醒过来会如何,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一天不必早起又能怎么样,我能做什么,我只能在这里困着。
对张夫人来说,许我一日不必早起念经,一日不必抄经,便是对我最大的仁慈,她是真的想叫我信佛么?她不过是想用这些枯燥无味的事情命令我,让我全心全意顺从,她明明知道我出不去门,这楼梯撤的毫无意义,只是另一种羞辱我的方式罢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推开了窗户,今天是个平淡的日子,太阳虽半死不活的出着,半分也照不进来,我这屋子白日里不开灯连本书也看不得,多好啊,多么风平浪静的日子啊,张夫人还在念经吧,她念了这么经,抄了这么多经,她会有福报吗?
张家大宅里最安静的恐怕只有这颗大树,屹立不倒的大树,它的安静或许就是它被当做不祥之兆的原因,有小鸟落在树屋上,这里啄啄,那里啄啄。
我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这是我娘给我绣的,我从来也学不会这些,窗户上有一根生锈铁钉,我把这块白帕子绑在上面,虚虚的遮掩了窗。
七
平日里我总怕天黑,天黑了很快就会八点,所有的灯都不许亮,在这样的黑暗里我不喜欢一个人睡,在我分化之前,我可以睡在爹娘的中间,他们会保护好我。
那时候爹总要把我抱起来,要让我骑在脖子上,骑在他的后背上,我是坤泽他也没有改变这分疼爱,只是我大了以后不再总抱着我,维持着父亲的分寸。
爹为我订下这婚事,铺满十里红妆,难道是为了让我任人摆布,吃苦受罪的吗。其实我知道家里的状况并不那么好,爷爷的离世总会造成些动荡,爹会同意让我早早的过门,是怕家境中落后张家变了卦,他知道张夫人是个清心寡欲的寡妇,想着她不会为难我。
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天乾呢?做了天乾,可以裸背喝酒,可以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老婆不死也能一个一个娶回家,死了就再抬一个,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我换了睡衣,赤脚坐在了桌边,小心翼翼的点起了一支小蜡烛,我尝试过很多蜡烛,只有这尺寸的放在桌子中间不会透出光亮,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叫丹心知道,她会劝我不要这般叛逆,乖乖的忍下去。
可我受够了这屋子的安静,受够了这里的一成不变,张夫人畏惧我的年轻,畏惧我守不住,畏惧我用这副肉体去勾引别人,她想让我一辈子为她儿子过苦日子,过几日哪怕她弄个守宫砂来戳在我手上,我都不觉得奇怪了,不过那是骗人的,守宫一吃朱砂就死了。
她太不了解我了,我举起一个小小的香包,嗅了嗅上面的味道,这是娘帮我做的,有一年我摘了很多梅花,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便用它们做了香料装进了这只小香囊里,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
小蜡烛很快就烧完了,我又点了一根,一直点到第六根,窗外突然传来了很细碎的动静,像是风吹过一般,但是今晚没有风,有一丝像是青草,又像是冬雪的味道传过来,越发的浓烈。
我坐着没有动,其实手心的汗已经湿透了裤子,窗户被打开又关上,小蜡烛的光照不亮太多的地方,他走的近了我才看清楚他,平时离得很远,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高大,这屋子的顶本就不怎么高,他站在这里,几乎要撑满这间房子。
是我主动招惹他来,现在反悔恐怕来不及了,我一咬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俯身吹熄了蜡烛,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把手帕挂在窗户上的时候已经不要脸了,但是再不要脸,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天乾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我能闻到但是看不到,下一秒,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躲开,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见我没有反抗,他离的更近了一些,用另外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腰。除了我爸,我没跟任何天乾独处一室过,他手心的热度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我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算是许可他对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也不打算问,我们没必要了解对方的生平,这又不是明媒正娶,这应该叫什么?偷情?好像没有情,偷汉子?
“你叫什么?”他却这么问我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他这个人,透露着些沉稳,我其实不喜欢这样的人,看起来很阴森的样子。
实在太黑了,我都分不清楚我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吴邪。”我只会是吴邪,我不会是张吴氏,我爹给我取的名字才不会被他们抹去呢。
说完这句话,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贴在了我的嘴唇上,很轻的沾了沾又离开,我听他说:“我叫张起灵。”
等他再贴过来,不再浅尝辄止,我终于反应过来他在亲我,牙齿难免要有些磕碰,他的舌头探过来勾住了我的,我紧张的想咽口水,这才发现张着嘴无法吞咽。他身上的气味变得凛冽起来,打的我毫无招架之力。
他在我嘴唇上舔了一口,略微弯腰用臂弯箍住了我的膝窝,单手把我抱了起来,这屋子很小,他两步就走到了床边,轻轻把我放在了床单上。
这张床并不大,他一上来我都担心他把我的床给压塌了,我和他的身体最大限度的贴在了一起,他凑在我的脖颈间去嗅那敏感的位置,我有些紧张起来,我还不想这么快东窗事发,可我哪有力气反抗他?
好在他并没有嗅太久,很快离开了,一双手隔着睡衣在我身上游走,他触碰到我的腹部的时候,我被激得呛到了自己,下意识抬脚想去踹他。
这样的反抗不痛不痒,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我这半年来都没走过什么路,脚很怕痒,他只是用指腹在我脚踝上磨了磨,我就痒的直想笑,忍不住道:“别碰我的脚,痒。”
我越是说不要碰,他就越要碰,他的手几乎能把我整只脚都捏进去,他肯定经常干粗活,手掌心上全是厚茧,没有一处软和的地方。我知道他们这些天乾的龌龊心思,总是对别人藏在鞋袜里的脚情有独钟,小时候隔壁家的一个姐姐,就是因为被下人偷看到了脚上吊了,我那时候很喜欢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死,现在看来她未必是自己想死。
他很仔细的一寸一寸的揉捏着我的脚,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我已经热的浑身是汗,说不上是天气热还是臊的。我已经嫁人了,我的丈夫从来没有碰过的地方,如今握在别的天乾的手里,任他亵玩。
张起灵,我到了也没逃过张家的人,我无法从他手中逃走,又畏惧这样的沉默,不说话更叫人难堪,我最起码应该知道他的年龄吧,我得知道我把自己交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路边任人糟蹋的婊子,不必追究嫖客的身世。
我感觉到他在舔舐我光裸的小腿,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颤巍巍的问道:“你……是张家的人吗?做什么?”
“下地。”也许是怕我听不懂,他又补充了一句:“盗墓。”
张家的老本行是盗墓,当然我们家也是,如果他能去盗墓,那是否说明他在这个家族里还有些身份地位?我问他有没有媳妇,他道没有,娶不起。我又问他的年龄,他竟说不知道,他出生他娘就死了,没人帮他记。
他要是没有媳妇,我还能安心两分,他总算玩够了我的脚,开始解我的衣服扣子,他的手太糙,总挂在我的睡衣上,我按住了他的手,道:“我自己脱,别弄坏了,他们就知道了……”
我看不到他,解扣子的时候还是手抖,好不容易才把它们全部解开了,我平日里睡觉不算老实,因此会在里头多穿一件抱腹,今天没有穿,睡衣一脱便露出了里头的肉来。裤子也是如此,褪下之后没有半分遮掩,光的不知羞耻。
张起灵的手立刻抚上我的胸口,粗笨的关节正搭在我的乳尖上,那地方是为了以后怀孕喂奶用的,八成一辈子也用不上了,如今便宜了他。
我努力调整着呼吸,免得喊出什么声音来把楼下的人给招来,深夜所有的动静都会无限放大,这宅子几十年没有过欢爱之事了,想来她们对这样的动静已经耳生了。
“你去过那些……那些地方吗?”我想找一个不那么粗鄙的词,一时间竟然找不出来,他能爬我的窗,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也是笨蛋一个。我恶心那短命鬼的原因,便是他爱在外头乱搞,丹心听外头院子的下人说过,他可算是勾栏院的常客,说不定是脏病死掉的。这些事情张家瞒的很好,我嫁过来之前外头的人谁也不知道。
张起灵亲亲我的锁骨,道:“没有。”
“为什么?”
他颇为坦诚:“没钱,也不想去。”
冲着他对我的这个劲头,我没觉得他不想去,他都快把我浑身摸遍了,八成没钱是真的,穷鬼一个。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管两个人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直腻人,我可能已经疯了,迟到的热度顺着我的经脉游走,让我的大脑迟钝起来,我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不要钱,只是别,嗯,别标记我,他们若不知道,你可以常来,都随你。他们若是知道,只死我一个,没人知道你来过。”这结局是我自找,因此不算不公平。
张起灵没有吭声,只是吮住了我的嘴唇,我们厮混到这会儿,也算是熟了,因此那双手毫不客气的摸上了我天生要用来容纳男人的穴口,我前头已经滴滴答答的渗出了不少水,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我又想躲又想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天乾在这事儿上不必过多的犹豫,用指尖沾了一点儿水就朝里面捅,疼我的差点喊出来,慌忙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摩挲着我的后背,厚茧碰到的所有地方都像是受了伤,又痒又细碎的疼。西洋的强效抑制剂效果不错,直到这会儿我身上的味道才散出一些,甜腻的和他的混在一块儿,若是有人这会儿路过门口,定会发现端倪。
我得感激张夫人,她防我下去的梯子也阻断了旁人上来的路,只要动了梯子,那巨大的动静是无法逃过屋里人的耳朵的。
张起灵的那玩意顶进来的瞬间,痛与苦闷几乎要把我给撑炸,眼泪沾在了嘴角,咸丝丝的。我真的要把自己放在如此下贱的位置上吗?婊子至少还收钱,我连钱也不要,是否比卖身还要低贱?再说他们多数是被逼的,谁也不是自愿的。
与痛苦一同而来的还有些微妙的痛快,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痛快什么,我想喊出来,可惜不行,只能报复性的咬住天乾的肉,让他也尝一尝疼的滋味。
交媾带来的律动引得木质床咯吱咯吱的响,他操了我几十下以后,我竟然有些得了趣,痛的呻吟尚可忍耐,愉悦要难一些,我只能抓了被角来含在嘴里,被迫门户大开的接受男人的操弄,只有他尽了兴才能放过我,在房事上,坤泽只能无条件的迎合天乾。
他的性器在我体内逞凶,我能感觉到热跳的脉搏一次次的撞进来,好几次从那隐蔽的小口刮过,我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克制不住。
因勾引而生的房事不应该过于缠绵,便只剩下激烈,我被他操的直哭,好几次想挣脱,可他没有一点儿要放过我的意思,两只手死死的按住我的胯骨,强迫我直面他的侵犯。
他的眉眼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法窥伺,这是最好的,我们都不应该看清楚对方的容貌,这段关系永远无法见光。
我出了两次精,痛感已经完全褪去了,只剩下愉悦,纯粹的愉悦,他拉起我的一条腿,探舌舔舐我的脚心,我不自觉的扭动了腰肢,连着穴肉一块儿嗦紧了逞凶的性器,我听到他的呼吸声猛然加重了些,速度也随之加快了。
最后几下,他进的极深,出精前又抽出了一些,免得在我体内成结,马眼抵在了紧闭的小口之上,灌了我一肚子精水。
八
我一时冲昏头脑,等天亮了看到屋子里多出来的天乾,脑子和身体都是麻的,恨不得回去掐死昨天的自己。
张起灵已经下了床在穿衣服了,光裸的后背上全是抓痕,肩膀上还有齿痕,一看就是同人在床上厮混过。
他穿上衣服,束上裤腿,回头来看我,我立刻把毯子拽上来裹住了脸,可惜毯子早就团吧在了一起,一裹住脸就挡不住身体了。
他走过来摸我的脚,我给他摸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闷闷的道:“你快走吧,我的丫头要上来了。”
“我明天要去外地。”他道。
我心想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作甚给我报告,我又不是你媳妇。他见我不理他,也不多说什么了,帮我把毛毯理开盖好,准备顺着窗户走了。
他把窗户推开了我才想起还有一件事,连忙爬起来,连着我腰腿的一根筋又酸又疼,龇牙咧嘴的喊道:“你等等。”
张起灵闻言把腿从窗台上收了回来,回身看我,我用毯子胡乱裹了裹自己,从小桌子上拿了那个小香囊,把它塞进了他的手里,我看书上都这样写,送点什么总没错。
他捏了香囊,把它揣进了衣服里,凑过来在我嘴上亲了亲,这才扭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我吓了一跳,扑过去看,这人身手果然灵活,稳稳落地以后极其灵巧的窜上了高墙,一溜烟就不见了。
确保他安全离开,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匆匆的把窗户关紧,放下了遮挡用的窗帘,我做贼心虚,实在怕被人看到这扇我与旁人私通的窗户。
可能是这半年来一直六点起,我一看表居然也不过六点一刻,丹心最迟应该会在9点上来,我得在她上来之前把自己收拾干净。
说要收拾,也是麻烦,好在我提前在床上铺了旧床单,果然弄的一塌糊涂,我红着脸把它团吧团吧塞进了床底下,又投了帕子清理自己,我从来不知道这东西这么粘滑,像是怎么也清不干净似的,我又不敢怎么碰。
天乾的手昨天摸遍了我的全身,留下了红痕和淤青,我总觉得那触感还在,草草的换了衣服,又把地给擦了一遍,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圈儿,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才好。
丹心果然在九点时送了饭菜上楼,我装作刚刚起来没多久的样子,免得露馅。她将饭菜摆好,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来给我,我哪里想得到,嫁进高门大户之家,连个苹果都要偷偷吃了。
我屁股实在难受,坐立难安的,丹心以为是昨日注射落下的病根,让我吃了再睡一觉,她帮我拾掇拾掇屋子。
虽然我已经收拾过了,躺在床上看着她摆弄这里收拾那里,还是提着一口气,忍不住要担心她发现什么。想想又觉得不太会,我的东西多又杂乱,这小屋子堆的满满当当的,她一个人很难把所有的地方都清扫过,因此平日里顶多擦擦表面上的浮灰,再收拾了我的衣物洗洗。
果然,她全部收拾了一通,并没有什么异常,她道下午她要出去,送信过去,再给我买一些耐放的点心来。我让她直接从我的小匣子里头取,那里头装着我的嫁妆,崭新的银元,一共有八千八百八十块,三叔跑了好些家银号,才换了这些白花花的大洋,个个崭新,如今堆在匣子里总也用不到。
我同她讲想要一只小风车,要两种颜色拼接的,大约我巴掌大小的尺寸,不要太大了,最好是新竹做的,不然转起来不好看,味道也难闻。不必到处去寻,就在我家后街的街角有一家做竹编的,他家的瘸子最会做这样的小玩意儿了。
她应了我,端着空碗盘下去了,我躺着真的困了,昨日荒唐半宿,几乎没怎么睡觉,闭上眼睛竟直接睡到了晚饭时候,丹心喊我起来吃了再睡,免得半夜醒了要难受。
我吃着饭,她一边同我讲:“信已经送过去了,老爷夫人们都不在家,我偷偷交给了门房,这是两包饼子,你收起来,糖油粑粑下午没有,下回我再给你寻,至于你要的那种风车,我实在没有买到。”
她说没有买到,我有些奇怪,问道:“那瘸子不在家么?”
丹心道:“说来也怪,我去时他家门关着,想来是出门去了。”
我咽下嘴里的青菜,道:“那你肯定是去错了,他家根本没有门,是街角的第六家。”
她愣了愣,道:“或许是走错了,下次我再去寻,吃完了么?可要去洗个澡,这天气热着,出了汗黏津津的睡不着。”
我确实很想洗澡,当即应了,她收拾了碗筷带我下去,张夫人还在佛堂里头念经,我不想去给她请安,丹心却说我已经下来了,不去不礼貌,我只好有些不情愿的去了。
张夫人在敲木鱼,当当当的很有节奏,我跪下来给她请安,以为这样就能走了,她却停下了木鱼,丫头搀扶着她坐了下来,这是要训话的意思了。
我心想着真倒霉,早知道臭掉也不下来洗澡,我本来就浑身不舒坦,她为啥非要在我不舒服的时候话多呢。
张夫人耷拉着眼睛,手里转着佛珠,慢吞吞的问我:“你嫁进来也有半年了,我儿命苦,撒手人寰,抛下你我也并非他心中所愿,我想,你总是不怪他的,我知你年轻,要你困在这屋子里一辈子,心里头会有些想法,你可知为何要守节?为何而守节?”
我怎么会知道为何而守节,我压根也没守,不仅如此,我昨儿刚失节,你那短命鬼儿子该做的,已经有别的男人替他效劳了。
见我不吭声,她便道:“我已同你说过多次,我希望你能记住,不仅要记在心里,更应该记在心中才是啊,你守的并不单是你的丈夫,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誉,若他日你做了不该做的,辱没的也是家族的门楣,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你也是从名门出来的,道理不必我日日同你讲。为了让你记住,我做了一双鞋给你,自古以来,脚除了丈夫不得给旁人瞧见,也代表你的贞洁,你要日日穿上这双鞋,谨记我的话。”
九
张夫人给我做了一双鞋?我实在有些惊讶,从来没听说婆婆给儿媳妇做鞋子的。
丫头端上了一双鞋,果然是一双黑色的鞋,我对这颜色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尺寸实在太小,不必穿我就知道最起码小了一号,我毕竟是男子,脚不如女子的精巧,这小小的鞋子粗略看只有我手这么大,我怎么可能穿得上?
我想说这鞋太小,开口前却突然想明白了,她怎么会没有我的鞋样子呢,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脚根本不可能穿进这小鞋里头、这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故意给我一双小鞋穿,叫我管住脚,也管住自己的心。
两个丫头扶着我坐下,为我穿鞋,她们大概是受了指使的,一个按住我的脚踝,一个死命的把这鞋子套上去。
我的脚那么大,明摆着小的鞋子要穿进去,几乎要将我的脚趾全部折进去,她们才不管我是否疼的冷汗直流,硬是把鞋给穿上了。
穿好以后,张夫人叫我站起来走一走,我强撑着站起来,差点摔倒,丹心连忙来搀扶我,带着我走了一两步。
走起来我才懂这老太婆的用心歹毒,这双鞋不论鞋面还是鞋底都硬邦邦的,没有一丝软处,像钢铁一样死死的咬在我的脚上,我不动都生疼,一走动前面夹脚后面磨脚,与其说是一双鞋,不如说是个刑具。
昨日我不过是表现出了几分不情愿打针的模样,她就做了这鞋来敲打折磨我,我有些畏惧起这蔫吧吧的老太婆来,她就像二叔说的不叫的狗,表面上看格外宽厚,桩桩件件事出有因,不叫外人挑出一丝错处来,可背地里阴狠的人牙痒。
好比这鞋子,除了穿上它的我,不会有人知道穿上的滋味,旁人只会称赞她心疼媳妇,竟愿意为小辈费针线,细细的做这体己活儿。
我摇摇晃晃走了这几步,钻心的疼,低着头道:“媳妇谨记娘的教诲。”
她见我脸色煞白,眼角已经含了泪,这才算是满意,对我道:“我今日念的这经,你听了有好处,丹心说你身子不舒服,便不必陪我一块儿念,站在一旁伺候吧。”
如今我站着远比跪着难受,她倒也好意思说的像是体恤我,偏偏我无法忤逆她,只能站在了一旁,丹心想扶,老太婆说这样对佛祖不敬,叫我静立。
她念了一个小时,我穿着这鞋硬站了一个小时,疼的连头要痛起来,待她终于念完,准许我离开之时,我已经汗透了里面的衣衫,半步都挪不动了。
等她们彻底走了,丹心慌忙来扶着我坐下,我们都不敢在这儿脱掉这双鞋,即便她只是一个老太婆。
丹心蹲下来摸了摸这鞋,惊讶于这老太婆的狠心,我已没心情洗澡,只想赶快回屋去脱掉这鞋,洗澡的时候脱掉容易,可再回屋又要穿上,想穿上它可比脱下它难得多。
站着是脚趾剧痛,走起来是脚后跟剧痛,脚后跟处的那块布料硬的像铁,偏偏卡在没有什么肉的骨头上,一走一磨,待我好不容易走到梯子边上,已经是一步也走不了了,央求丹心帮我把它脱下来。
这鞋子已经和我的袜子黏在了一块儿,脱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疼的滋味了,只听得丹心喊道:“呀,怎么这么多血?”
我低头去看,果然见到袜子上黏了些红色,我的脚后跟已经磨掉了一层油皮,不仅是脚后跟,所有同鞋边接触的皮肉都卡出了深深的淤痕,小脚趾和大脚趾的骨节也磨的通红,若是还让我穿着这鞋走路,三五天我的脚就废掉了。
丹心把鞋收了,搀着我上了楼,翻出了一些药粉来给我上,我对她道:“这事别同我娘说,她要伤心的。”
从小到大,我所有的鞋子衣物都是她一针一线缝的,我在长身体,不多时就要换鞋样子,她一点儿不嫌烦,稍微小一点儿便给我换,旁人说可以先给我做大一些,这样不必总换,她说鞋子要合脚才穿的舒服,我不能穿不舒服的鞋子。
她这么疼爱我,被她知道这双鞋穿在我身上,一定会哭的,我绝不能让娘伤心。
丹心叹了口气,看着那鞋子道:“夫人叫你日日都穿,这样的鞋子如何日日穿?岂不是要弄死你了?”
我道:“随她吧,她就是想要折磨我,若是不听她的,她有的是别的花招。”
丹心也没有好办法解决此事,为我细细的按摩腿脚,说一会儿为我打一盆热水来,在屋子里擦洗擦洗,她过几日找机会出去,寻一些好的药来给我敷。
敷再好的药也不可能让伤口一夜之间愈合,第二日要挨着伤口把这鞋穿上更是难,丹心不敢用力,可她不用力这鞋就穿不上,我叫她莫要心软,误了请安的时候,她怕是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如此穿了五天,她每日都叫我站在一边静候她念完经,每天脱下来都要湿一双袜子,我疑心我的脚后跟已经磨的可以见到骨头了,老太婆估计是想这么慢慢的磨断我的脚,叫我没有脚走出这深宅大院。
第六日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疼的无法睡着,正翻来覆去的烙饼,突然听到窗户那处儿传来了很细碎的声响,连忙爬起来去点蜡烛,果然看到张起灵从窗户跳进来。
见了他,我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委屈,且越发的酸涩,他走过来抱我,鞋尖碰到了我的脚趾,疼的我猛然朝后一跳,他见状立刻道:“怎么了?”
我给他看我的脚,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用蜡烛照来看,问我怎么弄成这样。我便跟他说了那老太婆做小鞋给我穿的事情,他弯腰从榻上拿起那双鞋,来回查看,问我:“她可检查过你的鞋?”
“那倒没有,只是我进屋的时候会看一眼,看我是否穿了。”
他捏了捏鞋面,又捏了捏鞋子底,道:“这布里头定是用硬物绷了鞋面,才会这般硬,不似旁的鞋子那般轻易能够撑大。”
老太婆做什么事儿我都不奇怪了,本想着撑一撑或许能舒服些,没想到也不行。张起灵从怀里取了一个小小的瓷瓶,为我上药,他常年下地容易受伤,特效的金疮药是必备之物。
上好药,他在我脚面上亲了亲,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能还要你受几天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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