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只缅因

-----正文-----

周旋久的作息受荆复月影响，早上也起不了那么早了，不排除是因为晚上太热睡不好的缘故。

小狗已经托运过去了，赵息澜在N市，离得也不是很远，就先麻烦他照顾几天。

“明天去看看我妈吧，爸妈在外面玩儿，咱们过年不用回来了。”

“行啊，那我订几束小苍兰，稍等。”

“不着急，明天去看我妈，后天走，那今天就得收拾行李呢，到时候叫一下那两口子送送我。”

他喜欢提前做计划，每天都会少收拾一点东西，但荆复月不一样，以前带孩子的时候考虑这考虑那，现在是怎么随性怎么来。

“不着急。”

“你别到时候找不到证件。”

“不会，我都说了，我屋看着乱，其实很整洁。”荆复月摘下眼镜颠倒是非，“并且每个地方都堆着东西的话，摔倒了也不怕疼。”

“......给我戴上。”

荆复月的眼镜度数不高，他总是不喜欢戴，所以每次都习惯性地离书桌特别近，气得周旋久都想给他头悬梁了。

“可这样很不方便啊。”荆复月说，“亲你还要摘眼镜。”

“......你这坐姿不健康，对腰椎颈椎都不好。”

“可这样亲你很方便啊。”说完荆复月过来给他演示了一遍，“你看，我不戴眼镜直接就亲了，戴的话还要摘下来。”

周旋久被他亲懵了，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戴眼镜的话他每次亲自己之前要摘下来，算是个预警，还可以做一下心理准备。

“可是——”

“我能看清。”

“你老眯眼，会加重散光的，你已经散光了。”

而且，一想到那些深情的眼神，只是因为他看不清在眯眼，周旋久就想用拖鞋拍他。

“我注意点就是了，你监督我。”

周旋久没办法拒绝，以前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总以为荆复月会无条件地包容，没想过他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可荆复月当时也是个孩子，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

说来好巧，他们俩个刚好差了一年。

“好吧......”

“对了，你刚说什么，走的时候让池楚和阮越寒送你？”

周旋久的脸有点红，低下头不去看他，手却不停地摸着脖子。

“那、那我都要出国了，朋友来送一下不是很正常。”

“阮越寒是你朋友啊。”

“不是吗？”周旋久震惊道，“我经常给他讲题呢，而且我还是他和池楚的僚机，没有我，他能和池楚进展这么快吗？”

“你不是讨厌人家吗。”

“......可是虽然我讨厌他，但他不讨厌我啊。”周旋久假装没听过阮越寒说讨厌他的那些话，嘴硬地说，“看在他这么想和我做朋友的分上，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哈哈...”

荆复月温柔地注视着他，一直以为他是讨厌和别人打交道，才一个人孤立全世界，现在想想，应该是担心对方讨厌他吧，自己以前找他玩的时候，他虽然不承认，但一定是很开心的，否则也不会每年都准备那么用心的礼物了。

每一段关系都需要维持，周旋久应该是不喜欢那种结束的感觉，友情爱情亲情，他觉得既然开始了一段羁绊，就要一直在一起，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害，干脆就把所有人拒之门外，不开始，就不会结束。

所以荆复月庆幸，自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毕竟把他急得主动成这个样子，可不能辜负了他。

“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周旋久恼羞成怒钻进了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多个朋友怎么了？难道我朋友很多吗？反正我原谅他了！再说了，能跟我做朋友，是你们的荣幸！”

荆复月笑着把他拔了出来，“是，是，我们的荣幸。”

“而且——”

“嗯？”

周旋久想了想，一脸无辜地说，“他和池楚挺像的，虽然比赵息澜聪明一点，但也很好玩儿，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什么意思。”

“嗯，就是你骂他他都听不出来的那种搞笑感。”

荆复月缓缓移开了些距离，怕他这些恶趣味传染给自己。

“嗯？怎么了？”

荆复月摇着头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跟笨蛋玩？”

“哦，原来这个叫笨蛋啊。”周旋久眯着眼笑道，“我还以为是傻子呢。”

荆复月还奇怪为什么自己没被他说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又是故意的。

“不理你了。”

第二天他们一早去了墓园，周旋久来看周献从来都是一言不发，只是会在墓碑前站很久，荆复月也陪着一起，最后牵着他的手离开。

周旋久确实很少在自己面前展现过负面情绪，除了担心自己不喜欢他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表现出来的那些，也不过是想让人看到的。

至于为什么那么冷静，大概是因为如果他察觉出对方要离开自己，就会先一步断掉这段关系吧。

荆复月突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他和顾家不亲近的原因。

“去逛逛吧，明天就走了。”

“啊？好。”荆复月回过神来，“想去哪？”

“嗯......回家吧。”

“嗯？”

“妈妈说她找人翻新了一下院子里的秋千，咱们回去看看吧。”

家里没人，却不觉得冷清，因为养了小狗，所以地上有很多它们的玩具，季语不让柳姨打扫，说它们找不到了会着急。

周旋久站在落地窗前，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见到了荆复月。

“画架呢？”

“都收在阁楼吧。”

周旋久点点头，抬手指向那个秋千，“找出来，坐到那里给我画幅画。”

荆复月面露难色，但他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比起半瓶子晃荡，荆复月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反而更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底气，不一会儿就画完了。

周旋久看着这个脑袋不规则的异形，问道，“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以前的事情生气。”

“......没啊。”

“你不是学过吗？”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也不至于画成这样啊！”周旋久的音调越来越高，不可思议地质问他，“在你眼里我长这样吗？！”

“你嫌弃我！”

“我——？？”

画成这副鬼样子，到底谁嫌弃谁啊？！

“你就是嫌弃我笨了！”荆复月自己都忍不住笑，“以前就有，你第一次看见我画的时候你就嫌弃我了。”

那副全家福虽然不怎么样，但小孩子画成那样也正常，还充满了童真，可这张画像完全就是跨物种了，周旋久再不注意形象，也接受不了被画成这个样子。

“你别不讲理！”

“我不管！你伤我心了，哄我。”

荆复月还真背过身去了，周旋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到底谁需要哄啊？”

荆复月憋着笑，“你哄我。”

“不要脸！你过来，让你看看什么叫艺术。”

周旋久带着他回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箱子，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荆复月偷偷瞄了一眼，似乎都是他们俩的东西，还有水水那个脏脏玩具，竟然被洗得那么干净。

周旋久不给他多看，拿出一个相框后就把箱子合上了。

“猜猜是什么。”

倒扣在他怀里，荆复月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画框，于是臭屁地说，“我吗？”

“要不要脸。”周旋久翻了过来，“不过也不算说错。”

荆复月缓缓睁大了眼，这是当年他画的那副全家福，小时候的东西三天两头地丢，忘性也大，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竟然被周旋久收了起来！

而且他还二次加工了一下，本来上面只有三个人，是原先他们一家三口，但是周旋久把自己加了上去，还为了保持风格统一，模仿了他幼稚的笔触。

周旋久在一旁写上了名字，洛启，季语，荆复月，周旋久，还有他们家的水水，因为是以前画的，所以没有两根萝卜，准备回去之后加上。

“你画的是你爸爸吧，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觉得既然是全家福，自然要一家人都在，所以也没想过写他，而且也没人叫你小荆先生。”

“岁岁......”

“我妈妈工作忙，所以麻烦你们照顾我，季阿姨把我当成亲儿子看待，可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难免有时候因为客气，会‘偏心’我一点儿，可是你从来没有不开心。”

“我当然不会不开心了，你来我们家，我们就要好好照顾你，我妈那也不叫偏心，她是真的爱你。”

周旋久安静了一会儿，脸上浅浅的笑意淡去，他低下头，冲荆复月张了张胳膊。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抱抱我吧。”

他过来之后，周旋久又抬起了双手，于是整个人都被他抱在了怀里。

“我不太喜欢说这些，因为我觉得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所以不想浪费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想多说点开心的话，你笑起来很好看，我想你一直开心。”

“我也希望你开心。”

周旋久笑了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抬起了一条腿，荆复月意会，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了起来。

“我知道，只是今天我实在控制不住，你知道的，我很少来看她，但其实不是我不想。”

周旋久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带了些哭腔。

“......我太难过了，一想到这些就做不了别的事情，我不喜欢那样，我的生活应该被安排得井井有序，而不是沉浸在这些感情中整日悲伤。”

荆复月坐到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这些情绪牵着走，所以一开始才不喜欢我。”

“...不对，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周旋久摇摇头说，“是我不敢承认，我总说你是胆小鬼，但其实我也是。”

“你......”

“可我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我们越长越大，分开的时间就越来越多，我脑子里全是你，明明是我自己不够理智，却怪你把我变成了这样。”

“没关系，你怎么想我都可以，我不会离开你，你不用怕。”

“怕？”周旋久抬头问，“我是害怕吗？”

“你害怕自己一个人，害怕我们离开你，害怕我们不要你，不会的岁岁，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的。”

周旋久怔愣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外涌，“我是害怕？原来、原来我是害怕吗。”

他不想和爸爸哥哥分开，不想被妈妈留在陌生人家里，不想荆复月有别的朋友，不想季语照顾别的孩子。

明明已经有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有别人？

周旋久找不到答案，求知欲得不到满足的惶恐转变为愤怒，最后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去试探对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他多次用极端的方式逼荆复月承认，说到底还是太害怕了。

原来他不是不正常，只是太胆小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们陪着我。”周旋久委屈地抽泣起来，“妈妈不在了，没人教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相处，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是不喜欢我了才会去找别人。”

看见季语照顾生病的池楚时，看见荆复月身边有别的小朋友时，他就会开始害怕，为什么要这样对别的人，你们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是不要我了吗？

他不知道这些感情可以同时存在，不知道人和人之间不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不知道只有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我知道呀，所以不是把你带在身边了吗？你说过的，人需要一点一点成长，哪怕是你这样的聪明小孩，也需要时间来学习不是吗，别怕岁岁，没人怪你，大家都很喜欢你，不会离开你的。”

“...那几年你很累，我都知道，你就比我大一岁，却要每天操心我的事情，听见你说恨我，其实我根本不敢发脾气，因为我知道我就是你的拖累，没有我，你就是会比现在开心几百倍。”

荆复月搓了搓他的脸，轻柔地擦去那些泪。

“你说的没错，要是没有你，我会过上自己小时候想象中的生活，可是我七岁就认识你了，认识你之后，我想象的生活中全部都是你，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会选择有你的生活，周旋久，我不能没有你。”

“可你当时说的，让我感觉你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我。”

“啊，那个啊，我故意那么说的，因为我真的很生气。”

“......嗯？”

“你以为你很好带吗周旋久，你这种坏孩子，知道我有多想打你吗。”

他是真的怨过周旋久给自己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可如果解脱的代价是失去周旋久，那他愿意一辈子在周旋久身边痛苦。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把我吓哭你很有成就感吗？！”

他不知道相爱的双方不会把恋人的喜欢当成把柄，所以不喜欢主动，可只要荆复月稍微表现出一丁点讨厌他的迹象，他就会完全失了理智，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很少后悔，但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赌气上。

“那你是不是也很有成就感，看着我气个半死还是舍不得冲你发火，周旋久，爽死你了吧。”

“......嗯。”

荆复月冷哼一声，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不过把你惹哭，确实会有莫名的快感，因为你反差太大了，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只是不会表达，只是害怕不被喜欢。”

“......变态吧你。”

“彼此彼此。”荆复月说，“跟个猫似的。”

“......我就算是猫，也应该是只缅因。”

“缅因？嗯，缅因。”荆复月问他，“你见过缅因吗？”

“不是那个很帅的猫吗？”

“是，就是那个看着很高冷，其实很黏人的大猫猫。”

“......真的假的。”

“真的啊，而且它的毛发打理起来很麻烦，嗯.....我给你吹头发时候，你的要求确实不少。”

“我收回，我不是猫。”

“那是什么？”

周旋久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就猫吧。”

“嗯呢。”

“那你是狗。”

“我哪里——”荆复月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就狗吧。”

-----

唉周旋久你个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