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的夜晚，冰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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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殿只有两个小太监伺候，两个小太监只是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到门口放风了。到了饭点，也没有去御膳房为云铄取饭，只是坐在门口聊天，明显没有把云铄当正经主子伺候，轻视意味十足。

云铄也没有招呼他们做事，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两个小太监名义上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其实他们真正的工作是监视他才对。

作为一个质子，云铄对自身的定位很清晰，他只有低调不惹事，至少表面上低调不惹事，才能长久的活下去。

暮色四合时分，冷月殿的飞檐在残阳里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檐角铜铃在朔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惊起几只寒鸦掠过光秃秃的梧桐枝桠。这处偏殿的宫墙泛着经年的青灰色，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砖石，仿佛凝固的血痂。

两个身着灰褐色短打的小太监正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旁嗑瓜子，瓜子壳零零落落洒在褪了色的织锦门帘前。年长些的那个朝内殿方向啐了口唾沫："燕国来的丧家犬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他刻意扬起的声调穿过漏风的雕花木窗，惊起案几上半截残烛的烛泪。

内殿里，云铄正将最后一枚扣子别在素白的中衣领口。修长的手指在听见外间议论时微微一顿，烛火将他鸦羽般的睫毛投在眼下，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暗潮，铜镜里映出张苍白却昳丽的面容，眼尾那颗朱砂痣在烛光里艳得惊心。

云铄把屋子又重新收拾了一遍，站在简陋的桌前沏了一壶茶，慢条斯理的把茶水倒在两个茶杯里，又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包粉末状的药物，洒在茶水里，轻轻摇晃均匀后走出房门，"两位公公辛苦。"云铄端着茶盘出现在廊下时，檐角灯笼正被夜风吹得东摇西晃。小太监望过去，白玉般的手指将茶盏送至眼前。茶汤氤氲的热气里浮着几片君山银针，清香中隐约透着苦杏仁的涩。

"这...这怎么使得..."年轻太监嘴上推辞，喉结却随着茶香滚动。云铄垂眸轻笑，广袖拂过石阶时带起几片枯叶："北地春寒，饮些热茶暖暖身子罢。"

他们俩一边道谢，一边欠身接过茶水，笑眯眯的一口饮尽，没过多长时间，只觉得困意上涌，捱不住地闭上眼，靠着门廊睡着了。

子夜时分，冷月殿的琉璃瓦上凝了层薄霜。云铄将窗棂推开半掌宽的缝隙，月光流水般泻入他松散的衣襟。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鹞子翻身掠进内室，带起的劲风惊得烛火明灭不定。

"主子恕罪！"金湛单膝跪地时，玄铁护腕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见云铄苍白如纸的脸色，虎目瞬间泛起血丝："太子日日笙歌，咱们燕国被武国吞并了十几个城池，甚至还要定期纳贡，简直是奇耻大辱..."

"哐当！"

云铄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上，碧色茶汤泼溅在羊皮地图的燕国疆域处，墨迹晕染开来像是泣血。金湛感觉到头顶如有实质的威压，那是多年沙场淬炼出的杀气，即便化功丹封住了内力，依旧让人脊背发寒。

"接着说。"云铄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剑锋。

"武国铁骑连破云中十二城，太子竟将守城将领的家眷绑至阵前..."金湛喉结滚动，额角青筋暴起："主将秦老将军当场呕血坠马..."

"咔"的一声脆响，云铄指间的青瓷碎片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桌案纹路蜿蜒，在烛光下泛着暗金的光泽。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北地呼啸的夜风："好个仁德储君，好个太平盛世。"

金湛正要开口，忽见主子抬手制止："所有人低调行事，化功丹解药的事...从太医院秦院判身上下手。"

暗卫领命离去时，云铄独自立在庭院中央。素衣被风吹得更显单薄，他仰头望着武国陌生的夜晚，忽然想起离京那日，京中飘荡的阵阵哀歌。檐下两个太监的鼾声忽高忽低，他唇角弯出冰冷的弧度——这迷魂散的剂量，倒是够他们好睡一阵了。

云铄并不急于离开武国，即便他的武功恢复，现在离开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想起了今日新结识的厉铮，眼眸微弯，其实武国还蛮有意思的。

翌日天光未明，云铄已在铜盆前净面。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滑入衣领，激得他微微战栗。镜中映出眼下一片鸦青，却遮不住眸中灼人的亮色。两个太监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他抬脚跨出了冷月殿。

御花园的早樱开得正艳，云铄故意绕到假山后的僻静处。指尖刚触到石缝中的密信，忽闻环佩叮咚自远处传来。他迅速将纸卷塞入袖中，转身便见一群姹紫嫣红的宫装‍‎‌美‎‌人‌‎‎‍迤逦而来。为首的女子穿着茜色烟罗纱，胸前的金累丝璎珞随着步伐轻晃，在朝阳下晃出细碎的金芒。

"好俊俏的郎君。"丽‍‎‌美‎‌人‌‎‎‍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云铄肩头，蔷薇香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凑近时鬓间步摇的流苏扫过青年耳际，声音甜腻如蜜里调油："本宫宫里新得了西域葡萄酒，公子可愿共饮？"

云铄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她身后憋笑的宫人，忽然绽开个冰雪消融般的笑容："娘娘可知前朝玉贵妃的故事？"他不待对方回答，自顾自说道："昔年玉贵妃邀羽林卫统领赏月，三日后禁苑荷花池便多了具无名尸首。娘娘今日的胭脂，倒是与冷宫地砖的颜色颇为相似。"

丽‍‎‌美‎‌人‌‎‎‍脸色骤变，"放肆！"娇叱声惊飞了枝头雀鸟，她的手腕高高扬起，还未甩下时，一个清脆的男声突然响起：“丽‍‎‌美‎‌人‌‎‎‍，你在做什么？”

云铄转头望去，只见厉铮赫然站在后方，眉眼冷峻的看着他，似乎不大高兴，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俊俏的小少年，眉清目秀，朝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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