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莫怕,往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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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两位华服少年气宇轩昂,年长些的玄袍青年眉眼如墨,玉冠束起的长发垂落肩头,腰间螭纹玉带随着步伐轻晃;年幼的那个身着月白云锦上绣着金线团蟒,腰间缀着串银铃,行走间泠泠作响。
"三皇子、四皇子万安。"丽美人慌忙敛眸,鬓边金镶玉步摇随着动作簌簌颤抖。她身后嬷嬷早已跪伏在地,青石板上洇开冷汗的痕迹。
四皇子厉钧几步跃至阶前,仰头时金冠璎珞扫过云铄垂落的衣袖:"丽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要拿哪里的规矩罚人?"他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言语间却已透出天家威仪。
丽美人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强笑道:"不过是教云公子些宫中礼数......"
"武国待客之道,倒是让本王开了眼界。"厉铮忽然开口,声音似浸了霜雪的寒刃。他始终立在原地未动,玄色衣袂被晚风掀起一角。
云铄垂眸望着青砖缝隙里新冒的苔藓,耳畔传来丽美人急促的呼吸。他忽然觉得有趣——这金碧辉煌的宫墙内,权势倾轧竟与燕国如出一辙。只是如今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皇子,而是蛰伏的毒蛇,需得将毒牙藏在温驯皮囊之下。
"四殿下明鉴,云公子初来乍到......"丽美人话音未落,忽觉一道视线如冰锥刺来。抬眼正撞上厉铮幽深的眸子,那眼底翻涌的戾气惊得她踉跄后退半步,腕间玉镯磕在石阶上碎成数段。
厉钧浑似未见这番暗涌,转身时银铃脆响:"云将军莫怕,往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少年说到此处忽然卡住,怔怔望着云铄抬起的眉眼。暮色为那苍白面容镀上暖色,鸦羽长睫下眸光流转,竟似将满宫暮色都敛进了琥珀色的瞳仁里。
云铄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衣袖扫过厉钧指尖:"谢殿下垂怜。"他声音清泠如碎玉,目光却越过少年肩头,与厉铮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那玄衣皇子仍是一副冷肃模样,唯有攥起的指节微微发白。
待丽美人仓惶告退,厉钧已恢复活泼模样,“你就是云铄公子吗?”
云铄看着四皇子眼底闪烁的单纯光芒,心中好笑不已,这武国的皇子真是有趣,竟然一个比一个心思简单,真不知道武国的皇帝是怎么教育的。
云铄即使再冷硬的心也被软化,他不自觉的眼底带上笑意:“多谢四皇子出手相助了。”
厉钧不好意思了:“哎呀,这没什么,云铄,云将军,我听江铉多次提起你,你之前可让我们武国的士兵吃了好大的苦头!”
厉钧口中的江铉将军正是武国的一位边疆名将,他和厉铮这种偶尔上战场的皇子可不一样,是常年驻守沙场的真正的大将军,也是武国贵族之后,从小和厉铮厉钧一起玩到大,厉钧从他那里听了不少边疆的故事,所以打从心底里敬佩这位云铄将军。
云铄微微笑了:“江铉将军才是真的厉害,我只是使巧才能侥幸获胜,真正论到行军打仗,我和江铉将军这种名将,是不能比的。”
厉钧看着云铄一身简单朴素的衣裳,有些不忍心:“云铄,你如今住在这里,日子可能会没有在燕国好,但是你也不要什么事都忍着,像刚刚丽美人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或者找我三哥,我们帮你主持公道!”
厉钧年轻气盛,很看不惯两国打仗送质子这种行为,这和送公主和亲有什么区别?可是这是他父皇同意的,他也不敢嘴上多说什么。
云铄含笑谢过为他打抱不平的厉钧,又看向站在旁边的厉铮,“也谢谢三殿下了。”
云铄知道今天丽美人能走的这么干脆,主要还是因为厉铮。他虽然不知道厉铮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但是起码现在他没有发现厉铮有什么问题。他虽然瑕疵必报,但是也不至于草木皆兵,真心对他好的人,他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厉铮只说没什么,让他不必感谢,脸色倒是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厉钧缠着云铄要去他的宫殿看一看,云铄躲不过,只好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到了冷月殿。
跨过门槛时,云铄余光瞥见厉铮皱眉望着梁上蛛网,玄色广袖掠过尘灰时,竟似刻意放轻了力道。
"这......这便是冷月殿?"厉钧望着剥落的彩绘藻井倒抽冷气。残破的茜纱窗棂透进血色夕阳,将殿中陈旧的青砖割裂成明暗碎片。云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角陶瓶里插着几枝野梅,应是今晨金湛从御花园折来的。
厉铮忽然蹙眉:"当值的宫人呢?"
话音方落,两个小太监捧着食盒晃进院门,待看清殿内情形,漆盒"哐当"砸在青石板上。厉钧沉下脸时竟有几分肖似其兄:"好个偷奸耍滑的奴才!"
云铄静静看着两人磕头如捣蒜,忽然想起昨日金湛的密报:这两个原是浣衣局的粗使,被朱公公特意拨来冷月殿。他唇边掠过若有似无的笑——有些棋子,总要物尽其用才好。
是夜,厉铮独坐王府书房,鎏金狻猊炉吐着沉水香,却抚不平他眉间褶皱。案上摊开的密报写着:酉时三刻,御花园假山有人坠亡。他闭目轻叩桌案,眼前浮现云铄今日立在残阳下的模样——单薄肩头披着破碎金光,像柄收入鞘中的利刃。
厉铮回到府中后,把乐言叫了过来,“你去宫里给安平传个话,让他找个机会和朱公公请命去照顾云铄。”
乐言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厉铮不好解释,“别多问,我自有打算。告诉安平,要仔细照顾云铄,像对待真正的主子一样伺候他。朱公公如果让他监视云铄,他照做就是。”
乐言刚要去宫里传话,厉铮又叫住了他,“对了,告诉安平,如果云铄那里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向我报告。”
乐言奇怪道:“什么情况都要报告吗?”
厉铮有些不自然,“重要的事情向我报告就可以,不必让安平日日过来,别惹得别人注意。”
乐言答应了,心里却一直在嘀咕,殿下未免也太照顾这位燕国的质子了吧。
三日后,当安平跪在冷月殿前时,云铄正倚着湘妃竹榻把玩白玉棋子。新来的小太监生得憨厚,磕头时额角沾了尘土。云铄含笑命以太监身份混入宫中的金湛扶他起身,指尖拂过安平掌心时,触到层厚茧。
"主子当心。"金湛递茶时压低嗓音,"此人不简单。"
云铄垂眸抿了口冷茶,任苦味在舌尖蔓延。窗外忽起东风,卷着残梅掠过窗棂。他望着安平在院中扫地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你说......若在棋盘放枚明子,执棋人会不会更安心些?"
暮色渐浓时,丽美人踩着满地碎金再次造访。云铄隔着轩窗望见那袭胭脂色宫装,指尖轻轻划过棋盘:"关门。"
"云铄!你竟敢——"尖利嗓音刺破黄昏寂静。金湛躬身听着门外咒骂,袖中柳叶刀已滑至掌心。却见主子依旧气定神闲地摆着棋局,白玉棋子"啪"地落在"天元"之位。
"不急。"云铄执起墨玉棋子在灯下细看,暖黄烛光为清瘦指节镀上金边,"且看这局中,谁先沉不住气。"
金湛:“主子,这个丽美人,家里还有些势力,为人嚣张跋扈惯了,咱们怎么办?不如属下找人做了她吧?”
云铄不太赞同的看着他,“你怎么解决问题总是用打打杀杀的方法,这里毕竟是武国皇宫,杀了一位妃嫔,恐怕要闹得人仰马翻。”
“那我们……”
“放心吧,这个丽美人不需要我们出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而此刻王府书房内,沉不住气的厉铮捏着密报的手指蓦地收紧。素笺上"丽美人"三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他忽地起身,玄色大氅扫落案上茶盏。乐言闻声进来时,只见主子立在窗前,望着冷月殿方向的眼神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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