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
-----正文-----
几天后的清晨,闻新玉在睡梦中接到了庄乘风打来的跨洋电话。
庄乘风:“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新玉:“过完元旦吧,怎么了?”
庄乘风:“我家争气的小余,第一个参与投标的项目已经公示了,他想请客吃一顿饭来庆祝庆祝,这你不得来?”
闻新玉无语的闭上眼睛,道,“又不是只有余柳苑一个人参与的。”
庄乘风就等他这一句呢,立刻下猛料道,“谁说不是呢,小路功不可没,庆功宴他两都主角,你更得来了。”
闻新玉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含糊不清的应了几句。
那边庄乘风催促道,“过完元旦马上回来啊。”
闻新玉:“知道了。”
庄乘风满意道,“你放心,我马上叫人给你订票。”
话赶话到这儿了,这下不回都不行了,不过按照原本的行程,闻新玉也是打算过完元旦后就回国的。
在洛杉矶的这段时间,闻新玉过得十分舒适,陪伊娃去逛材料市场,帮罗夫整理院子,因为时差,跟路迢几乎不联系。
有一天他整理完院子,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城市里,他跟路迢一起呼吸了很多年的空气,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但他努力回想过了,是真的对路迢没有任何印象。
或许这些事,在四年前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应该做了,可是当时的他胆怯大过求真,总下意识的逃避着,不愿眼看着一份真挚的感情脱开了虚伪的表象,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大概他的确心存侥幸,大概他混乱到什么也不愿意面对,于是他逃避了四年,整整四年,他没有再回洛杉矶,他害怕自己一旦踏足这里,就会忍不住去寻找一个真相,忍不住去找记忆中的路迢。
可是路迢凭空出现,又骤然消失,他不敢想,如果路迢没有再回国,他又要再等多久,逃避多久呢?
他意识到从始至终,路迢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即便时至今日他们重逢了,路迢并非独身,却还是时刻掌握着闻新玉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任谁也无法预料到,四年前的剧情会再一次上演,就在这个平凡又平静的一天。
飞机降落S市机场,闻新玉还坐在机舱内,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来电。
那边余柳苑急吼吼的问道,“你回到S市了是吗?是不是还没出机场?”
闻新玉:“刚落地,怎么了?”
余柳苑边跑边喘气,道,“呼——你,你先别回市区,你去找一下路迢,他应该快到机场了,他四点的飞机飞洛杉矶,你把他拦住——呼……”
闻新玉一看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问道,“为什么?”
“只有你能把他拦住,现在,只有你,他,他——哎呀!”余柳苑险些摔一跟头,被赶来的庄乘风一把扶住了,但他没来得及在乎这些,站稳以后又接着语无伦次道,“如果是你……是你,你让他留下他肯定会听你的,他——咳咳咳!”
闻新玉不解,还是问,“为什么?”
余柳苑:“他其实……他其实喜欢你很多年了,真的,你如果……咳咳咳!!!”
激动的余柳苑呛了风,咳得说不出话来,庄乘风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接过电话道,“他们投标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公示期内小路被举报研究生时期抄袭别人作品,就四年前那个事,你也知道是个误会,但他需要证明他创作出那个结构式的时间更早,我估计他是想回洛杉矶找以前的证据。”
闻新玉皱了皱眉,道,“那就让他回去找,有什么问题吗?”
“柳苑不这么想,他觉得小路要走,不会回来了……”庄乘风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柳苑抢过手机,道,“他要走!像四年前一样,闻新玉,你就这么狠心?就这么看着他走?他上回一走就是四年,这次呢?谁保证得了他一定会回来?”
闻新玉:“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
“我不冷静!”余柳苑泛着哭腔,道,“我不想看着他再离开,我不愿意……”
庄乘风拍拍余柳苑的肩膀,将他搂入怀中,又把电话接了过来,道,“这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我跟柳苑还在外地,现在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你先把小路拦下来吧。”
闻新玉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我可以跟他一起去一趟,不至于不回来吧?”
“你可以征求他的意见,但首先要见到他,”庄乘风道,“我跟柳苑先赶过去,一会儿把小路的航班号发给你。”
闻新玉:“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闻新玉看着通话界面,有些犹豫,要不要给路迢打个电话——但是,接通后要说什么好呢?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闻新玉起身,下了飞机。
刚进摆渡车,他就收到了余柳苑发来的航班号,以及一条急头白脸的语音,说他查了路迢打车的记录,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闻新玉根据不甚清晰的线索推测出事出紧急,路迢应该没有携带什么大件行李,大概率会直接值机后就会过安检通道,于是他没有走出口,而是拐上了转机通道。
时间确实紧急,路迢没买到商务舱,但他心里乱的很,还是找工作人员申请了休息室,在闹哄哄的候机大厅里,他多待一会儿可能都要超负荷。
闻新玉在候机大厅转了一圈没看到路迢,正打算再等等的时候,接到了余柳苑的电话,“他在VIP休息室,你去那边找。”
没心思深究某些互联网尖端技术性人才是怎么未卜先知的,闻新玉扭头就找工作人员询问休息室所在的位置。
走入休息室,果然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垂着脑袋的路迢。
他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似乎在发呆,闻新玉在门外看着那个缩在沙发里的人,很难不去想象,四年前,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是否带着绝望或者其他不好的情绪,就这么离开了。
四年前他没有办法,但四年后的现在,他深知自己不能够就这么看着路迢离开。
时间只是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而他却失去了这个人一千多个日夜,是他无论如何后悔也好,责备也好,都无法填补的空缺。
闻新玉大步走过去,近在眼前了,路迢才在抬起头的下一秒瞪圆了眼睛。
路迢:“你怎么在这……”
恍惚着又问了下一句:“你是今天回来?”
闻新玉:“是。”
“哦……”路迢看着闻新玉坐在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静静的看着他坐稳,又垂下了脑袋,犹豫道,“我要回去一趟……”
闻新玉:“我知道。”
路迢又惊讶的抬起头来,侧目。
闻新玉:“余柳苑都跟我说了。”
路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手机电量不多,不想应付余柳苑的纠缠,已经设置了飞行模式,余柳苑跟庄乘风在外地旅游,肯定是赶不及来拦着自己,却不曾想闻新玉偏偏在今天回来。
两人之间沉默得紧张,他想说点什么,刚开口却被闻新玉打断,“一定要走吗?”
路迢咬了咬下唇,道,“我得回去找找以前的电脑,说不定有留下些什么。”
闻新玉认真的看着他,没接话,他其实觉得有些荒谬,四年前埋下的一颗种子,怎么会在四年后又重新发芽呢?
但四年前他没赶上,四年后他偏偏赶上了。
闻新玉:“当时你休学,我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路迢谈论过去的事,虽然两人的话都模棱两可,但都是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再模糊的对话也能意识到对方的意思。
路迢解释道,“那就是个误会,其实当时不至于到休学那一步,只是……”
闻新玉打断道,“只是我恢复了记忆,你不想面对我。”
“不是!”路迢赶忙否认,但有些事实又确实如此,无法辩解,于是他又道,“……不全是,一部分吧。”
路迢目视前方,故作轻松的陈述着过往,“只是后来我想了想,也想明白了……你知道吗,最开始我回国,是我推掉了L大的保研,那时候余柳苑隔三差五就说替我可惜,但我说我不会后悔,当然,现在也没有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后悔,只是难免会放在心上,所以后来我还是重新考了研究生,也算是完成过去的梦想?”
他的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坦白是一回事,但诀别的意味太重了,让人无法忽视,起码闻新玉听起来,也不免惆怅。
闻新玉:“如果当时我……算了。”
如果当时我让你留下来,你会吗?
但他们双目对视间,他又觉得不该这么问。
闻新玉:“可你现在还是回来了。”
路迢:“我……”没等他说什么,闻新玉的铃声响起。
电话那边的余柳苑总算冷静了一些,问道,“你找到路迢了吗?”
闻新玉:“找到了,他就在我旁边,你要跟他说话吗?”
余柳苑:“要!”
闻新玉把手机递给路迢,道,“余柳苑找你。”
路迢早猜到了,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手机,但没有放在耳朵边上,而是打开了免提,“喂……”
反正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不能听见的了?
余柳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路迢!你想干什么?你才答应我你不会再走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路迢:“我……”
余柳苑继续咆哮,“你什么你!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你要是敢走,我再也不理你了,你也别再找我!”
路迢耐着性子哄道,“你讲讲道理啊,我都说了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备份,万一有呢,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跟何教授请假了的,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余柳苑:“你没有信誉可言!但是我余柳苑说到做到!”
路迢头疼,“哎……”
余柳苑又道,“你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备份,你跑这一趟有用吗?你没别的办法了吗?找人把你电脑打开,你开个远程找不行吗,非得回去一趟?”
路迢:“我自己回去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余柳苑冷静下来后脑子清楚了不少,马上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道,“之前那个手机不是有吗,你清理掉了?”
路迢一听到这里,手忙脚乱的就要把免提关掉,结果由于太慌张,差点把人家手机给摔了。
幸好闻新玉给接住了,问道,“什么手机?”
余柳苑没当一回事似的,狠狠爆好友的猛料,道,“你以前用的那个手机……”
路迢抓狂道:“喂——!!!”
余柳苑:“里面有路迢装的一个病毒……”
路迢心如死灰道,“喂喂——!!!”
余柳苑充耳不闻,继续道,“就是那个抄袭存疑结构式的原型。”
完了。
路迢心死扶额,觉得自己回洛杉矶之前应该跑一趟把余柳苑给灭口。
闻新玉斜看了路迢一眼,给他看得更无地自容了。
后来他们说的什么,路迢感觉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听不下去一点,抱头缩在沙发里装死,希望机场工作人员快些来通知他要登机了,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身边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路迢当了好一会儿缩头乌龟,才终于鼓起勇气扒着龟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只见闻新玉老神在在的坐在边上,摆弄着手机,看他似乎冷静下来了,才搭话道,“你这趟航班不能买票了,一会儿我联系工作人员给你取消,然后我们去一趟B市转机,晚上还有一趟直飞洛杉矶的航班,你看行吗?”
-----
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