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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感受,他的体会不能转移。
很久之后,他如设定好指令的机器人一般,一寸寸从床里移到床边垂下两条腿穿鞋。
接着他出了房间,在面对着酒柜时他偏了偏头注视着沙发上那个抽烟的男人。男人有所察觉,他先是放低夹烟的手,才抬头回看。
宋定饴快在他之前垂下目光,并且在不到一秒后去到男人身边坐下。
“不到三点,回去睡。”
宋定饴没吭声,他被说与不说夹在中间,而原因只是因为麻烦。
徐舟熄灭手机亮度,带着烟蒂站起身,而后多此一举在烟灰缸磕了磕烟灰才随手扔在里面。
他回自己房间找了床被子抱出来,沉稳地给宋定饴蜷在沙发里的身体盖严实以确保天亮以后他不会失掉精神。
后者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仅存不多的力气现下已无法支撑他纤细脖颈的挺立,所以只好顺从地佝下脑袋,把脸贴在被子上。
徐舟人走了,烟味也追逐着他离开沙发去到卧室。
换了件毛衣从卧室出来后,徐舟取下旁边衣架挂的一顶冷帽扣在已经沉睡过去的宋定饴的发顶。
旋即他坐在了旁边。
一百五十分钟后。
凌晨五点半。
一动不动的雪山冰块缓缓抬头。
徐舟自然伸手把帽子给他拉紧实戴好,又问了他一句“还要不要睡”。
宋定饴动了一下确保简单的活动他可以进行,这才掀开被子回答:“不睡了。”
徐舟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两三张拼在一起的照片,几张人脸图片以及个人简介都规整显示在上面。
宋定饴看了八秒钟,明白了意思。
但他还是那样——碎发掩着垂下的两只眼睛、眉毛平平和嘴角一样都没有丁点能表达明显情绪的幅度。
屏幕的光亮打在他面颊,照出一个脸色苍白——或者称得上是病恹恹的冷美人。与性格截然不同,他五官很冰人,尤其不做表情时那双蓝色眼睛格外让人不自在。
“三选一,如果想两个医生轮流我也可以去沟通。”徐舟以眼神点了点手机屏幕,意思清晰的不得了。
昨晚一同就餐的那个男人徐舟没有再提,他不想让宋定饴再难受一次,哪怕只有一点。
“不要了吧。”
“……”
徐舟几度欲言又止。
“好。现在你告诉我,你可以稳定自己,不去做多余的事情,你的情绪不会变化无常你不会再把小姨折腾来庭川。我就停下这些。”
宋定饴把手机还给徐舟,依旧用他平静如冬日湖面的语气说话:“我不确定,我说不了,我不想用谎话骗你。”
徐舟没说话,他把手机扣在茶几上又去倒了杯热水。
热水没一会辗转到宋定饴两手之间。
徐舟自高向低凝视住他,等杯中水位降低一些,徐舟对他说:“那按你说的,不再接受一对一,只吃药,定时去岚世那边的医院复查。”
“四月跟你小姨……”
徐舟忽然没声了。
宋定饴静静等了会,才微微仰头看向他哥。
“下周办转学。”
猝不及防,他哥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宋定饴一时顿住,他眉宇略带不解,问:“今天是……”
“三月三号。”徐舟很干脆地告诉他,“一天后惊蛰,那个时间你的手续就会办好,明天去学校把书带回来,别的扔掉就好。”
宋定饴想说话,徐舟先他一步:“明晚的自习不要上了,五点半校门口我接你回家和小姨吃顿饭,不是来这,我们去公寓。”
宋定饴没有答应,但这没人在意。
另一位毫不知情的是乔女士,几小时后她在八点半接到徐舟电话时,原本正常音量的说话声音陡然升高三个度。
“你瞒着他就足够了,为什么不同我说?难道我会在你们小区附近的酒店住着趁你不在带走定饴吗?连手续都没有我怎么带?!!我是拐孩子的吗??”
“你实话告诉我,手续你是不是已经办好了?现在通知我们只是为了方便事情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但有一点我不……”
徐舟终于打断了她:“得益的是您。”
乔女士早起思路并不是很清晰,这下一搅和,登时单方面停止争论。
“手续没有提前办,但人是提前很久找过的,早上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流程会走得很快。”电话这头,徐舟透过卧室的玻璃窗向外看,同时解释道。
“定饴不愿意再跟任何医生接触,他有点抵触,或许医生自身的问题更大。”他呼了口气,通宵的后果使他眼球上多出一些红血丝,让他看起来像个活死人。
“妈,我确实不会带孩子。定饴不适合留在庭川,他熟悉岚世,之后你带他回去总归是比隅居在庭川要好的多。”
话中意思很明确了,电话那头的女人蓦然怔住,但徐舟不再深入说。
“后天过来一趟吧,最好带着你的司机。”
“晚上我带定饴去公寓一起吃顿饭,你们可以隔日走,他的东西我收拾完了寄过去,两三天,会很快。”
乔女士再张口,声音柔和许多:“既然你确定了那就这么办,手续虽说不麻烦,但你还是要保证自己的休息时间,欠觉很不舒服的,手续慢点也没什么。”
“就这样吧。你补觉,电话先断掉。”
下一秒通话从那边断掉。
徐舟确实有些头疼。他拉开衣柜翻了翻搁在底下的几个硬纸箱,从里取出些文件袋,整理一番后他带出一个就把余下的放回去了。
他从地上站起,一边受着钻心蚀骨的痛,一边垂着眼睛辨认白纸上印的字走出卧室。
忽然他抬头看向门前。
“要去哪?”
宋定饴穿戴整齐站在灯下,整个人被亮光映得暖暖一片。这时他手上还在打字,闻言停下动作:“跟别人约好去吃寿司。”
徐舟像是在费力思考着什么,因为他隔了好一会才说道:“今天别出去了,我打电话让阿姨过来做饭。”
宋定饴没争,他的大脑如同往日那样给他下指令。
“把你手机拿过来。我有很多东西存在里面,今天去办手续都要用到一个不能少。”徐舟心安理得地撒谎。
“……知道了。”
宋定饴匆匆打好并发出“不去了”三个字,便清掉后台把手机拿给徐舟。
宋定饴看着他哥的乏力面容,小声建议:“哥你真的不睡会觉吗?”
“‘代驾’等会到,不会疲劳驾驶。”徐舟闭了闭眼,又问,“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门铃强行响在宋定饴回答前。
宋定饴看了看他哥。
徐舟强撑着精神越过他,“你回卧室休息,我出去了。”
副驾驶上,徐舟一手支住昏沉沉的脑袋,一手滑着刚刚拿到的那只手机。
谢蜓对他空洞的眼神很不满。他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侧身帮徐舟系安全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我现在有两点非常生气。”
徐舟无动于衷,半个眼神都没往他身上放。
“你不让我进你家门,这是我生气的第二点。我脏吗丑吗?我会污染你家空气吗……”
“我没说过。”徐舟猝然打断他。
下一秒,徐舟的手腕被牢牢钳住,原本缩在他掌中的手机也掉到座位底下。
“你……”
“你什么,你这样对待自己身体是我生气的第一点。”
“上了车不睡觉反而不停地看那个手机是要向我展示你的身体素质很强吗?你不用展示我都同意好不好?总之我可能之后就把它砸了,影响你的东西都不能要。”
徐舟抽出手,冷冷地说:“你现在就砸。”
“……”
谢蜓默不作声捡起地上那个手机放进自己衣兜,然后动作极轻地给徐舟戴眼罩,他正色道:“睡觉。”
宋定饴独自在书桌前待了会,他翻开上次没来得及收好的一本书摘下书签,刚刚翻看完两页,玄关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迟疑一秒,轻合上书,准备起身时,阿姨不高不低的话音传进耳膜。
宋定饴收回动作,转回头不疾不徐把书签夹好,这才拉开椅子出去。
“上午好。”
“嗯,上午好噢,早饭吃了吗?”
宋定饴伫立在卧室门外看着她在厨房忙进忙出,说:“不饿,不弄了吧,我回去睡一会。”
阿姨探出半个身子:“好,那午饭时我叫你。”
他轻轻一“嗯”,又转了转眼珠把这套房子的大致扫了一眼想了想什么,才握住身后的门把一推,钻进了卧室。
今天温度降低很多。他把空调打开,继而走到窗户边朝低处张望。
奈何视野受限,他只看得到小区对面的地面。
宋定饴四根手指扒在窗户上,思考着要不要去借一下阿姨的手机打个电话,转瞬后他想起自己根本没记过谢恣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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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机谁的啊?”
谢蜓走在前面,时不时转回头看徐舟两眼。
“哎——”
“你的。”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有什么能玩的吗?”
徐舟还是不抬头:“查奸.情。”
谢蜓挑眉笑了两声,手一摸兜拿出那部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手机递给徐舟。
“这是我手机,你拿错了。”
徐舟不吭声。
谢蜓突然胳膊一抻把他拦住,手指头点点上方挂的黑牌:“到地了,再往上就是五楼。”
循着他的话抬头看,果不其然是到了地方。
“知道。”徐舟不再看手机,退后半步拉开跟他的距离,兀自从楼梯间出去了。
等待中途谢蜓接到一个电话,是他那个没血缘弟弟的。
“怎么了?”
“你在哪?”
谢蜓给他发了个定位,同时说道:“在你们学校,陪别人取点东西交上去,你有事?”
“没。”
谢蜓刚要点挂断,电话那头先他一步按下挂断键。
“……”
谢蜓准备拉黑这人,但在点进APP后手指一顿——二十分钟前谢恣安打过一通。
但自己那会人在电梯没接到。
谢蜓把准备按下拉黑的手收回来了。
这一觉睡到傍晚六点。
宋定饴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但短时间睡了这么多次,于此他是震惊的。
他下床拧开门锁走出去,看向厨房时双眼被亮光一刺迅速眯起来了。
他恍惚着发问:“哥没回来吗?”
阿姨“啊”了一声,她没想到他已经醒了。
但宋定饴没回她的“啊”,她便有眼色地回话:“他发了消息说还要一会,你要是起来了就先盛碗鸡汤喝。”
宋定饴说了声好,随后走到盥洗池前放热水洗脸。
阿姨把盛了东西的碗放在隔热垫上,转身去拿了喷壶给客厅养着的盆栽喷水。
喷完后她想起了什么,直起腰看向盥洗池的方向,说:“上午有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来按过门铃,不过当时我下楼扔垃圾不在就没给按,不知道是不是你朋友或者你哥朋友。”
“走错了吧。”宋定饴被雾气烘得不太清醒,不做思考脱口而道。
“可能是走错了,不过你待会可以去看看记录,说不准是认识的人。”
宋定饴终于洗完脸,他拿过毛巾擦净残留的水痕,在三分钟后才去看了回放。
俏皮的“叮咚”声中止了画面,大门毫无预兆被人从外面解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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