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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行了,包扎好了,之后注意少碰水少提东西以免伤口烂掉。”

校医缓缓叮嘱完收了东西,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温水,忽然又道:“我嫂子也很会做甜品,可惜岚世那边爱吃的人很少,真要学还是在咱们庭川,前几年风头还没起来,她就自己报了班学。”

谢恣安把喝过的杯子扔到垃圾桶,道:“庭川人爱重油重糖的也很少,只是爱研究。”

“也是。”校医探身瞄了会儿外头雨势,扬扬下巴指了指门后,“雨是不是更大了?再坐会儿吧,那门后边放着几把伞,你们走的时候拿两把用,赶明儿或者有空送来就行了。”

谢恣安道了声谢,然后坐到间隔宋定饴一个座位的空位上。

刚一坐下,两根冰凉细长的手指勾起谢恣安衣服。

紧接着:“已经包扎好了。”

“…………”

谢恣安攥住它们,慢慢顺着往后抓到宋定饴手腕,指腹在他手腕凸起的骨头处轻轻摩挲。

等不到雨停,他们只好在风小一些后撑伞急急离开医务室。

高三7班班门大敞,走廊与门口地面脏水一片,其上是残破的鞋印。

从里低头出来一位学生,他布满水雾的框架眼镜下的一双眼睛有点不可置信。那学生觉得不该盯他们但是忍不住:“要帮你们借毛巾……吗?”

他们头发湿得贴在一起,刚在医务室擦过倒是不滴水了,可衣服颜色还是深了一个度。这两人完全是被扔到河里再捞上来的模样,只是没真掉河里那么狼狈。

“不用,谢谢。”

谢恣安显然跟这位同学不怎么熟悉,但就算很熟也用不着麻烦对方。他把宋定饴手腕放开进了教室,很快又拎着一瓶饮料回到走廊。

“感冒了就不要喝,饮料还有很多。”

雨打囱片,天色沉沉。

这阵儿雨从晌午下到四点依旧没停。

宋定饴套着件奶‎‍黄‍‎色‍‍‎‌毛衣趴在沙发,透过阳台看淅淅沥沥往下落的雨,神情难掩落寞。

这个假条他没多想要。

女人一句句关切询问飞出手机,直直砸向他的脑袋,分量太重,砸的他缓不过劲。偶尔她停下,他便短暂回答了记得住的询问。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阵儿,乔女士忽然正色:“你哥这个天没在外面吧……”

宋定饴一骨碌爬起来,抓着手机丢给沙发另一头的徐舟。

倚回来时胳膊一碰,他揽了半天的饮料大着肚子躺下去,只是栽倒微微移位,并没滚到瓷砖上。

他把饮料重新立回来,身后徐舟也挂了电话。

“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停在你睡觉的时候。”徐舟还给他手机,说,“夜里就不下了。我给你约了半小时后的线上咨询,等会儿和新医生聊聊。”

宋定饴松手,瓶身又栽倒。这次他没摆回来,抬眼转移话题:“我可以现在睡觉吗?庭川的交通需要有人拯救。”

“如果半小时后你进行一小时的咨询,那你加速了1.5小时,其他人不知道,但你的新医生和我会很感激你。”

木头宋定饴不回答,木头宋定饴僵硬起身,木头宋定饴僵硬转开水龙头,木头宋定饴僵硬洗脸。

徐舟环着双臂看他,不做动作。

擦干脸颊,宋定饴抱着手机回卧室,他扑上.床,把下巴埋在被子里按手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想听到谢恣安的声音。

所以电话就打过去了。

手机震动很久,直到自动挂断前几秒钟才被人接起。

“嗯?”

听到他的声音,宋定饴顿了顿,问道:“你感冒了吗?”

淋的雨比自己多,受的凉也比自己多,应该是更容易感冒些。

“你感冒了吗?”谢恣安学他。

两个幼稚鬼语气没差。

宋定饴调大音量,把手机扔到一边,翻身躺着,回答:“没有感冒,按我哥的话说就是生龙活虎得很——”

他有意扯出长调子,但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想拉长就拉了。

谢恣安记了下时间,猜徐舟应该说的是“蔫头耷脑”而非“生龙活虎”。

“嗯,菠萝泡芙想不想吃?”

宋定饴想喝饮料。

倏地想到什么,宋定饴不自觉提高一些声音问:“是你做的吗?”

“酥皮刚放进冰箱,还没烤,我替它认主。”

“你介意么?”

宋定饴不应声,抬手捂脸,心问他为什么该介意。

未待宋定饴措辞,谢恣安又说:“等会烤好……过来帮我装饰?”

“我……”宋定饴变了腔调,手掌捂脸,使他声音又闷又小,“我有事……我哥,约了医生,时间很久……”他又变成了吐字艰难的宋定饴,一句话断断续续传过去,可也是他尽力的成果,那堵硬实记忆成墙很久了。

对面并未如他所想沉默。

谢恣安瞬息间敛回偏逗弄的语气,放轻音量同他讲:“七点半你在不在家?可不可以给我开一下门?”

“如果不想开,你又没办法说话,可以手机打字告诉我……不然我会以为你在等我……”

宋定饴双手捂住耳朵,没听谢恣安后面说的话,强行、硬气、小声地打断他:“我在家,给你开门。”

电话只再维持了八秒钟就被挂断。

耳机滚到地毯躲藏,手机翻了个身盖上被子。

宋定饴闭着眼,想把记忆清除。

反锁的卧室门被敲得咚咚响,徐舟一阵没听着他出声,心底陡然生出不安。

宋定饴从床上起来去给他开门,门一撇开,客厅亮光肆无忌惮射进来。很刺眼,扎得他眼角蓦地滑出一滴眼泪。

徐舟看着他不去擦泪痕反而重重吐了口气没说话,拿手点了点自己腕表。

时间到了。

“笔电在你房间吗?”他抬头望向徐舟,眉宇间一片轻松,“我去拿,你要在场吗?”

徐舟抬手,抹干净挂在宋定饴脸上的痕迹,而后,说:“我不听。有什么压在心里的可以告诉他,如果听他讲话不舒服,不能自然交流,那就切断连线别再继续了。”

在宋定饴关门前。

“我会处理你说出来的困难,小姨也可以,没人会为难你。”

门关了。

距一小时还有三分钟,阳台一片浓重的黑色里,徐舟指尖夹根燃短的烟,掐着时间算。

五分钟后,白色卧室门开了。里面的亮通出来,外面的光汇进去,融在一起渐渐就分不清了。

门开可没人出来,一个六十秒过去,徐舟握在手心的手机震动一次,是那个医生的消息。内容只简短三个字:来聊聊?

他要了个定位息屏手机,把烟头摔进脚旁垃圾桶走出阳台。

谢蜓站在门外,刚输进去两位密码,门一下从里边打开。

“……”

“我回来你出去?最近怎么总这样,能给个解释么?”

“嗯,凑巧,没解释。”谢恣安拎着纸袋,越过谢蜓去按电梯,进电梯前,“再见。”

隐隐约约,他听到谢蜓叫他的名字。

好像还骂他了。

宋定饴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房子里灯全部关完,只剩电视顶上那一溜黄不黄橙不橙的灯往下照。

这部电影在他不知道的圈子里非常出名,电影评分很高,角色颜值也是。情节内容他看得一知半解,不过因为是外国电影,他就什么都接受了。

主角是一对男同性.恋,其中一位主角因工作与另一位主角父亲联系,继而接住他们家。一个屋檐底下,三番几次接触过后两人很快聊上,他们一同骑行,跳进不大的河沟游泳……他们年龄差得不小,但却彼此欣赏,美好似童话。

童话是假的,他们最终分开,另一位主角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决定娶妻生子。下雪的日子,这位主角给旧人打去电话,他们互道节日快乐,但未等昔日男友有更多反应,他告诉对方自己将在明年春天结婚。

旧时恋人终于崩溃,嚎着嗓子哭到片尾。

至此就没什么了。

整部电影看下来,宋定饴没记住什么,倒是被刺激得有点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不是正常他不打算想,既然拍的出来,总会在别的人的生活中发生。既成现实,就不在他可干预的范围。

一场电影看下去心情跟着主角心情走,跌宕起伏承受个遍,还要在某些无法让人平静观看的镜头放映时找遥控器快进,他到底是累麻木了。

双眼看得超级干涩,宋定饴拿暖和的手心摁在眼皮外,过了会儿捡起手机一看,愕然已经七点半。

他掀开围在身上的毛毯,踩着拖鞋奔到门口。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激得宋定饴敢在大晚上没人敲门且家里没人时贸然开门,也巧,门外就是刚走近的谢恣安。

对视一时间,几个小时前那通电话里的一切他都记起来了。

很想跑,很想关门。

面前,谢恣安把装了打包盒的纸袋递给他:“泡芙在里面”

没有办法跑了。宋定饴看着他眼睛,怕下一秒,又失去所有只剩一句“晚安”。

所以他扯着谢恣安的手把人拽进屋了。

谢恣安看一眼他奶‎‍黄‍‎色‍‍‎‌的衣服,又看一眼他抓着自己的热乎乎的手,偏头一笑。这一笑弄得宋定饴后知后觉,本想松开五指,却在感受到谢恣安手上的温度有多低时,送上了另一只手。

两只手快把谢恣安心脏烫透。

“庭川的雨停了两个小时,外面不冷,风大而已。”谢恣安直盯宋定饴垂下的两眼,一字一句解释道。

“但你真的很凉。”宋定饴诚实道。

“冷风贴着我走路,就这个原因。”

有时候看他面不改色说出一些话,宋定饴眼里是染着笑的。

他让谢恣安在刚才自己待过的地方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热水。而带来的泡芙,搁在茶几上没人动。

谢恣安看着电视屏幕,问坐在沙发另一头的人:“电影好看吗?”

“好看。”

“什么类型的?我很少看,能推荐几部么?”

宋定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小众题材,不太适合我们。”宋定饴这下完全不看他了,“我想出去转转,可以一起吗?”

见谢恣安应允,他刚要说“等我一下”——“外面很冷。”谢恣安道,“穿厚一点。”

撇下一句“知道了”,宋定饴钻进卧室。

不多时,宋定饴套了件羽绒服出来,怀里抱着两条围巾。一条黑白格,另一条卡其色加白。

他给自己围着卡其色加白色,给谢恣安戴上黑白格。

看他抬头高举胳膊给自己戴得有些困难,谢恣安俯身下去,耳朵几乎贴着宋定饴的耳朵。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几乎就是拥抱了。

片刻,宋定饴开口:“好了。”

原来系好很久了。

私心是沉默的。最多不能烫着对方,最少不能连自己都觉察不到温度。

但眼下,这私心已经分不出是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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