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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他们没料到有人仍在座位。
坐在教室后排的学生听到动静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低头下去继续写检讨。
这样当然好。
林汲坐下后,一手捂着胃,一手撑住书桌桌面,同时虎口抵在太阳穴处。宋定饴拧开他的水杯,放在他桌面空位,接着转身去自己抽屉翻了翻。
他没动刚收到的那些薄荷糖,转而拿过两支棒棒糖和一袋软面包。
薄荷糖不知道是谁送的,他没法直接拿给别人吃。
林汲长发顺着脖颈坠着,微微有些挡脸。宋定饴没碰他的头发,快速扯开糖纸让他咬着,自己则又去撕面包袋。
“要给季家打电话吗,或者你弟弟?”趁着间隙,宋定饴问了他一句。
休息一会儿,林汲力气有些回来了。他动动身体从包里把自己手机找出来,闷着声音说:“我叫车。”
这句话结束林汲忽然反应过来,接着沉默住,手指僵硬到连锁屏密码都输不进去。半晌定完车,他控制语气道:“他转走了。”
胃再次传来绞痛。
足足半分钟,宋定饴才意识到林汲说的是谁。
没有领导的冗长发言,活动仅半小时便结束。
出多媒体室准备离开演讲厅的时候,谢恣安随意一眼瞥见某个桌的桌面上放着两本笔记本。见周围此刻没人且演讲厅不允许学生随时进来,他快步走去,依次翻开笔记本封皮页垂眼查看姓名。
十秒后,谢恣安带着两本别人的笔记本下楼。
之后他走入对面楼梯上到四楼,刚一踩地下课铃声便打响,强声在整个校园回荡。
三班老师照例拖堂,给学生发完考卷才晃悠悠夹着保温杯离开。老师一走,学生哀嚎顷刻连天。
宋定饴没在教室。谢恣安来回扫视几次确认了。他垂眼看了看手里带着的本子,面无表情从前门进了三班,径直走到讲台前搁下它们。转身那一刻,他感受到下面的学生是有一瞬安静的。
走出十五步堪堪离开前门时谢恣安又转回身体来,敲了与上午同处的玻璃窗。
电梯门开,两人依次进入,然后又隔着二三十厘米而站。
宋定饴抬手按亮楼层数字,仰头淡淡盯着显示屏看。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方才林汲的检查结果来——胃炎,不过好在为慢性。
到达楼层,电梯“滴”地一响开门。
——但也要注意。
宋定饴落在林汲身后,他待对方插进钥匙打开门才走进去,然后关门。接着他去厨房接了半壶水烧,转身又打开冰箱把里面寥寥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林汲冰箱里的水果很不新鲜,根本就是长时间搁存在里面。
宋定饴出来时林汲正坐在沙发。
他弯腰下去,双肘撑在膝上,双手抵住额头,是非常落寞的模样。
宋定饴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独自这样。
宋定饴倚着厨房门等到水开,才变姿势进去拔插头拿水壶。
因为莫名其妙的洁癖,他把玻璃杯冲洗擦过干才倒了小半杯烫水进去。
玻璃杯接触茶几,发出一道清脆声音。
宋定饴也在沙发坐下,不过离林汲不是很近。
他解开装药的塑料袋把药盒拿出来,照着说明书一个个确认要吃的量。客厅安静良久。
“我以为上次来是昨天。”宋定饴没忍住出声。
林汲失笑,他少见宋定饴这么说话。
“为什么突然搬出来啊?”
“不习惯了。”
宋定饴安静两秒,握住搁在腿旁的手机问:“可以说吗?我能请假。”
假没到手故事没听着还被赶回学校,宋定饴咬着吸管进校门时有点郁闷。
再加上手里的柠檬水不酸,喝着没劲,他就更郁闷了。
仰脸走路看了会儿灰暗天空,宋定饴明目张胆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他只离校了半小时,不久时上课铃声就要响。
似乎一会儿是体育课。
宋定饴瞟了眼操场方向又看了眼教室位置,最终去食堂边的超市买了一袋糖。
谢恣安没问到什么,说了声谢谢便转身往长走廊去了。走了几步他停下来,侧头看向教学楼影子底下缓慢挪动的身体。
等到观无可观,谢恣安退回立至窗旁。
不多时,楼梯处飘来一阵轻微踩地声。宋定饴似是垂头走路,眼神看得有点低,若非谢恣安出声引他注意,他会直接钻进教室后门忽略外面这个人。
二次确认谢恣安叫的是自己,宋定饴脑袋空白眨了下眼,走到距离谢恣安一米处站定。
宋定饴不喜欢等别人很久,今天却是忘了,最终两人面对面一言不发对视了好几分钟。
他其实没反应过来,就好像动作与思考一同被丢掉了。
“东西……”口中含的糖要融化,宋定饴呛了下,咽了几次口水辣着嗓子接着说,“……你送的?”
谢恣安递给他纸巾,面上表情有些认真,也许在思考他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用纸抹抹唇角复而抬头,他眼中混入淡淡茫然。
谢恣安顺手拿过宋定饴擦完嘴角揉成团的卫生纸握在手心,面色如常道:“一起下去?两个班体育课排在一起。”
“不想去。”宋定饴缩缩下巴,校服衣领挡住他小半张脸。
“太冷了。”
三班教室骤起噪声,紧跟着不过五秒时间前后门起雾般漫出身影浓浓的学生。
两拨人靠着左右两边往楼梯口下,把站着没动的谢恣安与宋定饴围了个严实。他俩像湍急河流光速蹭过的两块硬石。高的那块心绪平静泰然自若,矮的那块莫名焦灼。
待人走完,矮石头缩得更矮了。
“带你去五楼?教室钥匙在我这。”
五楼是社团教室,每间教室都有两台立式空调,除了社团活动时间以外基本不会开。钥匙一般搁在老师那处,但学生会的人偶尔会拿去,再带上些学生去社团教室打扫卫生。不乐意老实听课的学生总要跟去,他们往往磨蹭几节课挨到饭点才会下来。
谢恣安昨日带人上去整理过社团教室,但钥匙今天却还在他手里。
宋定饴摇头,说算了。
然后他侧了侧脸,似乎想看走廊对面的班级,但只微动了一点,却倏地低头捂着下半边脸钻进教室了。
红艳艳的血淌满手掌心,乍一看像是手心被割破。
宋定饴猫着腰,一手捂口鼻一手扯抽屉里的抽纸。重量太轻,他有点使不上力,最终几次才把纸巾攥在手里,连带着扯出的那好些张也都一同攥着。
血腥味顷刻爬满全身,但却好像浓在谢恣安心里,他身边早就不存在这种味道了。
纸巾被揉成合适大小再被谢恣安递给宋定饴塞进鼻里堵住。之后,谢恣安捡起短暂置于桌面的带血纸团,跟在宋定饴身后去厕所。途经后门垃圾桶时,他手上一松,白红混色纸团坠入其中。
这所学校的洗手台上没嵌镜子很不方便,宋定饴想,跟他初中学校的差距太大了。
他方才过来前也没用手机看,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血在哪儿留下了痕迹。
于是只能埋头满脸乱揉。
揉了数十次结束,他关掉水源抹去覆在下巴的一片湿润,随之转过脸微微仰头让谢恣安替他看个究竟。
谢恣安曲起手指,指腹不轻不重从宋定饴鼻尖碾过,泛着热度的手指离开,温度却没有。
他见宋定饴垂头又洗了一次脸后,便递了面巾纸。
“……从哪里拿出来的?”
宋定饴一瞬惊诧,接过擦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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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暗,宋定饴刚出教学楼,脚边忽然一阵窸窣。
学校灯不亮,他拨开草丛往里看的有点费力。
小腿忽然一重,还带着少许温暖。宋定饴身形僵硬,一动不敢动。良久,他感受到什么,缓缓起身,慢慢动了下腿——却见那东西扒得更牢。
而且还有愈爬愈高的趋势。
宋定饴没敢碰它,准备拿手机搜索被恶犬扒住不放要怎样做才不会激怒它。只是连APP都还未点开……
不大的手电筒光从身侧照过来,他下意识扭头。
“你裤子没法穿了。”
宋定饴栽头看向自己裤腿,果不其然被抓得“破相”了。
罪魁祸首爪子一松,转而奔向宋定饴的另一条腿,它一跳,再次紧紧攀住了。小霸王的行为就像是在告诉宋定饴——你想走必须要带着我,否则我就不下来。
边恬关了手电筒,跨了两步蹲在宋定饴脚边,两手同时一掐,慢慢掰开挂在衣料上的狗爪子。
到了怀里,狗就老实不少不再乱动。
边恬又瞥了眼宋定饴两条裤腿:“穿不了了。”
他穿的不是校裤,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回家换下扔了就行了。若是校裤才麻烦,因为不是随时可以订得到的东西,补回来很浪费时间。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他又能在这待多久呢?
“我回家换掉就好。”宋定饴说。
边恬便不再看,他抱着狗,影子掺在黑暗里。
“见你喂过几次,一会儿要带回去么?不要我弄给别人养。”
“不用了。”
边恬嗯了声,转头看了眼什么。头偏过去的时候,他耳骨上的钉子漏了出来。银的,应该是闪电形状,小小一个挺酷。
“回头你想看狗找那个谢恣安。”边恬话说一半把头转回来,才继续道,“你们不是认识?晚点我把狗给他。”
宋定饴手臂不知怎么麻起来了,他不动声色握了握拳,回话:“他家里有猫……也能养狗吗?”
“他头像那只狸花?被别人看上带走了,你想见让他带你去。”
“不过最近别去,它要绝育来着,心情估计好不到哪去,暴躁起来挠到你它就得挨揍。”
宋定饴还在出神,一个没听清差点以为绝育的是谢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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