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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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名字是雷切尔·布里南,布里南伯爵的独子,母亲在您成年前夕去世。——是这样吗?研究员敲了敲钢笔,隔着幕墙询问他。
雷切尔被法阵固定了身形,手肘撑着桌沿,被绷带包扎。身前摆着罪证,一块被打碎的玻璃。男人银发散乱,看不清表情。赫斯提亚就是这样对待部长的?抱歉,但鉴于您的不稳定状况,我们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研究员不动声色。
那么,现在继续进行问询。——您在成人礼后与父亲决裂、离开家族流浪,后加入了何塞法远征军。雷切尔没有反驳。
他记得布列菲尼亚的街头,自己抱着小提琴卖艺,手指冻僵、只换来几个钢镚儿。睡在桥洞里,衬衣很快就破得不成样子。你会回来的。父亲站在马车里,望着他冷笑。小孩的一时兴起,他对官员们这么说着,笑声共鸣在碰杯的声响——雷切尔却没有随他的意。
少年从玻璃槛里踉跄地跑出来,遍体鳞伤、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自由了,他告诉自己。布里南已经远去,逃出父亲的阴影,他再也不会陷入玻璃牢笼。一切都是自由的。年轻的雷切尔在后厨洗碗,一边数零钱,一边这样相信着。
九月,精灵国与何塞法开始了战争。他应征入军,决心为布列菲尼亚而战。贵族的教育让他相信,布里南的龌龊只是偶然,他的国家依旧是高贵的、值得他信仰的。他想要洗刷自己的污秽,那些来自雷令的血。
——直到他站在何塞法的战场。阳光惨烈、照在平民的尸堆,一座座民房被炸毁,哀嚎淹没在炮火深处。他握着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发什么呆!长官的枪托敲在太阳穴,他听见嗡嗡的响。他们是平民……。雷切尔的话也淹没在炮火里。
那是敌人!你是布列菲尼亚的人,就必须为她而战!这是国家的命令!长官吼着。开枪!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械地动起来,架枪、瞄准、扣动扳机。猩红喷涌,糊了他满头满脸,温热的,倏忽间失去温度。如同母亲的血。他意识到自己从未逃离。
……您在战后获封少尉,回到故乡。与此同时,您的父亲病重,在布列菲尼亚大臣的举荐下,您继承了赫斯提亚部长之职。
研究员简短地概括了男人的生平,镜片反射出无机质的白光。他推了推眼镜,终于抛出了目的。……但在此次安全事件发生后,您是否同意、战场经历对您的心理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以至于不适合赫斯提亚的副部长职位?
雷切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犹豫了。只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自己就能摆脱这些,回到布列菲尼亚,继续做个无辜的青年。
研究员敲了敲记录板。布里南先生?他张了张口,终于出了声。战场确实很惨烈。——但正因此,我才确信,自己适合赫斯提亚的工作。哦?研究员抬起眼。我对这样的场景已经熟悉,不需要额外的训练。上次的事故只是意外。……作为赔罪,我愿意将今后半年的薪水贴补实验室,意下如何?
男人终于直起身子,左手支颌,露出指间一点宝石的闪光。研究员的笔顿在半空。…我会通知上级,进行讨论。暗精灵一抬手,在虚空里划出传送阵。宝石戒指骨碌碌转,正落在记录板上。辛苦你了。他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研究员握紧了笔,将戒指慢慢地揣进口袋里。不辛苦。他说着,笑了起来。
雷切尔看着研究员离开,脚步声一点点远去、直到消失。他的笑容僵硬着褪去,垂下头,将脸埋在掌心,沉重地呼吸。他越来越像父亲了。
这件事被轻轻揭过。实验暂停,没人再来叨扰他,雷切尔不得不承认,父亲的教导是有效的。但他也注意到,精灵国对雷令的探望愈来愈多,甚至还带上了大祭司,试图治愈他的绝症。背后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们想把这老家伙派回来,替代他妇人之仁的儿子。
他的时间不多了。暗精灵握紧那块碎片,玻璃扎进手心,血从伤疤下涌出来。他很清楚雷令能干出什么事。他决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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