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冷的、血是热的、玻璃是冷的、血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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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提亚没有太阳，只有苍白的人造阳光。雷切尔下到最底层，用指尖血打开门禁，沉重的铁吱呀升起，空气阴冷，好像湿漉漉的手捂住口鼻。男人皱了皱眉，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

他很不愿意接触容器，那张脸实在太熟悉，熟悉得让他心悸。于是精灵避开实验室，不去听隔音墙里的哭声、不去看实验员衣摆的血迹。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翻着典籍告诉自己。只有其他部长不在时，雷切尔才不得不出席。

男人在优化记录的表格下签名。炼金瓶里的水位一点点下降，血红褪去，露出苍白的、遍布淤伤的身体。研究员架着1079，拔下他脊椎里留置针的金属管。小人儿张开眼，努力挣扎、却只换来锁链的颤动。暗精灵很想移开视线，但某种莫名的力量迫使他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

仪器开始嗡鸣作响。淡红色的药水滴下来，一滴、两滴，又被更深的红淹没了。雷切尔隔着玻璃幕墙，看见1079战栗的身体。他太瘦了，骨骼锋利地凸起，针孔泛青，输液针在皮肤下透出形状。鲜血涌进透明的细管，小人儿胸腔起伏，黑发从手术台垂下来，如一袭丧服。

雷切尔咬紧滤嘴，把烟草用唾沫浸透、咬出苦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低下头去看记录表，手指却神经质地掐进去。他看到母亲的脸，隔着冰冷的墙，轻轻地望他。那双眼窝里浸透阴影，颧骨高耸，比纸更苍白。他的指缝里是血，眼白里是血，喉咙里是无法咽下去的血。

红、太多的红，无边无际，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红。呼吸变成尖利的风箱声。他见过太多的濒死之人，在家宅的地下室、在遥远的战场、在玻璃的一墙之隔——。他们在眼前重合，融化成斑斓的红。为什么不救我？人影哭着笑着望着他，向他伸出手。

玻璃是冷的、血是热的、玻璃是冷的、血是热的。雷切尔咬紧牙关，狠狠一拳打上去。幕墙应声破碎，有玻璃扎到掌心里。停下、他吼着，停下！不要再抽血了！玻璃一阵摇晃，研究员们被吓了一跳。机器被迫暂停，警灯刺目，拉响的电铃在高频尖叫。

男人声音嘶哑，银发遮住充血的眼，警卫想要钳住他的胳膊，却被凶狠地甩开了。停下！停下！！他嘶喊着，听见蜂鸣的嗡嗡声，在太阳穴里愈来愈响。

直到母亲去世，他才得知地下室的真相。少年长久地跪在墓前，手指嵌进棺木，眼睛干涸得发疼。母亲睡在一棺‍‎‌‍‎百‌‎‍合‌‌‎‍里。漆黑的丧服，苍白的脸、苍白的花，香气浓烈得让人窒息。女人的每一滴血都已被抽干，所谓的“治疗”，不过是雷令抽血炼药的借口。雷切尔咬紧了牙，听到伯爵的脚步。

……你还来做什么？他沙哑地问。对阔别已久的父亲，连声问好都没有。贵族的礼仪呢，雷？伯爵嗤笑一声，去扶他的肩，却被厌恶地躲开了。杀死母亲的人，不配称作父亲。少年说。雷令有些惊奇地张大眼。喔，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理解…。男人摸出烟，一个响指点燃了，吸一口。

你的母亲是我救下的。他说。在珀斯的沙漠，她作为女奴，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我。而我也履行了主人的义务，将她带回布列菲尼亚、纳为伯爵之妻，赐给她这座庄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这女人早就死在沙漠里了。布里南一族将继续漂泊，而你，雷切尔，也会是个赤脚的小流浪汉。

男人笑起来。……有人生来智慧，而有人却愚昧如野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智者应统治他们，给予他们工作和待遇，这就是社会运转的道理。——有着智者头脑、与高贵血脉的你，就当继承布里南的爵位，成为他们的牧首。这是你的命运。

雷切尔嘴里泛起肉桂派的味道。甜蜜的，苦涩的，带着烘烤后香料的气息。……那她呢？少年问。我的母亲、她对于你的安排是什么态度？伯爵抬了抬眉毛。穆乔可比你懂事多了。她从来没抱怨过，驯顺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为我提供魔药，传递血脉。——我对此非常感激。

少年感到喉咙里发疼。……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但真正满足的只有你的私欲。雷切尔直视雷令的眼睛，沙哑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承认你这样的人作为我的父亲…！血腥气从咬紧的牙缝里往外渗，他几乎要吐出来了。

雷令却只是居高临下地、淡淡地笑了笑。你还太小了，雷切尔，他说。长大了你就懂了。

雷切尔站起身，把外套连同家徽撕下来，丢到男人面前。我永远也不会懂，也不想懂！他的身量已经长高了不少，挺直脊背、堪堪突破雷令投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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