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肉桂派很好吃。但他不喜欢。吃起来会有热气涌到鼻子里，让他想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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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尔却对父亲缺乏印象。男人长年在中陆工作，偌大的庄园只有他和母亲。穆乔是位东方女子，有着绸缎般柔顺的黑发，和紫水晶颜色的眼。母亲不爱使唤人，伯爵几次想雇些女佣，都被穆乔拒绝了，她说，我也曾经是他们。

雷令是在东方遇到穆乔的。她是奴隶市场的货物，黑发凌乱，肤色却雪白，有一双宝石般的紫眼睛。贩子介绍，这是罕见的药种，体内蕴含魔力，可以炼药。您看看！他一刀划开女子的手腕，鲜血流出，滴落在沙地、化为了一小块绿草。

老板买下了穆乔，身为小厮的雷令撬开锁，背着她逃离了沙漠。穆乔记得那个夜晚，自己的手搭在男人肩上，血流下去洇晕在衣襟。她随着雷令，从瑞德莱斯到布列菲尼亚，最后在世界树下成婚。

族人都说，伯爵是用情太深，竟然去请求女王，赋予这人类奴隶以长生与生育子嗣的能力。她只是微笑，替雷切尔把领结整理好。

雷切尔是个孤僻的孩子。他讨厌那些莫名其妙的上流宴会，也讨厌那些面上奉承、背地里讲笑话的贵族们。他在十岁的生日宴扇了经济大臣一巴掌，老头子面色惊愕，一时间都愣住了。族人将他们拉开，雷切尔被大伯扇了耳光，提着衣领迫他对大臣道歉。

少年不吭声，穆乔赶上前，说，是我教子无方，应当由我来赔礼。她把少年挡在裙摆后，深深地鞠下去。雷切尔咽下牙里的血。那个老头喊母亲「奴隶夫人」。直到宾客散去，母亲抱住男孩，轻轻地说，我知道的，没关系的。

在雷切尔眼里，他的家人只有母亲。伯爵之位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光鲜，在精灵国上层眼里，他们也不过是暴发户罢了——放逐者与人类奴隶、倒算得上也般配。

少年孤零零回来，母亲端出新鲜的玛芬，微笑着招呼他。雷切尔抱住她的胳膊，低下头，深呼吸，嗅到东方香料的气味。日光透过铁窗棂，一道道地打在他们身上，‍‌‌‎百‎‎‌‌合‍‎‎‌花叶隔着玻璃缺少实感地绿，他感觉这华丽的庄园好像玻璃槛笼，困住了他和母亲。

女人的眉眼是东方式的温婉，骨相却相当凌厉。即使被百般刁难，也能护住孩子与他们的庄园。雷切尔喜欢她用轻柔的口音讲故事。穆乔说，世上有辽阔到看不到边的天空，深邃到没有尽头的海，和金黄的、如同狮子皮毛的沙漠。等雷长大了，去看看吧。

母亲捧住少年的脸颊，落一个轻吻。妈妈不去吗？雷切尔拉住她的手。女子只是笑，颧骨的阴影凸显出来。我还要陪你父亲呀。我去了，谁来给他烤肉桂派呢？

雷切尔站在厨房里，帮母亲把肉桂卷磨碎，然后拌上奶油和苹果酱，做肉桂派的馅儿。穆乔笑着夸奖他，将面团和进黄油，擀平又折叠。他们从白天等到晚上，男人却始终没有回来。……他太忙了，我们来吃吧，雷。穆乔依旧笑着，给雷切尔切了一块肉桂派。

雷切尔低头，看着盘子上的甜点，焦糖色的酥脆外壳，有着苹果的香味儿和雪白的糖霜。母亲做的肉桂派很好吃。但他不喜欢。吃起来会有热气涌到鼻子里，让他想流眼泪。

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许是玻璃花瓶隔绝了太阳，穆乔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雷切尔焦急万分，一放学就守在母亲床边，把药喂给她喝。阳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于透明的笑。雷切尔手一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勺子都拿不稳呀。穆乔温柔地笑。他却感到无法呼吸。

雷令回来的次数多了。他让妻子搬到地下室，说，阳光会损害她的健康。无数人员进出着，带来各种设备，设下法阵，不让少年靠近。这是为了你母亲好。伯爵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太高大了，投下的阴影像是一堵墙，把雷切尔和母亲轻易地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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