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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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已经开始出现节日的灯火,小小的光斑挂在树上,托起一枚枚伯利恒星。
它的司祭仍在沉眠,他似乎决意要典当自己的肉体,换取宁静。
总是抓不住要领的孩子,好似以为自己的这具身躯真的有什么价值。
它本应该好好教导他,如果拉里身边还有父母弟兄,那它可以敲掉他们的牙齿,刮去头发与表皮,熬作亲爱密切的一锅。
可他已经一无所有,并把这当作自己的本钱。
每到深夜,镇上实在的火光均已熄灭,它就在梦魇呼啸中捧着属于拉里的最微弱的一点荧光,仔细瞧着他是否更暗淡,或者因愁思而颠簸。
拉里睡得很安稳,一夜比一夜更加微弱。
向来都不称职的孩子,还未献上任何足以称道的祭品便打算抽身离开。
“拉里,我的孩子,”班纳太太坐在教堂长椅上,在礼拜正式开始之前关切地望向自己身旁安静而忧愁的年轻人,“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把你的眉头皱的那样紧。”
“拉里”抚摸手中的赞美诗歌谱,手指在“明星指引,得见真光。恩泽————地久天长!”那一行停住。
“是这样的,”那腼腆的面容停顿片刻,“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总是不回我的信,我非常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怎样做才能帮上忙。”
“哦,”老妇人抚着胸口叹息,“那是个姑娘吗?如果是,相信我小伙子,你或许应该登门拜访,有些女孩之所以这样就是在等待你的到来。”
“可那样会不会太过唐突,我并不想惊吓到——”
“拉里,这里我可以坐下吗?”一个悦耳的句子掠过他们的头顶。
两人抬头,望见一张美丽而难辨性别的脸庞。
“约翰!”班纳太太惊呼出牧师儿子的名字。
那名字与救世主的堂兄相同,断头的先知,死后那颗美丽的头颅献给了经文中疯狂的公主。
它在拉里的回忆中打捞出约翰幼时的样貌,他那时候就如同这名字预言的一般骄傲漂亮,当他把拉里的脑袋按进水池时,溅起来的水花浸透他干净白皙的衬衫,而再次被拽起来的拉里会一边颤抖一边为此勃起。
“当然可以。”“拉里”微笑着点头,
“亲爱的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班纳太太难掩喜悦地问到,将刚刚与“拉里”的对话抛在脑后,“上帝啊,我们上次见面都是多久之前了?”
“让我想想……今年夏天?”约翰懒散地隔着“拉里”回答班纳太太,“八月我回来住了一两个星期。”
“哦不,绝对没有。”班纳太太坚决地说道,“咱们夏天一定是一次都没有打过照面的。”
“拉里”在意识中将约翰分解,把他白皙干净的衬衫之下的胸膛打开,或是依照传统,斩下头颅。
“那几天太忙了,或许我们就说了几句话,自然没有多少印象。”
“你太小瞧你班纳婶婶的记性了。不过我不怪你,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拉里”手指轻敲着厚厚的歌谱书脊,可是,可是,现在的拉里看不见约翰,要是拉里的手指没有从这个人腹中翻出肝胆肠胃,要是拉里的没有修理这个人脖子的刀口,要是拉里没有品尝这个人切开的舌尖,那这一切的一切又还剩多少滋味?
牧师终于出现在礼堂一端,他叫众人翻开歌谱的一页。
“我的救主,避难之所。”
“是我高台,我之盾牌。”
班纳太太不用看歌谱便娴熟地唱出,而约翰只是张嘴没有出声。
“拉里”望着那挂在教堂穹顶之下的塑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仿佛睡着了的拿撒勒人,沉默的上帝独子。
它见过无数人呼唤祂,在风雪中,在波涛尖,火海雷雨呼声无处不在,人啊,甚至渴求它的同时也在呼叫祂的名字。
但祂至始至终都是沉默的,绝无例外。
冬日的阳光从一侧的的玻璃窗灌入,把另一侧的挂像浇亮,画中,祂赤脚踩在骷髅地上,背着自己要被钉的十字架。
那时候的祂,还有肉身的祂也曾呼唤自己天上的父亲。
以利!以利!拉马撒巴格达尼?
主啊!主啊!为什么弃我而去?
它可以确信,那时候的祂也不会得到回应。
“明星指引,得见真光。”
“恩泽——————地久天长!”
在人们纷纷合上歌谱的同时,牧师宣布了一件事,他们得为这个镇上失踪的年轻人,为杰瑞祷告。
这项祷告将持续几周,直到这一年的结束。
班纳太太低声叹息,“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去哪里了,平常游手好闲,现在又一点消息都没有……太没有责任心!他的父母该多么难过啊。”
约翰看了眼自己的表,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唉,你看,人和人多么不同,谁能想到,你们俩和他是一同长大的呢?就算你们三个站在一起也没人敢相信。”
约翰听见“你们俩”时脸色变得更为冷淡了,他斜眼瞥向身侧的“拉里”,“是吗?你说呢拉里?”
“或许吧。”“拉里”仍旧脸上挂着微笑。
但它,它是不一样的,即便自己的选民仅剩一人,即便这一个人虚弱疲惫,连张口的力量都没有,担当不了自己的使命,它也要使他生出渴望。
并且,为他实现。
一周过去,又一次礼拜开始了,这次“拉里”主动找到了约翰坐在他一旁。
它搂着一只缠着绷带的罐子,杰瑞天蓝色的眼睛从绷带缝隙间观察着那些从未看得起他但又不得不为他祷告的教友。
牧师登台,众人翻开歌谱,约翰狐疑地抬起眉毛,毫无疑问,他注意到了那绷带之间的一点点蓝色。
“拉里,你抱着什么?”约翰低声问。
它就在这声发问里脱离了拉里的身体,飞向空中,来到那钉在十字架上的拿撒勒人身边。
与它这骨瘦如柴的对手,永远沉默的弟兄,世上最伟大又最失意的儿子一同向下望。
它的拉里,坐在人群中间,抱住怀里的罐子蜷成一团,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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