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看雪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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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吃得很快,时逸和景焕是两个饭桶,饭后,春在野拉着两人去院门口放烟花。
“你们放,我看着。”春在野在离那堆烟花爆竹十米远的地方站着,看着景焕点火,“我怕火。”
时逸默默记住了。他抬头看着烟火升空,在夜幕间盛开溅落,如照千光,如落千星。赤金色的烟火拖着尾焰刺破夜幕,在至高处迸裂成千百道流火,琉璃紫与孔雀蓝交织成网,将墨色绸缎般的天空割得支离破碎。有朵烟花炸得极低,火星子裹着硝石气息簌簌坠落,险些燎着景焕的头发,春在野挥袖凝出一帘水雾,碎光便化作晶莹的雨滴落在时逸鼻尖。
他嗅着鼻端冰凉的烟火气,此刻爆裂声近在耳畔,景焕正攥着他的手腕惊呼“快看那颗银火树”,春在野的广袖被法术的余波掀起,露出几个藏起的红包。又一簇凤尾箭带着裂帛般的呼啸冲上云霄,光焰将三人影子钉在朱墙上,恍惚间竟像牵着手。
有什么东西盘桓在心头下不去似的,令时逸希望这光瀑永不枯竭,希望自己化作其中一粒星子,希望时间可以永驻此刻,永驻这样漂亮的焰光……直至希望自己死在这一场烟火里,这一刻良夜里。
“在想什么?”景焕递来一只烟花棒。
时逸转头看向他,方觉如梦初醒。
“好漂亮。”时逸听见自己说。
“还有好多呢,来,再来放这个大的。”景焕拿出来一盘很长的鞭炮,从院门口一直拉出去十来米,他似乎也有些怵,小心翼翼地捏法诀扔了个火星子出去,结果还没碰到就灭了。他揉揉鼻子笑了一下,对二人狡辩道:“我不是害怕啊,主要我是水灵根,跟火球术不相合。”
这就是胡扯了,火球术是最低阶的法术,与灵根无关。
时逸也害怕,但他还是上前把景焕拉到一边,道:“我来吧。”
“你不一样是水灵根……”景焕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时逸虎得很,闭着眼睛搓了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就丢,大概是想着丢完就跑。结果火球还没丢下去,鞭炮就被噼噼啪啪崩落的火星点燃了,骤起的响声震耳欲聋,时逸吓得扔了火球转身就跑,可头一扭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咚。咚。咚。
炮竹声连天,时逸被裹进一个怀抱,听见两个心跳……哦,三个,还有一个和自己的几乎完全融合了。
春在野一手一个,把时逸和景焕揽在怀里,垂头看着他们,帮他们捂住耳朵,背后鞭炮的焰光连天,似乎独他怀里可以好眠。
时逸顺势大着胆子,光明正大地抱住两人。
喜欢啊,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们能不能,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放完烟花后春在野不肯睡,要玩行酒令。
“睡什么觉,要守岁的,来玩飞花令,接不上的喝啊,”春在野神神秘秘地掏出来几坛酒,“梨花白,你们有口福了。”
景焕打开一坛闻了一下:“香啊。”
“先喝倒的输,”春在野道,他仿佛胜券在握,给自己倒了一满碗,“或者你们也可以直接认输。”
“彩头是什么?”景焕拿过酒坛,给自己和时逸各倒了半碗,他轻声嘱咐时逸:“少喝一些,喝多了头疼,春在野喝起来没数的,你酒量不好,别陪着他疯。”
时逸本来乖乖听着,却觉得有些不解,自己从未跟他二人喝过酒:“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的?”
景焕笑着:“谁知道呢?也许前世就相识,那时候记住了呢?”
时逸认为他在胡说。
这个游戏时逸自觉是输定了,他一路逃难过大半个中原,哪里懂多少诗词歌赋,仅知道的几句诗还是很小的时候上过一年的学堂里教的,和后来在书肆做工,书肆老板兴起时教过的。
所以时逸想了一个自己能做到的彩头:“早课代打卡,一个月。”
另外二人的脸色变了:“非这样不可吗?”
“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时逸没想到这两人反应这么大,春在野神情凝重,他看向景焕和时逸,道:“得罪了!”语毕,抬手将三人的修为都封了。
景焕:“?”
时逸:“?”
春在野正色道:“你们两个水灵根,使点小法术喝起酒来轻轻松松,万一用灵根作弊怎么办?还是得都封了才公平。”
时逸试图解释:“我就是随便一说,一直不都是我帮你们打卡……”
景焕面色沉痛地拍了拍他:“小逸,别说了,他是想让我们一人帮他打一个月卡。”
时逸更疑惑了:“所以说我打两个月也是一……”
“花,”春在野忽然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景焕卡足了行令时间,才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时逸磕磕巴巴地:“花……花……花落知多少。”
二人也不为难他,算他过了,玩了许久,时逸早早地投降,败下阵来,端着小半碗梨花白一边啜饮,一边看他二人斗法。
几人身边已经堆满了空酒坛,大多都是春在野和景焕喝掉的。行到“月”字时,春在野没接上来,又干了一满碗,他脸色坨红,一向温润的人像是染了几分疏狂,时逸看着他,有些愣神,想着他或许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多喝一些,想着他真好看。
“再来!”景焕撑着头,也有些醉了,但还强撑着,“这轮行……行“春”!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时逸看他们这架势,起身架了个小炉子煮醒酒汤,身后二人没走几个轮次,就已经快分出胜负了。
春在野一副大脑打结但还没打成死结的模样,哼唧出来一句:“春风不相识……何事入……入罗帏……”
景焕端着酒,懵懵的,看上去似乎是才尽了:“春……春……”
“纷看雪满枝,已觉春在野。”时逸忽然道。
二人愣了一下,同时看向他。
时逸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面上一下子红到耳根:“我……我随便接的,你们当我没说!对了我醒酒汤要糊了我去看看火……”
他逃也似地跑了,心里有些慌,他们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打扰他们玩游戏吧?春在野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意帮着景焕?景焕会不会觉得自己要抢他的春在野?刚刚不该那么大反应的,他们……他们会不会讨厌自己?
时逸满脑子纷纷扰扰,端了两碗醒酒汤回来时,春在野和景焕一个趴在桌上,一个躺在桌下。时逸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来,不知是叹是松,他放下醒酒汤,想用法术把两人送回各自的房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修为还被封着,春在野这个不靠谱的喝趴下前忘了给他们解封。
这回真的叹了一口气,时逸自己也喝了不少,使不上什么力气,喝醉酒的人又死沉,他既没办法把两人抱回各自的房间,也舍不得拖,只好半搂半抱地把他们放到自己的床上。
帮两人褪了外衫和鞋袜,他没敢跟着上床睡在二人身边就寝,又不知道该去哪,只好先呆呆地在床边坐着。
景焕是勾人的艳魄,春在野是清绝的烟雨。
二人睡着了,时逸肆无忌惮地支着下巴,用目光把两人的皮囊巡了个遍,得出了这么个评价。他对着两人的脸发愣,一会想他们真好看,一会想自己真奇怪,怎么会喜欢上两个互相喜欢的人。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时逸正发着呆,却看见景焕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他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不睡觉?”景焕问他。
“我不困,坐会儿。”时逸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喝多了,撒谎都撒不明白。
景焕笑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时逸从来拒绝不了他。于是时逸也挤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跨过春在野,坐到景焕身边。
景焕揉揉他的脑袋:“在想什么?”
“在想……”时逸觉得自己更完蛋了,他没法看着景焕澈净的眼睛撒谎。景焕微眯着一双狐狸眼,魅得时逸心跳得飞快。
“你喜欢春在野吗?你刚才坐床边看了好久。”景焕问他。
春在野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长得又好看,又会指点自己和景焕修炼,会给自己和景焕做新衣服,会带自己和景焕一起下山玩……时逸想着自己或许只是沾了景焕的光,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地他妈的喜欢喜欢春在野。
那景焕呢?自己喜欢春在野,那景焕是自己的情敌吗?
可时逸拿景焕也从来没有办法,像是灵魂生来相合一般,从见到景焕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合该属于他。景焕对他也很好,和春在野一样好,让他没法把景焕当作什么敌对的关系。最疯狂大胆的混乱梦境里,时逸梦见景焕和春在野一起给了自己一个吻。时逸知道这毫无道理,于是他将这归结于自己的痴妄。
一定是因为从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过,所以会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
时逸陷入到浓重的自厌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或许是这份喜欢和自己这个人一般下贱又廉价,一点点的好就足够让其蒙着头撞进去……但这样是不对的,这样对不起景焕,也对不起春在野。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景焕的问题,只好一言不发。
“我帮你追春在野,好不好?”景焕却当时逸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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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让他们在一起,然后就可以嘟嘟嘟嘟嘟嘟啦!
然后他们就呜呼啦!.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