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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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牛贺洲,释门之宗地,佛音之渊薮也。曩古有中华唐朝圣僧往西天求取三藏真经者,总迹一万八千里,而路多妖魔,后人论之以修心悟道说。盖今之天下大变,人皇罔治,民自主之,而访道善信者寡,以其人力改命甚笃故也。
有蜀人二友,非善持教者,蹈唐僧西游之路以验鬼神之有无。初乘火车电驰,一夕至五指山,旧称两界山,古又唤五行山。或传王莽篡汉时天降,是为如来五指所化,以禁闹天宫之齐天圣孙悟空。至后五百年,唐僧解脱其难而归依拜师,护佑左右,西行求经。向者明人于山足立碑志事,名曰《西游释厄传》,今尚存焉。或刊刻作书,时人以为娱戏小说。
又汽车往蛇盘山,观鹰愁涧瀑似千刃白练,谓云:“古人因云挂长瀑,以象白龙飞腾。”至于观音院香火不坏,高老庄夙议姻好,流沙河妆塑师徒像,皆假西游怪谈以胜境。经月馀日,遍游取经路,未逢一妖一神,终抵灵山。临山有镇,家家供佛,山下有观,其名玉真。二友宿镇宾馆,客多颇溢,饮食皆素,或作禽畜形。明日,游玉真观,观供金顶大仙,日夕香火维继。后门有路通灵鹫高峰,梯以石甃,狭容二人。又有善信一步三叩,径见窄逼,登甚迟迟。行有五六里,有活水碍道,雪浪滚流,约八九里宽,上横一独木桥。桥边立扁,书曰“凌云渡”。近观之,又书小字,曰:桥不渡凡,缆车往左。更不见一人过桥者。蜀人奇之,至桥欲踏,足始躧,遽然不见。又去桥,方见之。怖而不敢行。问土人,言其成佛路,骨肉不脱难行故。竟不信,议以为光影幻目。
将离桥往乘缆车渡河,忽有一僧急奔上桥,桥隐僧坠。幸为一少年所救,拔掷其岸,骂云:“心不空空,尘染明月,何堪渡?”立于桥而不遂。蜀人惊曰:“何汝不堕?”少年不睐。观其貌若黑猴属,额有纵目,红瞳燔火,倏忽不见。僧泣拜曰:“南无宝幢王佛,乞渡弟子入雷音。”弗应。复行,足躧桥即隐,无得过,在岸哭号不止。蜀人叹之,转缆车至峰顶,见雷音宝刹,殿阁广大,香雾渺漫,有僧众虔心供奉,宝殿莲座谓如来佛者惟塑金像耳。天下四洲寺庙绝华绝奂者如也。蜀人经验无佛仙,又惑少年妄异,甚疑于归。
复十数年,其一蜀人并亲眷游都江堰,古谓之灌县,有庙祀神二郎真君者,司甚广。盖因积年迁嬗益褒。妻迷之以重祝,献钱数千。厥一男一女,男怨妻曰:“母盲信,况靡家私,竞施金钱以取虚无,父盍不沮邪?”女不悦曰:“母之家私,与尔无交涉,毋复恣言。”男对曰:“以无神论者也。”妻推未闻,每殿献财如前。
迨出庙往东苑,道逢一女童,金发玉肤,凤目点漆,阙中画红梅,容极妍。持剑拟男曰:“汝新屋下有一伏尸,极暴,慎勿迁居。”又拟女曰:“汝病,速医之。”言未尽,忽见一少年,形质修,严目赤,额有三眼,尖嘴塌准,乌靴红衣。捉提女童于肩,语曰:“尔顷何往?父尔寻焉。”蜀人惊识之乃灵山少年,兢惕指曰:“神欤?鬼欤?汝安十数载不长成?”红目睨之,并女童忽化雾而去。蜀人妻男女咸惶怖,旋速归。
居三月,女咳血,医谓之患传尸瘦病,罩面一月方却,而饮药岁余。母与女以女童预言凶祸,呼为神仙,劝男听从之。男不从,新屋焕然妆讫,迁住,二三月间无异事,更噱以荒怪。是日,与友会酒,醉笑其事,言讫如厕。久私未返,友怪之往候,见男踣于厕门,有猴面三眼少年者以金弓拟背。友惊叱之,少年即引满一发,距背二寸撇而见黑雾,形状若人断头,酸楚鸣叫,须臾消挫。少年曰:“鬼未绝。欲避死难,可往二郎庙祈祷。”遂如烟散。友因以告男,闻之不信。后七日盥中溺死,法医状牒判之自裁。蜀人悔之无及。
无何,赁屋贱其价,而客怨事常不佳,并妻女往告二郎庙。夜梦二郎,晓之曰:“汝子新屋伏尸前世为其构陷死,断有此命报。既雪恨,鬼更罔加为,追其科罪,惟吾子杨圆静决之。”隔日,赁客告之云:“梦一毛脸少年类猴,红衣赤眼,额生纵目,执铁棒斫杀恶鬼,夫毫毛色黑,仪形胜似齐天大圣也。渠为吾灭鬼邪哉!”喜甚,后果复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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