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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安煜被两个警卫架着胳膊推搡出门口,警卫的动作很温和,但是力气奇大无比,扭得她的胳膊一阵一阵的生疼,泪花直冒。
铁门在她面前关上。
安煜气得眼前发昏,恨恨踹了一脚铁门,铁门一阵震颤,可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理她。
“我要去告你们!”她又踹了一脚,气得声音都尖厉起来:“你们拘禁未成年人,是犯法的!我要去打电话举报你们!”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疯子一样的声音在空中盘旋,门口的人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安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落在尘土里。她蹲了下去,抱住自己,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想起了很多事,但是,这一次,还是救不了。
她尝试了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是那个弱小、无能的姐姐。
她好恨。
“有没有人啊......”她几乎痛哭:“救救我们啊......慕家非法拘禁,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啊......”
她的肩头被人小心地拍了拍,吓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嗝,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僵着脖子慢慢抬起头,透过泪水的幕帘,看见了一双和她一样难过的眼睛。
“是发生了什么吗?”她听见来人小心翼翼的说:“我能帮你吗?”
安煜看了来人半晌,猛地握住了那双手。
天色昏暗如幕帘垂地,一声闷哼从厚重的丝绒之后溢出,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喘息,似乎有无比艰难和痛苦的什么事在发生。然而灯光影影绰绰里,纠缠的剪影又如鱼水交融,绞缠如两根并蒂而生的藤蔓,几乎要杀进彼此的身体里。
慕麒颧骨上的血印未消,嘴角又再添新上。皮肉绽裂之间,血珠慢慢的落下,但他浑不在意,只是一记又一记挺进得更快,如疾风骤雨揉乱落红,汁液横飞之间,身下人劲瘦而白皙的一截腰如夜空之中的弯刀,生生要将他的心头血全绞杀殆尽。
蔺元清被操得腰软腿酥,本就特殊的体质这段时间简直被操开了花,流得几乎脱水。但他死死的咬着枕巾,猩红的唇含着雪白的牙,亮得如剑锋的眼睛全是恨意。慕麒钉他钉得越死,他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就越重,虎口完完全全钳制在对方的喉结,将那根气管掐得几乎扁了,完完全全是要将慕麒往死里掐的架势。
慕麒仰起头,被掐得几乎背过气去,才舍得放下捏着对方乳头的手,攥紧了他的手腕,却也舍不得将那截手腕扯下,而是握在自己手心里捏紧了麻筋,只叫他无法再用那么狠的力气。
两个人双双倒进被褥里,肉杵玉液横飞激流之间,底下人绷紧了腰腹,身体僵了半晌,另一只手几乎将被面扯破,颤抖了好几秒,终于还是猛地松手,如玉一般的小臂脱力的垂在了床沿。
慕麒也伏在他身上,齿尖将那处咬出一个泛起血红的牙印。良久,估计身下人力气恢复过来,自己又要挨一记耳光,他才默默爬起来,拿过湿巾一点一点仔细拭着。
“我下午要出去,警卫会多安排一班。”他放下湿巾,低声道,掌心覆在对方赤裸的腰间,轻轻揉着那一段酸痛的皮肉:“我爸很忙,这段时间不会回来,但是你不要乱走动,别引起他的注意。”
蔺元清冷冷一笑,笑得慕麒心头一痛。
他沉默了几秒,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先记着,我会想办法的,你再信我一次。”
这句话他这几天已说了几百遍。
蔺元清微微闭起眼睛,说:“滚。”
慕麒的手僵住,转过身去半晌没动弹,好一会儿才回过身,脸上已经是若无其事的淡定:“我走了......听话,元元。”
蔺元清这次连“滚”都懒得说。
脚步声和关门声渐渐消失,整个小楼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从三楼的阁楼中掠过。又侧耳听了几分钟,直到走廊里也彻底安静,伏在床上的蔺元清才猛然睁开眼睛。
他飞速披上睡袍,眉眼彻底冷静下来。下床的时候明显踉跄了一下,但随即扶住了床头柜,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重。
他没有袜子,便从衣柜里翻了两块枕巾裹在脚上,踩过打了蜡的木地板,这样便不会留下足印。
此时正是中午一点半,日头升到最高,走廊完全被屋檐的阴影覆盖。加上今天起了南风,落地窗帘翻飞,数着窗帘摇落的间隙,他的身形恰好被挡得严严实实。在一边窗帘中观察监控摄像头旋转的角度,把握它倾向另一头的间隙,就能踩着空躲进另一个窗帘。
岗哨两个小时一换,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下一班,正是警卫们最疲倦、精神最放松的时候。
蔺元清便在这窗帘纷飞之中慢慢潜行,目的地却并非大门,而是走廊尽头的小窗。不知道何人从那里经过,似乎是非常不经意的,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窗台上落下了一本书。
那本书的封面实在是太眼熟了,以至于蔺元清隔着数十米的走廊,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名字。无他,在去年整整一年,它出现在安煜背包里的频率比教科书还高,名字又奇怪,蔺元清很难不认得它。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窗前,用睡衣包着手,无比谨慎地将书取了下来。然后轻轻翻开扉页,看见了一串用黑色中性笔写的,称得上又些许潦草的字。
“谨以此书,赠给我最亲爱的朋友。”落款没有名字,而是一串日期。
蔺元清的眼睛蓦然沉下去。
他将那本书合上,隔着睡衣握在手里,以相同的方式,再次卡着摄像头的间隙,穿过落地窗帘回到了房间。书本被他团在胸前,穿过了同样布设着监控的房间,带进了唯一称得上安静的盥洗室。
他坐在马桶上,指尖微微颤抖,却仍然坚定的打开了那本书。
《波函数》。
电子在屏上各个位置出现的概率密度并不是常数:有些地方出现的概率大,即出现干涉图样中的“亮条纹”;而有些地方出现的概率却可以为零,没有电子到达,显示“暗条纹”。
书里的那个姑娘,正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空间里穿梭,重复循环着已经发生过的故事。在不断的波函数的坍塌之间,找寻着她那只“薛定谔的猫”。
可却全都是“亮条纹”,所有可能性都好像指向一个已知的、必然的结局。
他垂着眼睛,慢慢的翻到了日期对应的页码,那一节是姑娘旅行的第七个世界,她回到了和弟弟一起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讲了一个“嫦娥奔月”的故事。
“姮娥,羿妻也。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
嫦娥是怎么逃离的......她会飞。
会,飞啊。
他目光一凝,重重盖上书页。
岗哨的灯光明亮,照得白色牌照反射出一片雪白。慕麒浓墨重彩一般的眉眼在这片灯影交错中显出一种别样的疲惫,仿佛有什么不堪重负的东西,坠在他的肩头,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一同裹挟进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去。
警卫如往常一般,查验过车上的人数、司机的行驶证,然后就让开了路。司机将车缓慢的开进了院子,停稳,绕到后座开门,将手习惯性的垫在车顶上。慕麒便微微低头,走下了车,衬衫长裤一尘不染,连个褶皱都没有。
司机像沉默的雕塑,机械的转头回到驾驶座上,开走。慕麒凝视着坐落在夜色的家——他其实并不太愿意称之为家,一般来说,他只是叫它一栋常住的楼。
青灰色的墙壁,贴着森白的瓷砖。三层,上窄下宽,簇拥着它的绿化植物全都是常青阔叶类,不开花、不结果、只有碧色森森的叶子。因为这里的当家人说,不喜欢见到四季轮回,只要这里不是光秃秃的就行。
他是这样的讨厌时间的流逝。因为他憎恨生老病死,也平等的憎恨花落花开。在无可挽回的时间里,他被迫看到自己强健的体魄衰弱,旺盛的精力不再,曾经轻易可以熬过6小时跨昼夜飞行的身体,慢慢的也会在持久作战中显露疲态。他走上了一个说话分量足够重的位置,他的眼睛却还持续的凝视着更高的位置。但在这曲折却又光明的道路上,他看见了自己鬓边的白发,于是更加憎恨膝下日益高大的儿子。
为什么妈妈不能带走他,却可以带走慕霖?因为这个男人依旧把他当做自己的接班人,延续慕家辉煌的未来。64839是他毕生的作品,他唯有把64839托付到下一个慕家人手里,才能带着不甘走下神坛。
为什么只有他挨打,而慕霖不会?因为逐渐长成的儿子标志着他的经年衰老。小型战斗机的飞行员职业生涯比大型战斗机更短,三十五岁之后体能和精力都会出现不可挽回的衰颓。慕麒身上抽丝发条一般的骨骼,更映衬得他的年华匆匆、一去不返。唯有建立长久而充满统治性的暴力关系,他才会捕捉到战胜了未来的快意。
这也是大多数年长者憎恨年轻者的缘由。
慕麒曾经学到的,是把被迫积蓄的怒意发泄给旁人。后来,有个人教导了他,强者的底色是仁慈,只有弱者才会挥拳而向更弱者。
所以除了擂台,他再也不会拿起名为暴力的武器。
但是那个人现在也要离他而去了,因为他终究还是......没学会。
他学会了怎么不恨,却没学会怎么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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