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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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好倔啊,温总。自己都要死了,还不忘威胁我。”许执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不准备再跟他僵持下去。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玩,急的永远不会是他。
离开前,许执关掉了地下室的灯,将温和宜独自放置在黑暗无光、狭小潮湿的地下室中。
温和宜这种人骨头硬的很,不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征服他,要么打断他,要么磨死他,他从来不会轻易屈服。
许执打不断他,只能熬。
十小时,二十小时,十天。总有温和宜熬不住的时候。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商唳鹤,现在倒是掺了点其他乐趣,他太想看温和宜屈服了。
掐着时间,半夜十二点,正是人情感单薄,容易被影响的时候,许执端了碗热面过去,摆在温和宜面前。
开灯那一刹,温和宜被惨白的光线刺痛,一直眯着眼睛不敢睁开。
在铁椅子上坐了太久无法活动,他浑身骨头酸软,最要命的是小腹发紧,这股绞痛来得毫无征兆,他以为是饿了。
许执恰好给了他食物。
“温总,想吃吗?”许执爱笑,长相幼态,笑起来总是很天真。
温和宜不屑一顾:“谁知道你有没有投毒?”
“我可不会干那种没品的事。”许执大呼冤枉:“温总,现在是和谐社会,我不搞体罚。再说,我是m,打你我也爽不到呀。”
温和宜讽刺:“怪不得有股贱味。拿远点,这种东西也敢端给我?”
“我忘了,您可是金融巨鳄,业界大佬,高贵人物。您等着,我马上给您订新的。”许执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最终拿出来的,却是一张照片。
没记错的话,这人叫刘嘉南,从前是商承业的助理,商承业入狱后,他就跟在商唳鹤身边。
温和宜心里升起股不妙的预感。
许执把照片推到温和宜面前:“没记错的话,他在鹤哥手底下做了两年多,知道的也不少吧。如果他反水了,你猜,鹤哥会怎么做?”
温和宜拼命挣扎,手腕被铁镣磨破了皮,渗出鲜血来。
“别着急,小温总。我很期待鹤哥的表现。”许执端起那碗面,居高临下地审视温和宜,“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吃的话,这东西我就摔了。”
温和宜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许执一笑,赞许道:“不愧是小温总,的确比别人有魄力。”
那碗唯一可以供人饱腹的面,就这样被摔在了温和宜身边。
许执贴心地说:“这位置离你很近呢。实在饿了,倒下去舔着吃了,这也不丢人。”
温和宜看了他一眼。
许执忽然感觉背后窜起阵冷风,扯紧衣服,“我不跟你聊了,四小时后见。”
商唳鹤没有出发回北京。
事实上,商承业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只是忽然有了兴致,才跟他们玩玩。
北京那边传来消息,刘嘉南和商承业私下会面,商唳鹤连足迹都一清二楚。
他发了虚拟定位过去,告诉商承业自己就快到了,也知道商承业在路线上设了埋伏。
这么粗暴的手段,不被逼到绝路也不会用。
今天用重伤骗他回京,明天就会真的躺在停尸房。
刘嘉南发来信息,问他说好的事不会变吧?
商唳鹤回:永远不会。
几分钟后,刘嘉南道:“只要你照顾好她。”
“我会,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商唳鹤调出几段视频发给刘嘉南。
视频中,头发花白的女人住在沿海的双层别墅中,看得出她行动不便,意识也很模糊,但她身上很干净,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被精心照料着。
刘嘉南没有再回复。
隔天,刘嘉南举报商承业。
近段时间商承业所有非法行为,被整理成事无巨细的表格递交上去,包含了公款私用、贪污受贿、和几起新发生的谋杀案。
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远隔千里之外,商唳鹤仅是睡了个好觉而已。他没有拒接商承业的电话。
“为什么。”商承业只问了这三个字。
商唳鹤轻飘飘道:“去怨恨商建林吧。”
刘嘉南是他的私生子,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商建林把他们抛在外面,母亲带着孩子上门,被商建林逼到自杀。她没死成,只是疯了。刘嘉南养着她,直到进入商氏,来到商承业身边。
论资排辈,刘嘉南比他们大了六岁,商承业该叫声哥哥。
说些幼稚的,这一天在商唳鹤的幻想中存在许久,他以为,这必定是无比澎湃、激昂的刹那,可它真正到来时,却像呼出一口微凉的空气那样平常。
所谓的家和亲情,他好像真的没有被它们束缚了。不爱他的人比比皆是,而他是且仅是自己。他永远是自由的。
商唳鹤挂断电话,拉开窗帘。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热情洋溢地拥抱他。
他头发有些散乱,睡衣罩在身上,宽肩之下,是优越而不失力量感的腰部线条,再宽松的衣服都遮不住它。
商唳鹤抓起手机,打电话给温和宜。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想见温和宜,想到每天睡醒温和宜凑过来亲他,抱他,想到温和宜缠人到连洗手间都和他一起去,吃什么都非要分他一口。
四小时听起来漫长,实际没有多么难捱。
除去饥饿导致的腹痛,他一切都好。只要想想商唳鹤,就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
镣铐太重,坠得他手脚酸痛,但他幻想成是主人在放置他,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许执推开门,打破他的幻想,得到他毫不留情的白眼。
这人一来准没好事,温和宜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许执仍旧坐在他对面,不同的事,这次敲了敲桌子,强迫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鹤哥没事。”
温和宜无法形容那刻的心情。
狂喜?兴奋?总之他高兴得呼吸都急促起来,迫切地想知道具体情况。
偏偏许执不说了。
许执脸上带着某种疲惫,垂着眼睛,“我们给鹤哥打电话吧。”
温和宜没懂。现在打有什么用?商唳鹤已经赢了。
“你不想知道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许执慢吞吞地说:“反正胜负已定,这什么都影响不了。配合下吧,小温总。”
……
漫长的沉默。
许执在心里数秒,数到第五百六十七,听见温和宜说“好”。
许执捡了块碎陶瓷,割破温和宜脖颈。伤口不深,只是会渗点血,要不了命。
还是那样惨白的灯光,许执用温和宜的手机,给商唳鹤拨打视频电话。
看到聊天背景上两只牵着的手,许执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凭什么呢,真不甘心。
很快,商唳鹤接通:“小宜,你——”
然而屏幕中出现的不是小宜。
商唳鹤何等敏锐,一眼扫过去就猜出个大概,要许执把摄像头对准温和宜,他必须要先确认温和宜的安全,之后才能聊别的。
那话那头传来丈夫的声音,明明被锁了十几个小时都没哭,这会儿眼里却含满了泪,一颗颗滑到下颌,哭得悄无声息。
“你就这么想见他?”听上去很压抑。也的确如此,许执要被他逼疯了。
他天生就有让痛苦的能力,因为他足够优秀,足够给人幻想,可又谁都不爱。
谁向他索取爱,得到都只有辜负。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许执未必不能接受。可你怎么能告诉他,有一个人可能是特殊的,竟然有人会是特殊的。
凭什么?凭什么?
“我不会让你见他。”许执脸上透露出扭曲的疯狂,盯着镜头那边的男人 眼眶发红:“商唳鹤,要么和他离婚,要么我就杀了他!”
“……许执。”商唳鹤喊他的名字,而后轻轻摇头。和长辈面对不听话的小孩一样,会失望,会无奈,唯独没有愤怒。
他越是这样,许执就越是绝望。
“你怎么还这么平静!他是你妻子,你娶了他,我要杀他,你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吗!商唳鹤,你别逼我,别逼我行不行?”
许执发疯一样大吼,商唳鹤皱了下眉尖,“你要我怎样。”
“你就像上次他被祝浩绑了那样说要他去死!你说你要他去死!”
商唳鹤目光渐冷:“不管你是听谁说的,许总,我们是合作伙伴,还想跟我合作的话,就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你明白吗?”
许执短促地笑了几声,高声打断道:“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要你说温和宜,温和宜,温和宜。你到底爱不爱他,你愿不愿意跟他离婚?”
“不管我爱不爱他,我和你都没可能。”商唳鹤加重语气,“许总,这些话我昨晚跟你说过了,你还想再听一遍吗。”
“你别说!别说……”许执忽然痛苦地抱住脑袋,“很好,商唳鹤,你真的很好,我好恨你,可我又好喜欢你。我不能死,不然我真的会拉着温和宜一块下地狱。但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许执重新拾起那块碎瓷片,在温和宜耳朵前比划。他第一个要割掉的就是这,然后再轮到其他的。
商唳鹤一直没有说话。
温和宜也没出声。
短短几分钟内,他就要被吓死了。万一商唳鹤真的要他死怎么办?同样的勇气,他不会有第二份。如果商唳鹤说了,他就会真的死掉。
“许执,你还不停下。”商唳鹤听上去没什么情感变化。
他一点也不担心我吗。温和宜失神地想,为什么他不回答关于我的问题?如果商唳鹤说爱他,那他愿意现在就去死。
许执手腕一抖,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重新捧起手机,说话也断断续续:“鹤哥,我错了。我刚才错了。只要你陪我一天,我就放了他,好不好?或者你说假话骗我,假的也好,你说我比他更好,你更喜欢,我就放了他,好吗?”
商唳鹤又一次叹息,目光洒向他,里面依然没有怒火,只有失望和遗憾:“许执,你当然有比温和宜更好的地方。你很年轻,头脑聪明。可是人与人之间不需要比较,你很好,这和任何人都无关。
“就算温和宜不是我的家人,他也是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人类。他是你的同胞,我们都没有资格随意地掌控别人,许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昨晚你说,你想跟我合作下去,我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反悔,你还是不肯放了温和宜吗?”
“你别跟我说这些!”许执尖叫:“你太会打太极了,商唳鹤,我要你说你爱不爱他,就现在!你想不想他死,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
商唳鹤沉默。
温和宜的泪吊的更凶了,他几乎猜得到商唳鹤的答案。不爱,不爱,不爱,这问题他自己每天都问一遍,商唳鹤也绝不会为了救他而说违心话。
在情敌面前被丈夫说不爱,这对温和宜来说也是奇耻大辱。
温和宜阖眸,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镜头中,商唳鹤张口,两个人都期待又恐惧的答案,终于到来。
“我不想他死。”
手机摔落。许执脱力一般俯在桌上,没有抬起脸。
温和宜怔怔地看着亮起的屏幕,上面是他的丈夫。
没有要他死,也没有说不爱他。
然而他想说对不起。这样的试探以后都不要有了,他不想让商唳鹤担心,更不想让商唳鹤进退两难。
商唳鹤带着点倦意,“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许执,如果你喜欢我,你就应该听我的,认真点讨好我。”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停止威胁我,然后放了温和宜。要不是他,我连这通电话都不会接。”
许执干笑几声,竟然真的解开了温和宜身上的镣铐,本来想踢温和宜一脚,想想还是算了。
接到温和宜的时候,他带着伤,像条耷拉着耳朵的狗,呆呆地走到商唳鹤怀里,拥住他,也不说话。
商唳鹤也不说话。
许执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也选择保持沉默。
昨晚商唳鹤特意跟他聊了很久,他们从来没那么纯粹地散步过,街道旁种了整列长青树,商唳鹤告诉他,树不会迁移。它就长在这,谁也挪不走它。
许执似懂非懂,问他,那温和宜算什么,土地么。
温和宜是只栖息在树上的小动物。商唳鹤说。
现在这只小动物就扒在他身上,今天扮演的是黏人狗。
“主人。”他不敢抬头,还埋在主人胸前的衣服里。
商唳鹤莫名地想笑,“怎么了。”
“你会给我涂蓝吗?”
“你没看吗?”
“……没有。”温和宜说。他就三次机会,可自己也知道已经不乖很多次了。只要他不看,就能装傻,就不用离婚。
商唳鹤眉眼间含着笑意:“你还是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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