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朋友还是把你拍得最好看了,果然在喜欢的人眼里,连拍出的照片都能看到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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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里偷闲来的假日只有三天,徐恒言谈好订单,设计图稿他得亲自把关,公司接下来的工作展开也需要他回去分配。
徐恒言吃饱喝足,把沈邀当作靠枕,拿着他的手机翻看之前做好的攻略。
这种“过界”举动,是徐恒言曾对沈邀言辞警告过禁止做出的。徐恒言一清二楚,和沈邀眼神短暂相接时,难掩心虚地躲开他戏谑的目光,却始终安稳地维持姿势不变。
“你怎么还计划去游乐园?幼不幼稚?”
沈邀自然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他点开某个APP,找到那个游乐园烟火盛会的照片给徐恒言看:“感觉你会喜欢。”
“我才不喜欢。”徐恒言立即反驳,但却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沈邀伸进被子里,极富暗示性地放在他的腰间,说“最后一天在家里过也不是不行”,徐恒言才如临大敌般从床上爬起来,马上改口道:“我觉得游乐园挺好的。”
他看起来并不勉强,沈邀笑了笑,也跟着起床换衣服。
“还换女装吗?”沈邀问。
徐恒言对着自己的行李左挑右捡,闻言郁郁白了沈邀一眼:“都让你撕坏了。”
“有新的。”
徐恒言看向衣柜,里面并没有裙子。沈邀从客厅提了把椅子,站在上面,把衣柜顶上的收纳箱抬下来。
透白的箱子覆盖上厚厚一层灰,沈邀出神地看了许久,才恍然地说:“我先去擦一擦。”接着就把箱子拿到了卫生间。
徐恒言没跟过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没多久沈邀就抱着一叠衣物出来了,徐恒言没说话,视线落在了衣服上。
“买给我母亲的,但她没穿过。她偏胖,特意做大了些,你应该合适。”沈邀先开了口,听不出难过或是其他情绪。他把最上面那件衣服展开,是一条丝绸的改良旗袍,上半身是传统旗袍的形制,下半身却改成大摆,中长款,既好看,也不影响活动,今天的活动穿正好。
沈邀说:“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忌讳。”
徐恒言附身轻轻触摸着裙子,他自己就是服装行业的,看得出无论是制版还是手工,都是老师傅的手艺。他轻轻摇头:“我没有忌讳。你不介意吗?”
沈邀的资料里,他父母很早分开,母亲在他大二时因病去世。徐恒言怕惹他想起伤心事。
但沈邀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对徐恒言说:“我还没见过这条裙子上身的样子。”
“那我去换上。”徐恒言直起身,对沈邀点了点头。
沈邀说得没错,裙子很合适,沈邀把盘扣扣好后,稍稍后退了一步,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看了很久,在最后才露出一丝惆怅,只是极快就闪走了。
“是定做的吧?”徐恒言说出自己的疑问。他再如何都是男性,不可能把一条为女性量身定做的裙子穿得合身。然而除了胸口那里,其余地方都刚好得仿佛照着他量体裁衣过。
“嗯。不过做裙子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病了,估计着以前的数据做的。”沈邀说。
徐恒言明显意外了,资料不会写得这么详细,不幸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幸,当他面前活生生地站着一个,他立刻放弃了宏观视角,很微观地心疼起沈邀。
“你……都过去了……”徐恒言不擅长安慰,张了嘴才发现语言的苍白,变得有些无措。
反倒是沈邀安慰了他:“确实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他被扶着肩带进卫生间,“你化妆,我去换衣服。”
沈邀从镜子里看着徐恒言笑:“得快一点了,除非你真想留在家里。”
徐恒言被说的两耳发热,不等他推,沈邀就自行出去。
他被沈邀的话激得加快了速度,对自己亟待出门的意愿表现得很强烈,以此证明并不愿意再在家里和他胡闹。
除了假发费了点时间,妆容画的很淡,他用头发遮挡了对女生来说不够柔和的脸部线条,整个人看起来很清冷。
沈邀只需要换身衣服,还有空点了两杯咖啡,徐恒言出来时他刚拿到外卖,把热的那杯和一个小蛋糕递到他面前。
“没时间吃早餐了,你先垫垫肚子。”
小蛋糕的包装撕开了,徐恒言拿着就能吃,这种贴心能让人心情不自觉就好一些,但是徐恒言也体会出沈邀身上的痕迹太重了,好像设定程序的伴侣机器人,写入和训练的工程师全是别人,所有行为都能看到幽灵的影子。
更何况沈邀在遇到徐恒言之前,不止有一个“工程师”。
沈邀看了他一眼,徐恒言觉得他知道了,但是沈邀很快移开了视线。
徐恒言仿佛一只在自己标记的领地里闻到其他味道的猫,被陌生而无主的气味烦心得抓心挠肝,故意说:“你比家里的管家还周全。”
沈邀笑纳了这句不客气的称赞——如果说的上是种称赞的话。
徐恒言奓的毛耷拉下去,他觉得自己总在沈邀面前无理取闹。
如果沈邀真是一个机器人,在他学会思考之前,有什么能耐决定谁给他输入程序呢?而在那之后,他确实也把自己的“真心”给了徐恒言了。
徐恒言用一种可怜的目光在沈邀身上打转。
沈邀发现了,只是皱了皱眉。
上车时,沈邀拉开徐恒言一侧的车门,却没走,一只手挡在车框上,还留心着徐恒言的裙摆。
沈邀偏头对徐恒言眨眼:“也可以是门童、司机。”他开着让徐恒言笑不出来的玩笑:“物超所值啊,徐小姐。”
“你生气了?”徐恒言一下车就拉住沈邀,他想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又怕沈邀的敏锐会要他讲述自己都觉得复杂的心思,于是他闭上嘴。
徐恒言自卑怯懦,都赖他的家庭没给过足够的爱。可他的家庭又给了他足够的金钱地位,把他托上云端,即使趴着往下看,对陷在泥潭里的人来说也是俯视。
就像此刻,他说错话,却要问别人生气没有,然后要等着别人给他一个理由,好得到生气的资格。
沈邀点开早就订好的票,扫过二维码后让徐恒言站在他前面进去。
他们刚下车就能入园,但旁边的队伍还在艰难排队,徐恒言马上被转移了疑问的重点:“你早就买了票?”
“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就都做了准备。”沈邀把入园时发的小册子展开,问徐恒言:“你想先去哪里?”
徐恒言追问着一开始的问题:“你先说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拿你和管家比。”
有游览车开来,沈邀揽着他的腰往里躲,车子没有停留很快开走,但是沈邀没有放手,站在外侧一直护着徐恒言。
“车子走了。”沈邀又高又壮,贴在身上像第二个太阳,徐恒言热得不行,小声提醒他。
“我知道。”沈邀说。
快到正午,连温度都高了不少,沈邀可能也感到很热,放在徐恒言身上的手拿开,下一刻却牵住了他。“人很多,不要乱跑。”沈邀表情严肃,像是把徐恒言当作淘气的小孩子,只差说这里会有狼外婆会把他抓走吃掉。
徐恒言下了结论:“你生我的气,还管我去哪儿?”
沈邀抬抬下巴,让徐恒言看前方倒在地上撒泼的小男孩:“你看。”
“怎么了?”徐恒言左右扫了眼,“他父母呢?”
“长椅上。”
那是对年轻夫妻,既生气又丢脸,远远地坐着,却一直关注着孩子。
沈邀说:“父母再生气,也不会不理孩子。”
话音刚落,小男孩发现哭闹打滚都没用,破罐子破摔,一溜烟钻进了玩具商店里,那对父母赶紧跑了过去,抓着孩子的小手不让他乱跑。
绕了这么一圈,徐恒言听明白了,一甩手还甩不开沈邀,便直接指责他:“有话好好说!”
沈邀心平气和地反问:“那你呢?”徐恒言一怔,沈邀接着问:“你对我的不满,什么时候能好好说?”
下意识脱口的反驳,是徐恒言人生经历教会他的周全和体面。人心幽微禁不起刨根究底,如果把那些想法都告诉沈邀,岂不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徐恒言急于维护自己完美的形象,“我没有”三个字太过单薄了,为了掩饰,他扯起幌子:“你怎么会这样觉得?我也没有那么贪得无厌吧。不过,如果你自以为我对你有不满的话,难道不该先自己检讨一下,有则改进,无则加勉吗?”
他不小心说得过火,觑了眼沈邀,很快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然而究竟是什么意思,徐恒言也没有再解释。
到这个份上,沈邀无法再对徐恒言提出什么要求,他意识到在某些问题上,长了嘴也没有用,因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沈邀只好说:“对不起。”
为了不该的生气,为了他不自量力导致的徒劳无功。
徐恒言没有预期会得到一个道歉,但是他讲不出来最开始的追问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他跟沈邀对视的时候,能感觉到抱歉是真诚的,他依旧认真地寻找着,沈邀有没有一点点妥协的神色,因为他心里有个声音说是自己错了,可他不想沈邀也这么觉得。
一开始决定要来游乐园的兴致,在站在游乐园的时候败了很多。
沈邀脸上找不到息事宁人的妥协,在走过一段路后,连歉意也看不到了,好像已经完全放下之前的争论。
游乐园一条大道连接着各个游乐项目,设施之间有小木屋,卖些饮料零食。路过卖冰淇淋的小店时,沈邀问徐恒言想不想吃,徐恒言还在生闷气,说“不要”,可越往前走,手里拿冰淇淋的人就越多,徐恒言有些意动,多看了两眼。
沈邀让他在人少阴凉的地方等,很快买回来,徐恒言就着他的手咬了口甜筒尖,酸甜酸甜的柠檬味裹着奶香在嘴里化开,冰凉的口感让他顿时舒爽不少。
徐恒言咬过的地方,沈邀也尝了一口,只是为了试试味道、降降温,然后就把整只冰淇淋都交给徐恒言,他也和游乐园其他的游客一样,都拿着喜欢口味的冰淇淋。
徐恒言问他:“怎么只买一个?”
沈邀说:“太凉了,一个你也吃不掉。”
噢。徐恒言心想,他不仅知道自己喜欢的口味,还记得他吃不了太凉的东西。
徐恒言被沈邀悄无声息哄得高兴了一些,走到第一个游乐项目的时候,提了点兴趣要去玩,果然只吃掉两三口的冰淇淋落在沈邀手里,几口就解决掉了。
他们要玩的是海盗船,徐恒言全程兴致勃勃,设备大幅摆动的时候还敢拿出手机录像,一开始不好意思喊出来,后来也跟着欢呼了几声。他下来以后对沈邀说:“我觉得也没有很恐怖。”
徐家在当地就经营着一个游乐园,可徐恒言却是第一次玩,总听别人说有多危险多吓人,他体验过了,也不过如此,马上就想进阶,去试试跳楼机、过山车。
沈邀听他接下来的安排,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是徐恒言自己检阅视频,才发现沈邀陪他坐海盗船时,全程板着一张脸,抓着安全杆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
发现沈邀仍未回复血色的嘴唇,徐恒言仿佛发现什么大事:“你恐高啊?”
“是。”承认自己的弱点对沈邀来说不是难事。
他这么爽快,徐恒言不好打趣他了,“那你还陪我上去。”他轻声埋怨着,犹豫着放弃掉几个项目。
“不用,你想玩什么都可以。”沈邀看起来没有很违心,说“其实也还好”。徐恒言谨慎地没拆穿,但已经想好,他可以换别的玩,也可以自己去。
走到过山车之前,他们路过一个像是互动区的地方,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摆出各种姿势,大概是还原动画片里的场景,不止小孩,很多大人都被逗得开怀大笑。
徐恒言和沈邀走到的时候,应该是到了可以一对一互动的时间,徐恒言没凑过这种热闹,连那个玩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拉着沈邀排进了队伍里,偷听后面两个女生说话,半天也没搞清楚名字。
打算上网搜一下的徐恒言,被后面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美女,待会儿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徐恒言还以为自己偷听被抓包,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玩偶的名字,不过因为没了解过,不太能互动起来,最后学着其他人抱了抱、比了心,沈邀一脸敬谢不敏,全程都在给徐恒言拍照,最后是在后面那个女生的极力劝说下,给徐恒言和沈邀拍了一张标准的游客照。
“可以让你男朋友帮拍照吗?”轮到女生的时候,她们尴尬地提出更换摄影师的要求。
刚一触及徐恒言提防起来的眼神,她们就诚惶诚恐地大力摆手,连珠炮似的说:“我们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但是我们刚刚看到你男朋友拍的照片,实在是拍得太好了!每一张都拍得特别好看!虽然美女你确实也特别好看……我们只是觉得他看起来很专业……”
无意间被恭维到的徐恒言勉为其难同意了,交换完照片后,徐恒言迫不及待拿过沈邀的手机,说要检视一下沈邀的摄影水平,边走边放大缩小全方位地审查着。
沈邀走着忽然拉了拉徐恒言。
徐恒言把那几张照片都要看穿了,总想着女生们临分开前悄声揶揄的话。
“你男朋友还是把你拍得最好看了,果然在喜欢的人眼里,连拍出的照片都能看到爱意。”
徐恒言还在找着“爱意”,手肘格开拉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沈邀没法,把手机抢了回来,趁徐恒言抬头的时候让他往旁边看:“跳楼机,不玩了?”
“不玩了。”他毫无遗憾,把手机又拿回来,已然发现了新的乐趣。
徐恒言的攻略做得很潦草,遇到玩偶就去排队,让沈邀给他拍照,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打卡行为,沈邀也陪着他玩到天黑。
天将暗未暗的时候,游乐园变得很喧沸,盖因最重要的巡游活动开始了。他们很容易就汇合进人流,占据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徐恒言本身就算高的,今天为了方便活动穿了平底鞋,可走在园里还是吸引了很多视线。
不过现在他的身高优势并不明显,前后左右的人都举着手踮起脚,蹦蹦跳跳地想要吸引玩偶的注意力。
徐恒言不甘示弱,跳了两下都没能越过人群,眼看着玩偶都要从面前走过去了。
他丧气的时候,沈邀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一条手臂就能环着徐恒言的腰把人牢牢地提起来,覆在手背的手扣进他的指间,比任何人都要高的举起来,与徐恒言最眼熟的那个玩偶击了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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