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是个快活的地方。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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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儿——”你问阿莱。
“哪儿也不去——”阿莱笑着回答。她奔跑的模样迅捷又轻盈,自在得仿佛是森林的一部分。
你不想继续漫无目的的奔跑。你正烦恼着,近段时间又一直觉得疲惫,更别提,随着狂奔,林子里的小虫纷纷往你嘴里蹿,你跑一段儿就要“噗噗”地吐几下,十分狼狈。
阿莱大概也觉得你狼狈,偶尔返头看你,嘴里咯咯直笑。
你皱了眉,停下来,不想再跑了。
出乎预料地,阿莱竟然没生气,见你停下,她也逐渐停下脚步,轻盈地跃回你的身边。
她打量着你,目光灼灼,显露出几分残忍的天真。你忽觉刺痛,兼有疲惫,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听她认真地说:“这附近有个湖,很漂亮,你成天待在营地,大概没见过,我想带你去看看。”
即使你并不想去,拒绝的话也只能梗在嘴边——如果阿莱任性地吵闹,你自可以毫不愧疚地做出些坏表情,但她这样真诚,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你点点头,示意阿莱领着你去,阿莱欢呼一声走在前面,不狂奔了,可还是蹦蹦跳跳。你跟在她后面追,觉得身体十分沉重,勉力追着,忽然,心中也生出些许羡慕。
你跟着阿莱来到湖边。那确实是座很美的湖,湖上雾气蒙蒙,湖水清澈冰凉。但也不过如此了。一路上,阿莱一直在说这湖的好,说它怎样怎样惊艳云云,此刻,她也十分期待地望着你。你不忍扫兴,于是竭力装出惊艳的表情,阿莱竟真的相信了,露出很开心的模样,说要带你去她小时候常去的地方。你又笑笑,这次真诚了一些。
你和阿莱坐在岸边,她给你摘果子吃,很酸。她又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指着浅水处的石头,说这下面藏着鱼,小时候,她会搬东西砸那石头,把底下的鱼砸晕,捡回来。有时能砸到大鱼,不过小的居多。有时候,也在附近摘桃。她们摘桃时并不太珍惜,够不到的会用竹竿打,桃子摔在地上卖相会变得很糟,不过她们还是会捡起来吃掉。
阿莱的故事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件事情了,不过因为她的故事里总有不同的同伴,于是仿佛永远也讲不完似的。
不知多久以后,阿莱终于说累了,似乎连回营地也懒得,想就地躺下过夜。你吓了一跳,觉得不安,想劝说阿莱离开。阿莱不为所动,秤砣似的缀在地上,促狭地看着你笑。
“你真的不像一只兽人呀,”阿莱忽然说,“你的个子比一般的灰狼小,想法也和大家都不一样,不过是个可爱的家伙。”
闻言,你停下动作——此前,你一直试图说服阿莱回营地去,甚至试图拽她的手,把她甩到背上背回去算了。方才,你并没有意识,此刻才察觉到这一动作的亲密。你张了张嘴。你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却陷入无措默然。
阿莱却不需要你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问道:“是不是伦特们都过得很辛苦?可森林是个快活的地方。”
“你们伦特总是不太快活,”你望向阿莱,却见她姿态舒展,似乎在说一个很轻松的话题,“就好像永远驮着巨石在行走。”
“以后多去外面转转吧,别老待在营地里,”说着,阿莱翻了个身,趴在潮湿的草地上,这时,她又显出几分恬静了,“多出去转转,看看森林的模样。”
“你会喜欢这里的——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可久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知道比尔出生在哪里,知道他的经历,知道他喜欢什么,我也像这样了解其它的伙伴们——那个叫爱德华的人类,你知道他的事情吗?”
你一怔,看着阿莱,由于话题转换太快,甚至来不及感觉到被冒犯。却听她继续道:“你了解他的过去吗?了解他曾爱过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伤痛。”
“森林里来了新的朋友,熟悉之后,大家都会与彼此分享这些,告诉朋友“我”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是怎样的存在。可你了解爱德华吗?”
“你之前和我们说过他,之后就不再说了,就像一头龙藏起自己的珍宝。可你了解他吗,他真的把你当作一个平等的生物对待吗?”阿莱质问你,话语甚至可称尖锐,可她的神情还是那么自然,这些话语也仿佛只是因为天性自然流露出来的似的。
你并不想被阿莱影响,在你心里她远不如爱德华重要。但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接着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有一个早逝的儿子,有一座农场,喜欢吃烤制的玉米和牛肉,最好再配上一罐啤酒。可他为什么喜欢这些,是什么经历塑造了他,你对这些一无所知。
你忽然感受到切肤的痛苦,即使极力自欺,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缓慢的崩塌。你不想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于是靠着树坐下,隐忍地保持沉默。阿莱偏过头看你,拉过你的爪子,在你手背上吻了一下,就像一阵风拂过。
她说:“你是一只兽人,兽人生来就是要在森林里的。离开了这里,我们总是要被奴役,总是要遭受痛苦。但你已经回到森林里来了,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快乐起来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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