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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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天迹的兔子耳朵还是没有消失,依旧精神抖擞地竖在头顶,而且因为他睡姿不佳左边的那只耳朵酸痛难耐。天迹轻叹了口气,用披风裹好脑袋才出门。地冥也是裹着披风的打扮,三乘站在一起倒显得非常君十分格格不入。但非常君随遇而安惯了,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关心了一下两位好友需不需要吃点药治风寒。
早饭是由昨天猜拳落败的天迹准备,可惜他厨艺一般,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也就煮了一锅稀饭,相比以往毫无长进。三人胡乱喝光了一锅清粥就上了山。他们去的是这一堆高高矮矮的山峰里头最高的那一座,从山顶往下看能看到的除了云还是云,层层叠叠如同棉被一般充满厚实感的云,连鸟都见不着一只。在这山顶上有个天然的平台,三人分了三个方位打坐修炼。山上云雾袅袅,三人虽然离得并不是很远却是相互都看不清,专注与否全靠自觉。
非常君向来做事认真,盘腿闭眼心无杂念。天迹偷摸把披风摘了按揉他昨晚压了一夜十分酸痛的兔左耳,隔着云雾朝地冥所在的方向看,可惜雾太大他连个模糊的人影都看不到。地冥其实也静不下心,说什么顺其自然都是自我安慰,虽是老老实实坐着却半天没能进入状态,脑子里不是曙晨、玉逍遥便是天迹。
说来说去,三个人里头认真修炼的只有一个非常君。但太阳走到正空,认真修炼的非常君没说饿,天迹却先嚷着要吃饭了,早上的那一点清粥在他上山来的时候就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能坚持到现在才喊饿已经是他忍耐许久的结果。上山下山实在费时,他们本来也没有回去吃饭的计划,再说他们又不是普通人,一两顿不吃根本没事。地冥已经摆出一副冷漠的姿态准备要讥讽天迹几句了,却见非常君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份量不轻的食盒放在了天迹的面前。
“慈母多败儿”这几个字在地冥脑中一闪而过,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暗想非常君这是照顾他弟成了惯性。
“这是习烟儿在我离家的时候给我做的点心,二位好友过来尝尝吧。”非常君说着已经打开食盒,把里头几碟精致的点心悉数端了出来,又从底层掏出来一个不大的壶双手捧着小心的运使内力加热。
天迹连声道谢,像是饿了几天似的胡乱塞了一嘴,地冥也道了声谢,却没去吃只坐在一边看天迹毫不斯文的吃相。非常君手里的那壶茶不多时便已烧热,一阵阵既辛辣又香甜的味道迫不及待地往外冲,让人鼻子发痒。非常君一脸温和地把茶壶放在天迹与地冥之间,又拿出来两只杯子,哄孩子似的说:“受了风寒就该喝些姜茶,二位好友可不要逞强。”
天迹闻着姜茶的香气心里突然很过意不去,以非常君的为人就算知道他乱吃东西长了兔耳朵也必然不会取笑他,反而还会尽心去帮他找出对策。等温暖的姜茶入喉,天迹心里的负罪感已经到了顶峰,他把杯子放在一边十分郑重的道歉道:“抱歉好友,我骗了你。”
“啊?”非常君一脸迷茫地看着天迹,不过转眼间就又笑着说:“好友是说做月饼的玉兔吗?虽然不知道好友是因为什么这么说,但非常君并未……”
“这件事也很抱歉,”天迹打断道,见地冥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才继续说:“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天迹说着把罩着脑袋的披风拽了下来,“你看,我那天吃了那个金黄的果子长了一对兔子耳朵。”
“嗯……”非常君按了按额角,无奈道:“天迹好友你是在拿非常君逗趣吗?”
“我认真的!”天迹说着已经抓住非常君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你摸摸看,货真价实,有温度有痛觉的兔耳朵!”
“咳咳……好友,你头上除了发冠并未有他物,还是不要再开玩笑了。”非常君把手从天迹手里抽了出来,余光瞟到地冥冷冷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刚才热了姜茶的手此刻快要结冰,气氛实在尴尬,让他有点如坐针毡。
“非常君你看不到?”天迹疑问道,又伸手去抓非常君的手往自己身后拉,非常君被他拉得身形不稳,几乎要趴在他腿上,天迹却还在兀自说:“我连尾巴都长——”
只听得一声瓷器碎响,这终年无风的山顶突然狂风大作把地冥那声破音了的“玉逍遥”给盖了过去。天迹被风沙迷了眼,手一松非常君就被那阵怪风卷了个没影,等他和地冥飞身去追就只看到一抹明黄直直坠进了那堆重重叠叠的云里,连声救命也没能听见。
天迹站在崖边冲底下一连喊了好几声“非常君”,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慢了几拍的回声。地冥看他一副想要跟着蹦下去的样子,安慰道:“以非常君的修为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去山下等他。”
“我看刚才那阵风古怪得很,我们还是跟着过去看看。怕不是什么山魅鬼怪想要把非常君抓走吃了,我看他那性子,效仿佛祖喂鹰也很可能。”
地冥心里不爽,背过身幽幽道:“天迹你可真关心他。”
“说什么胡话,万一是你掉下去我也会担心的好不好。”
天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也没去注意地冥的情绪。但听在地冥耳朵里却是无比顺耳,就跟被顺了毛的猫似的被软化了态度,把锋利的爪子收进了柔软的肉垫里。他伸手拦了天迹一把,蹲下身去拉悬崖边上挂着的藤蔓,对天迹说道:“眩者下去找,天迹你留在这儿等着。”
天迹有些不满地反问:“为什么不是我下去找,你等?”
“因为这藤蔓年岁已久,而你比较重。”地冥说着这话已经拽着藤蔓跳了下去,最后一个“重”字被气流冲散得轻飘飘的,天迹想要发火也失了对象,只好蹲在崖边盯着那一团团的白云看。
地冥拽着藤蔓往下落了数十丈,却是寻不着非常君的影子,入眼的除了山石嶙峋的悬崖壁就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再往下藤蔓却是不够了。下方一片白茫,若是弃了藤蔓只身而下难免会发生不测,要是下得去上不来天迹等不及了肯定也会跳下来。地冥思量片刻只好作罢,提运功力又攀了上去。天迹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上来难免失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看来只能期盼非常君好人有好报,吉人自有天相了。我们去山下等。”
“还是先留封书信,或许非常君等会儿自己就爬上来了。”
二人把留下的纸条用食盒压着了才动身下山,天迹对那几碟还没吃完就被蒙了一层风沙的点心十分惋惜,心里已经有了以后要去明月不归沉吃回来的打算。
二人到了山下也没发现非常君的身影,只看到一束明黄的流苏静静躺在一堆枯叶里头。天迹捡起那束流苏眯着眼睛仰头朝山上看,问:“非常君他是挂在树上了吗?”
“也有可能是自己爬上去了,我们在此静候就好。”
“这样会不会太消极?我真的觉得刚才那阵风非常不妙,你我都无事偏偏就只有非常君被风掳走了。”
“非常君与你不同,为人宽厚,鲜少与人结怨。应该是意外。”
地冥说着已经解开披风往满是尘土沙砾的地上一铺盘腿坐了下来,天迹从地冥那儿借来的那件披风刚才和非常君一起飞了个没影,此刻见地冥坐着就厚着脸皮挤了过去,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同甘共苦”。地冥不想与他计较,默不作声地往边上挪了挪想与他保持距离,脑内的剧作家等人却是表示了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
又然而,他面对的是天迹。保持距离?不存在的。两人坐下不到一刻钟,天迹已经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地冥身上,还挑剔了他这身衣服硌人,顺便想念一下他仙脚上的那张豪华躺椅。
两人在山下等了快两个时辰,没能等到非常君,却等来了一场大雨,虽然及时躲进了附近的山洞里却难免弄湿了衣服。天迹升了一堆火就开始扒自己身上淋湿了的外衣,地冥却是坐在火堆旁边没有动作,两只黑色兔耳没有披风遮挡又被淋了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天迹停下了解腰带的手,笑着说:“你不会是在害羞吧?我认识你几百年也没发现你其实是个女的啊。”说着又故意拢了拢衣襟,“若你是个姑娘,我可就得……”
“天迹,你逞一时口舌之快,想过日后的‘回报’吗?”
天迹不去管地冥那张写满了不愉快的脸,兀自道:“日后的事交给日后的我,倒是现在,你是要与我划拳才肯脱了这身湿衣吗?”
地冥冷哼一声,说:“你是想输得底裤都不剩吗?”
“诶!此一时彼一时,时也运也,也许是你输得不剩底裤。”
地冥似乎呆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声抬眼看着天迹,嘴角一勾,柔声道:“既是天迹邀约,眩者又怎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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