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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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霍祁川的路上,方儒儿和小肆看到几个面生的人挑着几个木桶晃着晃着往院子里走,这俩人好奇心重,想着是什么新鲜玩意,便跟上去看。
那几人前面有王府中的婢女引路,方儒儿快走两步,路过那几人时,眼睛还偷偷瞥了眼木桶,里头都是水,晃得哐哐响,但还有些其他什么动静。
方儒儿眼瞧着桶,脚下速度加快,几步追上在前面引路的婢女。
他探着脑袋,喊了声:“姑娘。”
婢女驻足回头,瞧见方儒儿,那平静的神色顿生喜色,忘了规矩地对着方儒儿咧嘴笑开。
方儒儿也认出她来,他张大嘴,盯着婢女,脑袋瓜拼尽全力转动,深吸一口气后,他终于想出了名堂:“哎呀!绿婷姑娘!你跑出来啦!”
绿婷捂嘴轻笑:“方公子你忘啦,是你说要把奴婢和奴婢的妹妹留在身边的。”
“我没忘呀,”方儒儿不解地拧着眉,挠了挠后脑勺,“可、可我不没有把你带出来呀。”
说完,方儒儿觉得自己没守承诺,不讲道德,理亏,声音立马小下去:“我、我忘了。”
“方公子可没忘,”绿婷告诉他,“是王爷差人把奴婢和妹妹带到王府中来的,还给了奴婢们差事做,月钱给得多,奴婢和妹妹还都住在这里,如今我俩能像个常人一样活着,可都是托方公子的福。”
方儒儿没明白,他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都是因为他了呢?
小肆在旁边听明白来龙去脉,抓着方儒儿跟他解释。
“少爷,王爷跟这位姑娘非亲非故的,若不是你交代了,王爷是不会插手与他毫无干系的事的。”
方儒儿一听:“我交代的?”
他细细回想,隐约记起自己似乎的确向霍祁川提到过这两位姑娘,霍祁川当时好生气,把他在床上好一顿折腾。
“好罢,”方儒儿耳根红红的,“那你不会再被抓回去罢?”
“不会啦,”绿婷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府中上下个个把方公子当个宝,因他死了不少人这种事,她是绝不敢,也不想在这样天真的人面前提起的,“往后,奴婢都会留在王府中伺候方公子和王爷。”
方儒儿乐呵呵点头,晃眼间又瞧见木桶,忽地想起自己追上来的目的,便指着木桶问绿婷:“这些是什么?”
绿婷随着他指着的方向一瞧,答:“回方公子,是鱼。”
方儒儿:“鱼?”
一听见“鱼”,方儒儿两眼放光,跑到木桶边弯下腰低着头往里看。
木桶装着半桶水,每个木桶里都装着三两条成年鱼,金赤色的,红白色的,还有灰白色的,个头都不小,肚子尤其大。
“小肆!”方儒儿惊喜地拉着小肆一起看,“它们、它们!”
他激动地跳脚,衣摆一颠一颠的,宛如白色的浪。
“鱼宝宝!”
他抓着小肆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晃。
“是鱼宝宝,它们肚子里有鱼宝宝!”
“是是是,有好多鱼宝宝,”小肆也跟着乐,笑得眼睛都要没了,“回头啊,少爷就守着它们生鱼宝宝罢,准能生一大池子鱼宝宝!”
方儒儿连连点头,又问绿婷:“它们要被带到哪里去?该不是要煮了吃罢?”
“不吃,”绿婷应道,“王爷吩咐过,这些都是要养在鱼池里的,现在正要把它们带过去,放到池子里。”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方儒儿扫了眼面前的所有桶,忽然催促起来,“那快些罢,快些放到大池子里,别把它们憋着了呀。”
说罢,他还顺手从人手里拎走两个木桶,一手拎一个,迈着外八,微曲着膝盖,有些费力地冲在了最前面。
霍祁川从飞鹰处离开时,总管步天正候在外面,待霍祁川出来后,步天颔首跟在他身侧,开始交代道:“小公子跟王妃待了好一阵子,里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后来王妃面露愠色地走出来,出王府去了。”
“哦?”霍祁川讶异,“竟不是那小笨蛋被吓跑。可知云裳去向?”
“据跟去的人来——”
“少爷!你慢点儿!”
步天话没说完,小肆的嚷嚷声直接打断二人的谈话,转而一同望向不远处。
只见道道拱门外,郁郁葱葱间,一道白色的活泼的身影正欢快地往这边快速奔来,脑后的发带轻盈扬起,仿佛准备起飞的雀鸟扑腾的翅膀似的。
“少爷!慢点儿啊!当心摔着!”
雀跃的人儿冲出来,满脸通红的乐着,一眼瞧见站定在小径中央的霍祁川,他便笑得更盛,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跑,也不看路了。
霍祁川蹙着眉头,往前迈了两步,震声道:“方儒儿!叫你当心脚下!”
话音一落,白鸟似的身影张扬地跑过来,仰着脑袋瞧着皱紧眉头的霍祁川,嘿嘿笑了两声。
“方——”
没等他继续教训,方儒儿蓦地踮着脚,直接扑上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颈弯,哼哼唧唧来回蹭。
步天和小肆皆垂下头,不能侧目。
霍祁川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搞什么,他揽住方儒儿的后腰,把人往上提了提,二人就这样毫不避讳他人地黏在一起。
良久,方儒儿把脑袋从霍祁川颈弯移开,继续仰着脑袋瞧霍祁川。
他脸蛋上的红晕还没退,因为跑得太快,额边黏着些发丝,霍祁川指尖一动,帮他把黏着的碎发拨开,眼神一移,瞧着方儒儿那对黑溜溜的漂亮眼睛,问他:“在想什么坏点子。”
方儒儿摇头,一言不发,突然抓住霍祁川的手,强硬地拉着人往前走。
霍祁川跟他走,二人沿着方儒儿刚才奔过来的路原路返回,走到一处大池子旁。
池子里现在热闹,面上时不时冒出泡泡,金色的鱼偶尔游到水面,一跃而起,噗通一声,又骤然消失。
方儒儿把霍祁川一直拽到池子边,非拉着人坐在边上,霍祁川也不问他了,就看这小笨蛋要搞什么花样。
大概是瞧见了人影,池子里的鱼以为要吃饭,三五条凑在一起都聚了过来。
方儒儿和霍祁川背对着它们坐着,前者低着脑袋,后者也低着,只不过方儒儿在看自己的手,而霍祁川在看方儒儿。
二人就这么坐了片刻。
就在霍祁川打算弃械投降,开口询问时,方儒儿突然把脸蛋抬了起来。
目光灼灼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霍祁川,眼里含着水,不是泪,不知道是什么,瞧着像是层水雾,让方儒儿这双眼带上了几分旖旎。
忽然肩头一沉,是方儒儿歪着脑袋靠了上来。
他还用那双眼睛打量霍祁川,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否会让霍祁川讨厌。
霍祁川呼吸一沉,抬手捏了捏方儒儿的脸蛋。
“说罢,想做什么?”
方儒儿撩着眼帘,在瞧了霍祁川一阵后,脸上的红晕更深,他又垂下脑袋,悄悄抓住霍祁川的手,玩对方的手指。
然后嘀咕起来。
“红色的那条鱼叫阿红,金色的那条鱼叫金金,又红又金的那条叫红金金……”
他边说边掰霍祁川的手指,说了不知道多少条鱼的名字后,他顿了顿,想了想,又继续道:
“红的叫大红,有条不那么红的叫阿红,大红和大红不一样的,可别认错了呀。”
搞半天,原来是在向霍祁川介绍鱼们的名字。
“这么多,谁能记住?”霍祁川握住方儒儿的手,“不记。”
“不多,”方儒儿看他,“我能记住呀,小肆也能,你、你不能?”
霍祁川挑眉:“不能,太多了,记不住。”
他跟方儒儿说:“你得多辛苦辛苦,我总得向你再请教它们的名字。”
“那好呀!”方儒儿也不介意霍祁川笨笨的记不住鱼的名字,人总会有不擅长的地方,他深表理解,“你多问我,我可厉害了。”
“嗯。”霍祁川忍俊不禁,“日后有劳方夫子多多指点。”
方儒儿跟没骨头似的一直软在霍祁川怀里,手玩儿够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坐直身子掏袖子,掏了好半天,摸出个东西,攥在手心里。
他左顾右盼,警惕地瞧了瞧四周,而后凑到霍祁川耳边,悄悄说道:“这是姑娘给的,只有三个,我一个,小肆一个,这个给你,再没多的了……”
说完,他还给了霍祁川一个认真的眼神,霍祁川勾着唇,二人近在咫尺:“特意给我留的?”
“嗯。”方儒儿摊开霍祁川的手,把东西放入掌心。
霍祁川一瞧,是颗艳红的果子。
果子热乎乎的,裹满了方儒儿的体温,霍祁川捏着它在指尖转着,玩儿似的,也不吃。
“尝尝呀,”方儒儿见不得果子受罪,“回头弄坏了该不能吃了,别给捏坏了。”
霍祁川睨着有些焦急的方儒儿,声音在胸腔震着:“儒儿。”
方儒儿一愣,眼神突然躲闪起来,身上也在冒热气,全从领口往外钻。
“唔……嗯。”他小声应道,“吃、吃果子呀……”
“想回家看看吗?”霍祁川问,“看看家里的鱼宝宝?”
方儒儿偷瞥他,贼溜溜地问:“你和我一起?”
霍祁川:“你想我和你一起吗?”
“唔……”方儒儿又开始在霍祁川肩上蹭脑袋,细嫩的手指拨着霍祁川发冠上垂下来的穗子,咕哝说,“一起呀。”
“回家,要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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