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可能。我和师哥认识那么多年，相信他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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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禾恩这晚睡的极不踏实。尽管床品是最高档柔软的，熏香散发温和的暖橙味，可这些都无法抵消他的忧思。

尚未结束的两桩调查犹如悬在心头的两把利剑，不知何时落下，又会得到怎样的宣判。而几墙之隔的俞温大约也在为这件事焦灼，郑禾恩不知道他在冲动之下会不会做什么，又怕他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徒增烦恼。大脑劈成两半，操着两个人的心，这种感觉很新奇，却并不令人愉悦。

许久没有失眠，身体委顿而神识清明。郑禾恩睁大眼睛，黑暗中看不清一星半点，让他如同孤魂飘荡在空茫的世间。电影中见过蓦然迷失在太空中的宇航员孤单、无助、害怕，此刻的他亦被如此这般陌生的情绪折磨着，分裂着，被可怕的猜测和胡思乱想磨去锋利的爪牙，只敢悄悄缩成一团。

郑禾恩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埋进被子几分钟后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窒息，反复几次，终是将大脑运转的所有力气耗尽，浑浑噩噩的睡着。

次日清晨，留守的调查员仍睡眼惺忪，律师按响套房门铃。

调查员反应过来自己差点犯大错，赶紧慌慌张张把情况向上级汇报，得到准许后才小心翼翼将人放进客厅奉上茶水。

在这一连串动静中，郑禾恩已然收拾好自己，换上调查组准备的干净衣服，幸而舒适合身，多少减轻他的不适。

郑禾恩整个人尚有些飘忽，对沙发上的陌生男人低声道，“您好，找我吗？”

律师起身扣上西服纽扣，拎着公文包和一袋子早餐走向郑禾恩，“郑博士，您好，我们能到书房详谈吗？”

“两位这边请。”调查员这会儿倒是颇有眼力见，贴心的替他们关上房门。

两人落座，律师把几样早点摆出来，边关心道，“郑博士昨晚没睡好吗？”

“唔...”郑禾恩不清楚他的背景，没有贸然开口，也没有用餐。

律师温和笑笑，“是俞先生请我来的，探望郑博士的身体情况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他递上名片，“我是俞氏制药t国分部的法律顾问，林健明。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百分百的信任我。”

“林律师你好。”郑禾恩稍稍放心，又马上觉出不对。俞温的行踪不是一直隐瞒家里么，怎么能联系集团的法律顾问？难道他...

林健明似看出郑禾恩的顾虑，补充道，“是俞光启先生的意思，要我全力帮助您。这些早餐是俞温先生特地为您买的，他说让您暂时将就一下...”

郑禾恩微微一怔，心脏如被狠狠攥了一下，酸到无言。俞温是妥协了吗？还是和俞光启交易，去做俞温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怎样，俞光启不会伤害俞温，却有可能让他离开...

郑禾恩像被抽去主心骨，全身跟着软下来，伸手抓一块同样软的鸡蛋饼，味同嚼蜡的啃，勉强把肚子填了八分饱。

垂眸良久，再抬眼时，郑禾恩收好情绪，没时间考虑其他，按照林律师的引导，将昨天对调查员说过的话复述。

不出二十分钟，调查组一行人又来郑禾恩的套间报道，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关超病情恶化，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与此同时，好消息是其病因已调查清楚，在他体内检测出一种特殊的alpha信息素抑制剂，可以抑制一定的被动发情生理反应，是其中的某种成分累计到一定程度，致使他严重过敏。

由于关超尚在昏迷，他偷偷服用该药的原因不可知，但据推测，低敏症实验起效的概率很大，第一次所谓的“过敏”反应，也许是被动发情，因为症状极其相似，他又患有低敏症，所有人想当然的排除这个可能。

而关超对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首次意外出现的一系列“类被动发情”状态不知所措，为免影响实验进度，通过持续服药强行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当然，这也是他首次服用这类药物，因此并无过敏史可以追溯。

至于关超是何时从何处取得这种药，是否对药物的疗效知情，这犹未可知。

实验前所有志愿者均签署免责协议，实验过程经得起考察，且违规服用抑制剂属于关超个人行为，所以其病情与基金会确无直接关联。可法律的无关不代表道义上的无关，每一位实验人员都深感遗憾。

林健明出声安慰道，“郑博士，这件事你不用多想，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调查组长也附和道，“这件事基金会将指派专门人员跟进，会给予关超及其家人一定的慰问和赔偿，您尽可以放宽心。不过，接下来的这件事比较棘手。”他示意调查员准备好录像设备。

郑禾恩了无生气的看向他，“什么事？”

“我们调取您说‘账号异常’那天的监控时，发现办公室内部的监控已经损坏很久，这件事您知道吗？”

郑禾恩微讶，“不知道啊，我从没有关注过监控。”保密缘故，办公室内监控不对安保部门开放，只在有特殊需要时可以申请调阅，平时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是这样，整个办公区的监控，只有你们办公室的坏了，这件事情有点蹊跷。我们只能把走廊上的监控和门禁记录作为依据。那天您离开之后，还有曹高阳和蔡剑在办公室，蔡剑是当天最晚离开办公室的人。”

蔡剑是和郑禾恩同一个办公室的实验组成员，也是在聚餐桌上最早出言嘲讽郑禾恩“早退”的人，拥有中年男人的普遍体格，性格极其活跃，抽烟喝酒打牌无一不精。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对郑禾恩的出勤特别清楚和在意，心中大约对郑禾恩的位置是有些不服的。

“我们又查了您账户所有的登陆记录和门禁记录，确实有若干次，您下班以后账户再被登录的情况存在。曹高阳和蔡剑都有在这异常的几天加班。”

郑禾恩蹙眉，“意思是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个多次登录我的账户，而登录我账户的唯一目的，基本能确定为窃取数据？”

“您可以这样理解。”调查组长接着问，“您觉得蔡剑博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郑禾恩想了想，“其实我们不算熟，私下里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印象的话...”他尽量往好处说，“比较开朗吧，饭局上很能活跃气氛，会很客气的对每一个人敬酒。要说工作上，他业务能力很不错，做事认真严谨，偶尔在实验分析上有独到见解，不过客观来说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那您认为他会是窃取实验数据的人吗？”

林健明警觉转头，“郑博士，您不用着急发言，也可以不说。”

郑禾恩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甚至事到如今他不愿怀疑基金会的任何一个人。可数据泄露是事实，不可能凭空发生，诸多他信任的战友中，总有一个是背叛者，但他不知道是谁。

郑禾恩只能沉默摇头。

“好。还有一个人，曹高阳博士。基金会同事大部分知道你们师出同门，但怎么听说到基金会以后，你们是久别重逢？”

郑禾恩没想到调查组会把他们的背景了解的那么详细，无奈道，“对，我们毕业以后没怎么联系。”

“方便透露一下原因吗？”调查组长试探问。

郑禾恩蹙眉，“跟要调查的事情无关吧。”

调查组长不置可否，“那后来您和曹博士关系一直很好，为什么最近好像没有那么亲密了呢？”

郑禾恩烦他刨根问底，搪塞道，“因为一些私事，和工作无关。”

“郑博士，有关无关得我们来判断。”旁边的调查员提醒道。

郑禾恩撑着桌沿揉额角，说实话理由多少难以启齿，好巧不巧，两次两人不欢而散都是因为感情问题。人近中年，这样的借口还得搬到台面上讲，着实可笑。

调查组长见郑禾恩保持缄默，不得不往下道，“同样的问题，如果您没有窃取实验数据，那么您觉得有可能会是曹高阳吗？”

这回，郑禾恩几乎没有犹豫，“不大可能。我和师哥认识那么多年，相信他的人品...”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呼吸一窒。

调查组长瞬间盯住他的表情，然而看了半天，郑禾恩只是平平淡淡的回望过来，好似刚刚一刹那的凝滞是错觉。

调查组长满腹狐疑只得暂且压下。

询问结束的很快，还有许多事等待调查组去查证。郑禾恩的嫌疑暂时排除，却依旧未获得人身自由。

林健明代表郑禾恩客客气气把调查组送出套房，再把书房的门关好，快步走到郑禾恩对面坐下，轻声问，“郑博士，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郑禾恩犹豫两秒，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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