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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学给卓扬发来同学聚会的邀请，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对那个班级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他高中时代唯一鲜亮的底色是云青，当这抹色彩失去了，他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然而江星非要他跟自己一起去，理由是他要重新开始追求高中的暗恋对象，这次他不信自己还会被卓扬比下去。

卓扬对他的痴情表示敬意，然后果断拒绝。江星就继续软磨硬泡，被他缠了好几天，卓扬实在是不想再看见他的脸，不得不答应下来。

他无意掺合他们的叙旧，更不用提这叙旧里还掺着点攀比的成分在。他一个人低头处理着工作，身边突然坐下个人，“卓扬，好久不见。”

他抬眼，想了几秒才记起对方的名字——王烁，是他之前的前桌，高三上学期因为心理疾病休学，第二年才参加高考。

“嗯，好久不见。”他客气地回答，并没有要与对方攀谈的意思。

“你当初是不是和云青闹了什么矛盾？”王烁突然问。

卓扬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云青，表情有些意外，迟疑道：“怎么了？”

“我复学之后跟他一个班，那会儿我们一在他面前提起你，他就会翻脸，”王烁斟酌着语言，“但我们高考完去聚餐，他一个人在那猛喝酒，醉了还在喊你的名字，我帮他打车的时候，他还要我帮忙带句话，他说，他很想你。”

“后来学校请优秀毕业生回去发言，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说他之所以开始努力，是因为他的哥哥很优秀，他不想被落下。”

“听说他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和好了没有，虽然迟了点，但我话也算是带到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卓扬对他说了句谢谢，他今天滴酒未沾，却莫名有些头晕，拎着外套到阳台上去吹风。王烁的话还在耳边萦绕，都这么多年——他早该放下了，可再一次听别人提起他，卓扬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那时的云青不顾一切地爱他，甚至不需要他的回应，就可以不计较得失，原谅所有背叛。又或者说云青并不是不在意，只是爱到可以放弃自尊。那么现在的云青呢，会不会后悔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年？

江星见他表情怪异，连忙追到外边问卓扬怎么回事，卓扬无所谓地笑了笑，让他帮自己倒一杯酒。江星不明所以地把高脚杯递给他，卓扬并没有喝，静静地看着酒液荡起波纹。

“我跟云青在一起过。”他突然开口。这是卓扬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个秘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他甚至感到一丝解脱。

对方的表情却并不惊讶，“啊，这个我早猜到了，这不是看你们后来关系挺僵的，我就不好意思提吗。”

“你为什么要重新追求她？”

没想到卓扬扯到这个问题上，江星不假思索道：“因为还喜欢她呗，我就想试试，不想留遗憾。”

“我好像……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卓扬低声向他倾诉着，语气里是少见的无助，“可是我当初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不仅不恨我，还把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我做人太差劲了，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感情，而且……他也许早就忘了我。”

江星打断他的自我批评，他总算听明白卓扬在纠结什么了，语重心长地给他理顺思路：“我问你，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卓扬轻声回答。

“下一个问题，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如果他愿意——”

对方又一次打断他，“我没问他，就问你想不想，别加乱七八糟的前提。”

“想。”

江星满意地得出结论：“那不就好了，喜欢就大胆承认，想在一起就去追，这不是很简单吗。”

“可是，我们是兄弟。”如果他和云青不是亲生兄弟，这一切都会简单得多，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承认爱着彼此，不用担心别人会不会发现他们背德而畸形的爱，根本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感情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只要你和他都不介意，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你喜欢他，又不是人家喜欢他。”江星恨他是个呆板的榆木脑袋，明明别的方面聪明得很，在感情上却这样不开窍。

他低头一看表，离散场不久了，“行了行了，我还要送乔乔回家，你自己慢慢领悟吧，我也不好怂恿你什么，但哥们就告诉你一句话。”

“有的事你不去做，一定会后悔，就算失败了，至少有个理由放弃，总好过不明不白地错过，遗憾一辈子是吧。”

江星的话像一剂猛药，让他在萧条的秋天忽然生起一股热意。他站在空旷的阳台上，呼吸着这座城市的风，凭借着一腔冲动拨打那个号码，他按下去才意识到云青也许早就不用这个号码了。他刚想挂断，电话就奇迹般地接通了。

“喂？”听筒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的身临其境了，卓扬才发觉自己的勇气少得可怜，甚至连一句“我想你了”都说不出口，更不用提“我爱你”。

算了吧，卓扬挂断了电话。这么久了，谁还会愿意等他。

大晚上江星给他打来语音，激动地分享着自己追求计划的进展，一口气说完，又问他怎么样。

“他接电话了，”卓扬平静地说，“但我挂了。”

江星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卓扬，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机会都摆在你面前了，你怎么这么怂呢？”

“我怕。”他怕告白来得太晚，怕云青早就有了恋人，最怕接受云青恨他的事实。

江星叹了口气，劝说道∶“那你就趁早放弃，别想了，早点睡吧。”

江星没再撺掇他勇敢追爱，卓扬也没再提起过云青，一切都和过去无异，每天在家和公司间两点一线。没有人会想要靠近这样自私的他，卓扬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滋味，也不需要谁的陪伴。

在卓扬二十四岁生日前一天，他早晨照常步行去上班，这一带的红绿灯时间延长了六秒，身后人群拥挤，卓扬数着红灯的秒数，无意间看向前方，却在刹那间愕然呆住。

马路的对面，站着四年未见的云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与他相交。

卓扬顾不上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云青的方向。

这不是梦，他和云青又相遇了。

绿灯亮起，人潮推着他向前走，他与云青擦肩而过，他忍不住往回看，意外发现对方也转过了头。

他又记起江星之前的话，几步就能走完的路，卓扬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想法，唯一能确认的是，他想要对云青说一句我爱你。他不想继续做一个懦夫，现在的他能够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在一起要面对多少反对，他还是爱他，不能失去他。他要亲口对云青说出那句话，哪怕这告白来得太晚，哪怕云青不再需要。

说不想被爱是假的，他想要的只是云青。卓扬用五年才搞懂他对云青的爱，就算结果注定是失败，他也要勇敢一次。

电子屏在不断倒计时——六，五，四。卓扬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马路对面，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从背后牢牢拥抱住云青。从这一刻起，他将灵魂的一部分完完全全地献给云青，爱与心跳一样，将随着生命一同共振。

三，二，一。

“云青，我爱你。”在把话说清楚之前，在得到云青的回答之前，他绝对不会放开手。

云青握住他的手，又在卓扬失望的眼神里面对面抱住他，“哥，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要是这一次卓扬主动向我走来的话，我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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