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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开学校正门，卓扬站在偏门前，他们曾在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狼狈地翻墙，又笑得那样开怀，眼里只能看见彼此。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孤单地望着生锈的栏杆，过去的卓扬，现在的卓扬，悸动与彷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涌向他。

回学校不过是一时冲动，他早就失去了再出现在云青面前的勇气，他什么都不奢望，只是想要远远地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也许是近乡情怯，卓扬看着翻新过后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忽然就迈不开步子。恰巧碰上下课，嬉笑声回荡在走廊里，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他站在这里就已经格格不入了。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对相爱的人来说是日复一日的相拥，再长都不知足，对他来说，却是无数个日夜里被刻意压下的思念，未曾言说的爱和牵挂，还有深深的自责。大概人心总爱和自己的意志唱反调，遗忘不过是聊以安慰的假象，他很久没有梦见云青，却还是会在某个普通的午后想起他，短短几秒，足以在他心里掀起一阵狂风骇浪；他用看似热闹的生活掩盖自己的落寞，又被江星一句话给戳破——他为人处世越来越像云青了，他吸收着云青的热情真挚，却并不是那么快乐。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学会了长大。

相应的代价是，他永远地失去了他。

最后一节是高三的活动课，卓扬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又一次爬上看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场上踢着足球的少年，跑道上是一对对逛操场的小情侣，每个眼神每个表情卓扬都是那么熟悉。

他也曾无所事事地和云青到处晃悠，云青给他讲他们班上的趣事，总是逗得卓扬哭笑不得，最后兜兜转转又扯到卓扬身上，不是要偷偷牵手就是在无人的角落迅速地接一个吻，隐秘又大胆。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他再熟悉不过，甚至不需要第二眼来确认。云青手里拿着本政治书边走边背，背到不熟悉的地方又会微微皱起眉。他似乎瘦了，校服都显得空阔起来，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质在他身上更加明显，在人群里还是那样出挑。有在踢球的人喊他加入，云青就朝对方晃晃手里的书，继续低着头绕着操场背诵。

即使没有他，云青也能过得很好——卓扬知道云青有无限的潜力，他的幼稚只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然而相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再次亲眼见到他，他还是鼻子发酸。卓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云青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卓扬立马躲在柱子后边，心快要跳出来。很快云青就收回了视线，卓扬背对着操场，不敢再看一眼。

直到操场上再也看不见云青，卓扬才慢慢往外走，本想直接离开，又在半路上碰到了过去的班主任，看见他就招呼他去办公室坐坐。他跟在老师身后，害怕随时就要撞上云青，坐在办公室里和过去的老师魂不守舍地聊着往事，聊着聊着就提到了云青，他过去的班主任现在就在带云青的班级，她说云青从高三起就转了性，也不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了，恨不得一天学上二十五个小时，成绩也一路突飞猛进。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卓扬来不及反应，就迎面对上云青的眼睛，他的笑凝固在脸上，云青也惊讶得说不出话，在短暂的沉默里，两个人又同时别开眼。

云青是来问数学题的，拿着笔记本半蹲在老师身边听讲，意外的重逢让卓扬一动也不敢动，班主任还在跟他夸云青，卓扬配合地点着头，心跳如鼓。

好在云青问完题目就起身回班级，与卓扬擦肩而过，卓扬僵坐在那里，直到门再次合上才松了口气，没多久也找借口离开办公室。卓扬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他是最不配对云青说爱的人，云青好不容易过上了新生活，现在再次遇见他，又该有多恨他？

心心念念的哥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云青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装作满不在乎，不愿泄露自己的欣喜与委屈，心里却想立马抓住哥哥，把这一年他的想法和打算都说给哥哥听。回到班级他始终注视着窗外，看见卓扬的背影就冲出教室追上去，卓扬明明听见他的声音，却恍若未闻，只是加快了脚步。

“哥——”云青拼尽全力抓住他的衣角，“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没。”卓扬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云青咬着嘴唇主动松手，退后一步，眼睛里蕴着泪光，卓扬想要逃跑，却被他的目光紧紧钉在原地。

卓扬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说：“你不该过来的。”

我只会带给你不幸，卓扬无声地想。

云青别扭地问：“你回来，是来看我的吗？”

“是。”

“为什么？”

“没什么原因，”他的理由是那么可笑，时隔这么久，卓扬也没有脸说出口。他转过身，不去看云青的脸，“我走了……高考加油。”

“卓扬！”云青固执地喊他的名字，“你有没有后悔过？”

沉默良久，卓扬才说：“没有，你回去吧。”

一道校门将他们残忍地划为两个世界的人，所有挽留的话语、没来得及问的问题都哽在喉咙里，云青站在铁栏后，看着卓扬坐进出租车。那辆车朝着远方驶去，带走的不仅仅是卓扬，还有他满溢的爱。

云青沮丧地往墙上踢了一脚，很疼，可卓扬不会再柔声安慰他了。那些被父亲关在家的日子里，他不是没试着去恨卓扬，可他根本做不到。如果卓扬真的还有一点在乎他，就不要这样随随便便进入他的生活，再狠心地离去。

这让他怎么能忘记。

在云青面前，卓扬只能撒谎，他怕自己再一次重蹈覆辙，再一次害了他。那天的偶遇被他封存在记忆深处，不去想也不去看，除了逃避，他没有别的办法。而那一天，是他大学时期最后一次见到云青。

卓扬的性取向在宿舍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的舍友不仅在外人面前处处维护他，得知他单身后还主动给他介绍对象。卓扬不是没想过靠一段新的感情来让自己好过一点，他试着去接触新的人，然而卓扬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在他们身上寻找云青的影子。

只是云青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轻易代替。他这样的做法对别人太不公平，也太过自私，很快卓扬就放弃了谈恋爱的想法。

他的生活已经饱和到不需要爱情这味调味剂。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近况有太多方式，更何况是他和云青曾经那样亲密的关系，高考后他还是忍不住找人打听云青的高考成绩——出乎意料的好，卓扬终于能够放下心。至于对方会留在国内还是听他父亲的话出国，又会去哪所大学，就不是卓扬该关心的问题了，知道的越多就越难忘。既然忘不掉，哪怕少想起几遍都是好的。

他的人生重新走上正轨，虽然无聊枯燥，但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生活。云青真的做到了如信里所说的“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而活，那些或美好或悲伤的记忆就如同那本相册，被他藏进最深处，谁也触碰不到。

毕业后他进了同系学长的公司，公司刚起步，动不动就要他们全体熬夜加班，卓扬总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工作和学习一样，能让他从忙碌里得到一种满足感。

他偶尔能从过去的共友嘴里得知云青的事，云青高考完去了隔壁省读大学，大三就去了国外，他爸的身体日渐衰弱，云青便一点点接手家里的产业，也许未来的人生依然是一帆风顺。

卓扬忍不住想，这才是云青有的未来，迎接他的是康庄坦途，哪怕喜欢同性也没关系，他的能力足够支撑他得到任何一份爱。

而卓扬，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总有一天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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